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死生幻境 ...

  •   两年前去世的爷爷,好端端地站在屋里头,眼睛还冒着精光!
      沙洲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她吓得后退两步,反手去摸身后的门闩。

      她进屋的时候顺手拉上的木头,此刻却卡得紧紧的。
      沙洲十根手指打颤,捣鼓半天也没弄开,整个人更是抖成了一张面饼,凹凸不平地摊平在门板上,快把面皮都抖落了一地。

      她兀自哆嗦了半天,发现自己小命还在,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发现爷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沙洲又下意识一抖,但好在这会儿她缓过来些许,心想爷爷那么慈眉善目,就算诈尸也不会要她狗命。
      半晌,她腿上有了力气,便贴着门站直了身体,一面盯着爷爷,一面继续摸门栓子。

      这会儿沙洲终于把横木拆下来,沉甸甸地握在手里,顿时安心了不少。
      她提溜着门闩,继续摸黑往院里木桌处挪动身子。
      很快,沙洲就摸索到桌子上的老油灯。

      沙洲听爷爷说过不少妖怪故事,像蛇妖、兔子精一类,行动迅速,无声无息。
      沙洲努力说服自己:
      一是此人是爷爷,断然不会伤害自己;
      二是爷爷这么久都没动,跟木头人似的,不至于她一时没看住就身手敏捷地锁她喉。
      她心里明白这番推测狗屁不通,毕竟爷爷都诈尸了,眼前的爷爷说不定芯子里换了个孤魂野鬼,专爱吃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妮子。
      但沙洲迅速认定自己脑子里进水,生死关头还灭己方士气,赶忙拼命摇头,把这番恐怖猜想连同脑子里的水一并甩出去。

      沙洲心如擂鼓,低头捣鼓一番。
      老油灯的火光燃起,幽幽绿光晃晃悠悠,如潮汐般在院子里流转。
      油灯上了年纪,平日里只有豆大的一点儿黄光,现在这幅鬼气森森的模样,沙洲当场就手脚发软,险些把灯给砸了。
      她深吸一口气,往屋门口偷偷看去,结果大门开着,爷爷的身影却不见了。

      沙洲缩成一团,右手举着油灯,左手抱住门闩。她又不敢把手伸得太远,生怕一只鬼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只好哆哆嗦嗦地把灯往胸口抱来,前后左右转了个圈,没有看到其他的身影。
      她鼓足勇气,小声呼唤:“爷爷?”
      没有听到回音,她又不敢进屋,转而去推身后的大门。
      没了门闩,院门一推就开,她耳朵听到熟悉的“吱呀”声,便一手横着门闩,挡在自己面前,同时倒退着往外面走。

      结果她一脚踏空!

      沙洲吓得张开嘴,尖叫刚冒出来,紧跟着就被冰冷的水灌了满口,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在生死关头,她心中涌上一股奇怪的安然,心道,与其扑腾半天淹死,还不如就此认命,溺死也溺得舒服一点。
      她吐了一串泡泡,盯着上方阴冷扭曲的水面,放松了身体。
      结果过了半天,她也没沉下去。

      她凝神细看,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拽着。
      水中动作不便,她努力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是手中的门闩浮在水面,牵动着她的身体不往下面沉。

      沙洲见她能活下来,登时忘了刚刚那什么舒服赴死的混账想法。
      她当即屏着一口气,两脚蹬水,借着浮力冒出水面。
      她浑身湿透,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脸上,眼睛睁不太开,只能一边踩着水,一边用空着的手擦了一把脸。

      沙洲很快发现了一处可以上岸的地方,手脚并用往那里划。
      好在她在岛上长大,水性不错,凭借平时抓虾摸螃蟹的本事,成功保住一条小命。

      沙洲一出水面,顿觉衣服变得格外沉重。她又想起爷爷以前啰哩啰嗦的叮嘱,什么“衣服湿染风寒”之类,又咬牙站起来,左右看看没有人,干脆把衣服脱下来,费力拧干后,赶忙又穿上身子。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累得不行,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她找了块比较平整的地方倒头就睡。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日光明晃晃地照着眼皮。
      沙洲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但头皮突然一疼。

      她睁开眼睛,和一只小螃蟹大眼瞪小眼——它正举着一只钳子,夹着她的头发往外扯。
      沙洲木然地和螃蟹对视几秒,又闭上了眼睛。
      ……她这两年吃了几十窝螃蟹了,就当给小螃蟹一个报仇的机会好了,反正这只螃蟹吃不了她。

      她昨晚做了个梦,梦到爷爷等她回家,结果她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掉到了海里,最后在沙滩上睡着了。
      她觉得这个梦太离奇了,首先爷爷已经埋了两年,其次她家又不在海边,得走好几百米呢……

      不远处,一阵水浪往岸边而来,不疾不徐地从头浇到脚,浇她个透心凉。

      沙洲猛地坐起身,小螃蟹顺着浪潮跑掉了,她连滚带爬,往后蹿了好一段路。
      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真的在沙滩上。

      她茫然地想,她怎么会在这里?昨晚不是梦吗?
      那爷爷……如果爷爷真的活过来了,就像故事里那些还魂的人一样呢?

      沙洲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回跑。
      她穿过一片嶙峋乱石,好险没跌跟头。
      她很少来这里,但她看出这里是拢霞岛的北边——前方那个云雾缭绕的小山实在显眼。
      据说上面有个山神庙,岛民办成年礼和结亲的时候会去拜拜山神,保佑平安喜乐。
      沙洲年底才到及笈之龄,因为她身世孤苦,平日里爷爷养大,爷爷死后也没人给她张罗定亲结亲的事情,即使明年到了婚龄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可以把头发用簪子束起来罢了。
      她没有来过山神庙,更不用说这座无名山了。
      她盘算了回家的路线,一路奔跑着回去了。

      这一路上安静得很,无名山附近的几户人家房门紧闭,鸡不鸣犬不吠,似乎无人在家。
      沙洲气喘吁吁,呼吸声和脚步声打破寂静,却没有显得热闹起来,反而加深了无声的恐怖感。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沙哑的鸣叫,有些像鹅叫。
      沙洲警惕地望过去,只看到一个半白半黑的怪鸟,拍打着薄如蝉翼的翅膀。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怪鸟转了转身体,露出惨白的腹部和漆黑的头颅。
      沙洲这才看清,原来怪鸟肚子是白色,头和背是黑色,刚刚它侧着身体,看起来就是半黑半白。怪鸟又鸣叫一声,随后往山里一钻,很快就没了踪迹。

      沙洲有点发毛,加快了脚程,不多时便到了王婶家。
      王婶家同样没有人声,她犹豫了一会儿,按捺住想要敲门的冲动,先回自家看看情况。

      如她所料,院门虚掩着,地上落着一盏油灯,门闩不在——昨晚上岸后,她意识模糊,没有收拾好,或许被浪花冲走了。
      沙洲踏入门内,想到爷爷总挂在嘴边的“万物有灵”说法,心中有些愧疚,冲空空的卡口双手合十,认真拜了一拜,感谢门闩救命之恩。

      进了院子,一切似乎没有异样。
      自从爷爷离去,院子里就没有人气,她经常犯懒,以前还有爷爷跟她一起打扫,现在没人盯着,她就没了收拾屋子的兴致。
      时间一长,里屋就有些沉闷的霉味。
      她惴惴不安地穿过院子,昨晚爷爷站在里屋门口,不知道现在是否进了屋。
      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爷爷”,没等到回应,然后惴惴不安地推开了房门。

      日光从她背后照进去,把屋里的摆设照得亮堂堂的,甚至有些失真了。
      屋子很小,她一眼望过去,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两把破旧木椅还在原位,桌子上摆着爷爷生前最爱用的砍刀——虽说是有个砍刀的形状,其实只比菜刀大上两圈。
      爷爷特别擅长单手握砍刀削苹果给她吃。

      沙洲走过去,用了些力气,把砍刀拎在手上,小心地往卧房走。

      沙洲的卧房简单明了,没有爷爷,也没有妖魔鬼怪。
      她掩上房门,来到爷爷卧房门口,一眼就看到她用来闩门的树枝不见了。
      她眼神一扫,树枝折成两半落在地上,还被人踢到了挺远的位置。
      屋里有人进去过。

      沙洲凝神静听,没听到人说话行动的声音,于是她踮着脚,将刀换到了右手,小心没让刀尖碰到地面,心里默念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打草惊蛇”,然后她气沉丹田,怒喝一声,一脚踹开了门!

      下一刻,她往后推了一步,几乎站不稳身子。

      爷爷确实在,两眼紧闭,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滴答答,地上全是血。
      但她看不清地上到底有多少血,因为这里全是踩在血泊中的脚,密密麻麻,有的穿鞋,有的没穿鞋,有的满脚泥泞,有的皮干肉裂……无论是怎样的脚,全部都脚尖向前,冲着她的方向。

      当啷一声,她没拿稳刀,利刃触地,勉强支撑起她发抖的身体。

      那一瞬,她似乎神魂离体,漂浮在上空,冷冷地俯视这怪诞不经的光景。

      她深呼吸几口,这才稍微回了神,目光顺着脚往上看,却看到扭转的大腿,关节折断的手臂,还有断裂的脖颈,正在汨汨地流着黑色的血。

      滴答。

      滴答。

      落在地板上,汇聚到血泊中,又往外扩散。
      如同一条趴伏在地的黑色长蛇,森冷地吐着信子,不怀好意地爬向她的位置。

      她后退一步,眼前发黑,再也站不稳身子。

      那些腿开始动起来,跌倒了,碎裂了,血喷涌而出。

      最前面的是王叔,平日干瘦的脸更是没了人形,颧骨隆起,面颊凹陷,漆黑的血从眼白溢出,似乎在无声的呐喊。
      王婶在旁边注视着她,继而咧开嘴,露出黑红的牙齿——
      “沙洲,走啊,快走!”
      爷爷沙哑的声音响起,如惊雷般炸响在沙洲耳畔。
      他还是佝偻着背,表情严肃,不知何时挤到了王叔旁边,用干裂腐朽的手拦住发疯的人。
      他在土里埋了很久,久到皮肤都溃烂了,露出白色的骨头。
      他半个头颅已经成为窟窿,另一半也快烂完了,还有虫子在里面蠕动。
      明明是这样可怖的画面,沙洲却不害怕,她注视着爷爷,又开始掉眼泪了。
      ——后面挤挤攘攘,爷爷一把枯骨,如何拦得住他们?

      先是手骨折断,紧跟着是颈骨。

      沙洲眼前黑得越发厉害,唇齿间弥散着一股血味。她摇摇晃晃,不退反进,横刀竖在身前,动作极稳,蓄势待发。

      她脑中似乎有根弦,自爷爷死时就绷得很紧,现在几乎要断了。
      恍惚之中,她似乎又听到怪鸟的叫声,眼前鬼影重重,一个个尽在贪婪地咧嘴大笑。
      她似乎被分割成几个部分,一部分飘在空中冰冷观望,一部分因为爷爷折断的枯骨肝肠寸断,一部分在恐惧中定在原地,还有一部分窃窃私语,抬起她手中的刀……

      “住手!”
      一道清澈悦耳的女音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沙洲脑后一痛,手中的砍刀再也拿不稳,直接昏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生幻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