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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立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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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小心!”
上官猛的推开了水里的人。一块破碎的舷板龇着獠牙,呼啸而过。
“上官!人都救下了吗?我这边已无落水之人。”
“奴这边也都救起了。”
世子点点头,手臂上使劲,攀上了沉下一半的船。上河看见,赶紧跟了过去。世子躲避着甲板上的撞毁的桅杆甲板,一心要往那舵楼里去。上关看见心里急,几步过去拦住了。
“殿下。奴定把圣旨找回来的。还请殿下顾及些安危。”说着挥挥手,几个亲卫从水里鱼贯而出。拼了力气进去那舵楼了。
“殿下。可得往广通水师营要来人手?”
世子皱眉默了默。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少府先生说过的水寇?名字叫袁四郎的,就连我们也得每年送去些好处。”
“记得。只是,殿下不是说,先不动他吗?”
“今天就是动他的时候!圣旨找到后,你带上所有的亲卫去把那个袁四郎灭了。”
“可需留活口?”
“放把火烧干净。”世子低头略沉思,再道:“事成,派几个人去趟先皇别院。还得装着袁老四在我们手里才有意思。再吩咐别院执事准备好。我这几天还要住过去。”
上官得令,指挥着昆仑奴也往舵楼上去 。世子一定要拿到的圣旨放在一个密封好的木箱内。那木箱是红雪松做的,上面覆着黄金,宝石。只要有光照着,定能找到的。果然,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有个昆仑奴高呵了一声。捧了个金光闪闪的箱子过来。上官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打开来看。圣旨安然无恙。上官仍旧把箱子锁了。高举着,几下游上了岸。好好交给上河道:“殿下让带了所有亲卫去灭了袁四郎。我终是不放心。还请阿弟留下来,暗中保护。”
“知道了。”上河把盛了圣旨的箱子放进怀中。叉手行礼道:“阿兄放心去来。”
上官再不多话,点了人手,穿过雨幕奔跑而去。
世子安排一众人都坐去凉棚避雨。忽看见上河悄悄站在远处的雨里。招呼过来道:“就知道你阿兄放心不下。如此,你正好帮我去办件事。”
上河从怀里掏出放了圣旨的小箱道:“阿兄找到圣旨了。”说着递了过去道:“殿下要奴做何事?”
世子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黄玉印玺,递过去道:“你拿上我的印玺去趟广通水师营。就说有水寇趁着大雨劫盗。如今船翻了,让他们派了兵马过来。”
“是。”
“那边救上来几匹马。你骑了马去。”
上河叉手速速去了。猛地看见昆仑奴手里牵着的马,高兴得眼泪汪汪。万分庆幸自己的白龙驹果然聪明。赶紧牵过来,侧着脸好一番亲昵。白龙驹再遇见主人,也是分外的亲近。高声打着响鼻回应。上河紧了紧缰绳,打马要走,瞥见世子殿下的枣红色汗血宝马轻盈的从水里跳上了岸。就有昆仑奴赶紧牵了去。只是,曾经爱马如命的世子这时眼睛里正装着别的。
雨下到后半夜慢慢的没了势头。一个农夫打扮的踩着泥汤急急的跑着。这人跑到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门口,左右确认了没人跟着。哐哐哐的扣着门。门房没好气的问了句话,嘎咋一声把门打开了。农夫打扮的汉子闪身进了去。
“出了大事了!恒王世子的船被袁四郎给劫了!说是设置了泊岸石船把船给撞翻了。广通水师的人已经往那边赶了!”
“恒王世子可无碍?”
“这个不知。过去传信的是世子的侍卫。沈都督亲自带着人过去了。咱们家主人也赶紧过去才好!”
“我这就去叫主人起来。你别走,主人估计还有话要问。”
“快去快去。”
门人急着往内院去了。不一时,渭南县县令披着袍子走了出来。来不及打伞,张口问道:“袁四郎人呢?可是被扣下了?”
“奴还不知。只是袁老爷并没有通报说今天要打猎啊。”
渭南县令几步上前揪住来人的衣领,红着眼睛道:“他最好是死了。不然咱们大家都没得活!”
“所以,主人还是赶紧过去吧。不然真让世子的人问出点什么,可要出大事了。”
“你回去好好盯着广通水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报来给我。”
“是,是。”农夫打扮的男子后退了几步,开门跑出去了。
渭南县县令站在雨里,转着眼珠子想了片刻,对门人道:“你快去把帐房叫起来。让他带着账本回老家躲些日子。”
“只是。”门人擦着脑门上的冷汗,“万一有人在暗处等着。劫持了帐房先生可要如何是好?”
渭南县县令深深叹口气,无奈道:“去把账本烧了吧。”烧了,说不定能保命,不烧,阁老就是阎王爷。
门人也一样的垂头丧气。原以为,能凭借这些个账本可以挣得个好前程的。如今都成了幻影了。
“赶紧备车。到底得去看看。”
渭南县县令衣冠不整的赶到时,广通水师的人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堤岸。附近的百姓踩着凳子,爬在树上看热闹。就听见人群里高声嚷嚷着:“天杀的袁老四终于碰见硬茬喽!”
“不是不报日子不到。终于报应到那畜牲身上!真是快活!”
“听说袁老四的老窝被端了。半夜里,雨刚停,火就起来了。我站在家里房顶上看,那火可不小。”
渭南县县令一把拉过刚才说话的男子。问道:“起火了?那个方向?”
农家人往南边指了指道:“官家,我可没说假话。就是那边少华山方向。后半夜里起的火,一直烧到天发白。那边也没有几家村落,这般模样的大火,肯定是。。。”农家人笑了笑道:“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兵士过来,拨开人群,请渭南县县令进去。县令的脸已经铁青。颤颤巍巍的下到河堤上,就看见水师沈都督跟在一个高挺的年轻世家子弟身旁。那世家子弟的模样可是俊俏。就算衣袍湿着,发冠歪斜,仍旧一副朗朗乾坤般的威仪。县令腿又软了软,跪拜过去道:“世子殿下万安。”
“这是你的治下。竟敢纵容水寇横行乡里数十年!你该当何罪!”年轻的世子,怒火中烧,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世子殿下息怒。下官有话想跟殿下单独说。可请殿下给个面子?”
“什么?面子?你睁眼看看本世子今天形状,可有面子没有?!”
县令心里凉个冰透。一拜下去,不敢再起身。好在水师沈都督多少还有个救驾之功。缓和道:“王县令也曾带人几番平过水寇。无奈,渭南县民风败坏,不思勤勉。过不几日就又成匪成寇。实在不是王县令懒政。”
“沈都督高见啊!”世子都被逗笑了。“照沈都督的意思,一届父母官,教化不了一方百姓,惩治不得土匪水寇。那便不用做官了,闲云野鹤,归隐山林去吧。”
“世子殿下所说及是。在下正是此意。”沈都督见形势不对,低低的伏拜。
世子笑着道:“我已经捉住了那个叫袁四郎的水寇。送去我的别院关着了。”世子拉起伏底的沈都督道:“我这里有陛下的圣旨。令我全权受理渭南至京师一段漕运。本世子扣住一个水寇应该不算私自用刑吧?”
“御史大人在上,下官只听殿下调遣。”沈都督笑着,又是一揖到底。
“本世子查问清楚,自会奏上陛下。尔等听候圣旨便是。”说罢,年轻的世子,袖子一挥,转身而去。
沈都督并着王县令不敢动作。老老实实的拜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相互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悄默声的退了出来。看看两边没人,王县令拉了拉沈都督的衣袖,小声道:“竟然不长眼去碰恒王世子!这回大家可都活不成了。”
“世子殿下不是说要查明白了才会上奏吗?这便有时间运作。我这边先去报给萧相。你那边也赶紧跟阁老处通报。吏部这边有萧相,世子那边有阁老。怕也掀不起大风浪。只是,当下世子殿下着实面上难堪。王兄与在下,怕得装几天孙子啦。”
“若真如沈都督说得这般便也好了。只怕,那袁四郎说出个什么。”
沈都督呵呵的笑了两声道:“能说出什么呢?他能说自己是萧相掌控京师粮食供应的棋子?还是会说打劫所得都送去给了阁老呢?怕什么?我们身后的线上可连着大人物呢。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子能撼动得了当今政局?这是京畿重地。你我都是京官。就算奏到今上跟前,按照今上的脾气也不过罚俸,贬职。不过几年便又升上去了。瞧把你吓的。别让人小看了。”
“多谢沈都督指点迷津。”王县令拖地一拜。沈都督低眉笑笑,各自去寻自己的路了。
王县令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行着。突然推开车门问赶车的门人道:“沈都督是萧相的人。如今萧相势力强劲。他家又是水师元老,上上下下都有人。他自然是不怕。而我,不过六品小官。手里的账本又烧了。阁老为了撇清关系怕不是更想我早点死?”
“奴这就去趟京师。好歹表明态度。”
“你这一个来回,我怕是早赴黄泉了。这件事估计早传到阁老耳朵里去了。就算阁老不知道王家大公子也该知道了。我越想越怕,我自己死了也罢,我那一家老小可要如何活啊?”王县令眼泪婆娑。也许他身处官场也有无奈吧。只是幡然醒悟的太晚了。说时迟那时快,迎面几个黑巾覆面的骑马人飞速的冲撞过来。开路的县府衙役被冲撞得四离五散。猛地,一个骑马人抽剑刺了过来。门人扑上去护住主人,被一剑刺穿。眼见剑锋又挥在顶门,王县令蜷缩着。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挥剑之人忽得抽搐一下,翻滚掉下马去了。王县令跳下马车,疯了一样的大喊着往路旁的密林里逃去。不知疯跑了多久,被人一把拦住了。王县令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哐哐哐的连声磕着头,哭喊道:“账本都烧了。都烧了啊。求阁老给条活路吧。放过我吧。”
不想真就遇上了活菩萨。真就没见兵器再刺过来。拦路的男子满意的笑着,好似戏园子里看戏的客官。
王县令哭拜了一通,才猛然清醒起来。带着哭腔问了一句:“军爷不是阁老的人?”
“我是世子殿下派来救你的。”
“世子殿下?原来世子殿下什么都知道的!”
“起来吧。我家殿下等你问话呢。”
王县令胆战心惊的上了拦路人身后的马车。已是神飞破散。行到了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处恢宏的皇苑。拦路人过来请王县令下来。领着他进了处院子,进门就看见恒王世子正坐在堂屋的榻上。旁边还有一个人,睁大了眼睛看去,竟然是阁老家的大公子。王县令咬咬牙,什么都比死了强,下了决心要搏一搏。跟着拦路人进了堂屋里来。跪下行礼道:“世子殿下万安。王寺卿万安。”
“来人。赐座。”世子手里端着茶喝着。已经沐浴更衣,蟒纹袍,金龙冠,着实皇家贵胄的英姿。
“这位王县令,我是熟识的。跟随父亲很多年,也算能干的。”
“我称王寺卿一声兄长。兄长今日来,不为探视,是为了给人说情吧?”世子脸上慢慢升起怒火。王大公子在别人面前可耍威风,面前的这个可是姑母的宝贝儿子,弄不好,姑母耍起疯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便只得笑笑道:“阿弟。这人不过一个地方县令,我为这人说情可有何好处?只因你刚涉足官场,里面门道还不清楚。阿兄来讨个引路之功罢了。”
“引路之功?那,兄长替我问问他,可与水寇袁四郎有勾结。”世子立眉横目望将过来。
王大公子皱了皱眉道:“你与那袁四郎可有勾结?”
王县令眼睛里血丝密布要滴下血来,翻身跪伏下来道:“下官有罪。多次庇护水寇袁四郎。每次奉旨调查治内匪寇,多为其隐瞒罪行。实在遮盖不了的也只轻描淡写。”
“还算你不太糊涂!”世子放下手里茶杯,高喊道:“来人。记录供词。”
有笔官上前来,仔细记录。王家大公子猛地一身冷汗,一个字都不敢出声了。
“你为京兆府属下县令,可调令广通水师。我问你,可有泄露过广通水师巡逻的时间?”
“有。水寇袁四郎踩准了劫盗时间都会派人来告知我。我便会派人通知广通水师休假一天。待到接到报案,也只草草查办,不了了之。”
“袁四郎可有钱财与你?”
“有的。每次劫盗了货物,分下官一成。”
“一成?你当真只拿一成?”
“袁四郎也只拿一成。剩下的。。。”
还不等话说完,王大公子挥手一记耳光扇了上去。骂道:“好你个狗官!我是看走了眼,还当你是个清廉的好官!”
世子也不拦,喝了口茶才道:“那边还有笔官记着呢。鸿胪寺卿是要妨碍办案吗?”
早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上前按住了王大公子。王县令找到空隙扯着嗓子喊道:“剩下的八成都拿去孝敬阁老了!阁老还想灭口要杀我!我都招供,求世子殿下明察!!那袁四郎是阁老的人,下官不过被逼无奈才同流合污。下官有罪,罪不该死啊!世子殿下明察!!!”
“押了他下去吧。”呼啦来了五六个精壮侍卫,押着王县令出去了。世子招手让笔官把供词拿上来。仔细看过,掏出印来要盖,被王家大公子死死拦住了。低声下气道:“殿下。殿下高抬贵手。这次事故兄长真的不知情。怪就怪那水寇不知天高地厚。只是,那袁四郎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碰殿下的。其中定有蹊跷。好兄弟。宽泛兄长些时日,兄长定把事情查清楚!”
“查清楚?该不会说袁四郎调转枪头跟了萧相吧?”
“那怎么不会?萧相肯定想看你我反目。那水寇又都是见钱眼开的货色,被重金收买了去也未可知。殿下稍安勿躁,兄长去见见那袁四郎。定有分说的。”
“兄长不用去见了,袁四郎已经死了。”
“死前可说了什么?”
这个总是一副盛气凌人面孔的阁老长公子,如今也学会低眉顺目了。世子笑笑道:“兄长喝茶。这是兄长喜欢的西湖龙井。”
“那个袁四郎就是条恶狗。殿下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当真。这茶兄长不喝了。父亲还等着我回话。先就走了。”
说着,王家大公子叉手行礼,急匆匆的走开了。
世子拿着方才的供词很想盖了印章,拿去今上面前,好好灭一灭朝堂上党争不断的浊风。只是,到底自己根基尚浅。还不到能左右朝堂的时候。世子叹口气,把供词卷成圈凑到烛台前燃着了。
“殿下。广通水师沈都督求见。”上关进来传报,看见世子把供词烧了,也心酸。
“这个人倒是精明。看见阁老大郎走了才来。还不着急见他。就说我病了,让他过几天再来吧。”
“是。”
上关装上笑脸来见水师沈都督。行礼道:“烦劳沈都督来一趟。我们殿下淋了雨,略染风寒。吩咐说让您过几日再来。”
“殿下不愿见我。都是臣的过错。本该在世子殿下启程的时候就该派兵船前去护送的。”
“我们殿下对沈都督可没有任何一丝不满。勿要多虑。早些回去吧。”
“下官定全力打捞殿下的物件。这件事若再做不好,殿下要杀要剐也无怨言的。”
“沈都督,何故说出如此重话?王寺卿刚才来,也只是作为表兄来探望。也并没有说其他。”
不知为何,沈都督听见这句话,全身都哆嗦起来。跪拜下来道:“臣家里世代在水师上效力。臣祖父击败倭寇有功,臣叔父守卫沿海不畏苦寒。臣一门忠烈,对今上绝无二心!臣糊涂,为了几两钱财跟水寇勾连。但也只是臣一人之为,跟臣家里绝无干系的。”沈都督说着已经泪如雨下。“求世子给我沈家一个面子吧。臣愿以死谢恩。”
上关笑着道:“沈都督。这句话说来没分量。还是带个有分量的人一起来,才好见世子殿下。”
沈都督诧异的盯着上关看了几秒。立刻会意了,叩拜行礼道:“道谢军爷指点。”说着退下去了。上关低头思索着,转去堂前。便听见世子手托着脑袋。是真的病了的样子。赶紧跑上前去道:“殿下!身上不舒服?叫了大夫来看看吧。”
“不碍事,我睡一觉就好了。你派人把沈都督看好了。他还不到死的时候。我还要留着他牵扯萧党呢。”
“奴让三弟上固带着人跟着了。”
“上固是个心细的。只是还需多历练。你多给他机会。”
“奴记下了。”
“我去睡一会儿,云小姐那边有了消息进来报给我。”
“是。”
年轻的世子睡得并不踏实,睡梦里有个女孩子,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裙衫,眼里含泪,说着‘这一去,怕是许久便见不得了。愿君平安。’这女子好似认得的,却又好似不认得。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醒来,已经记不得梦里的场景了。刚吃过饭,有人报来说渭南县县丞来了。忙让人请。看过去是个半白了头发的高瘦精神矍铄之人。
“何事?”
“臣来伏法。”
世子笑了笑,接过茶来喝。“你有何罪啊?”
“臣知道县令与水寇勾连却不能制止,算为同罪。愿意伏法。”
“不用着急伏法。怎么也要一笔笔算清楚了再说。你虽然制止不了水寇祸害漕运,但也拼力维护着一方安宁。听附近农户说,水寇有次打劫了农户的粮食。是你亲自带人追查回来的。还有,乡里大户霸占农田,非法买卖田地的,都是你做主惩治的。你有罪,更有功。本世子不是昏聩之人,算得清功过。来人!传我令。从今日起,渭南县县丞刘鸿暂领县令之职。”
笔官写好。世子拿章盖过。递给县丞道:“凡是为民为苍生的,都有福。但愿往后,我能看见先生高升。”
县丞拿过令章。拜谢道:“谢殿下倚重。”拜过自去了。
世子对上关道:“此人能在虎狼窝里干些实事的确不简单。少府先生早就同我说过这人。若以后真能为我所用,便也是件快事。”
“殿下想给这个人什么官呢?”
世子指着上关的鼻子笑骂道:“你小子从小养狐狸,真跟个狐狸一样。实话说来,我想要他做户部尚书。为相还得看他政绩如何。”
说罢,主仆二人相互击掌大笑,几天的阴霾都消散起来。
世子盯着沉船都打捞起来了。散落的行李也一一都找到了。尤其世子交代的关于云小姐的物件,一个不落的都摆放进了别院里来。世子站在箱柜前仔仔细细的清查。云小姐妆盒里的首饰,香囊,裙衫一个一个都检查了。见真的没有少才罢休。吩咐把衣物首饰都清洗干净。刚想出门来,便听见有人来报说沈都督陪着叔父定安伯爵求见。笑道:“快去请。”
上关也喜上眉梢,凑过来道:“正三品的大员。如今是殿下的人了。”
世子略点点头。换上威严表情。上关看见更是恢复了平时的阎罗面貌。
“世子殿下万安。”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的汉子,叉手而拜。世子扶住,笑道:
“定安伯爵披荆斩棘,骁勇善战,当初白江口一战,御敌千万,坚守国门,为一世英雄也。光前裕后,定称颂千年。”
“多谢世子殿下谬赞。白江口之战是我父亲领兵指挥有道,又有兵士不畏艰险,死战到底才赢下的。与臣并无功绩可言。”
“定安伯爵每每冲在最前面。怎可说无有功绩?我也曾往边疆御敌。知道面对生死要付出怎样的勇气。定安伯爵不用多谦虚吧。”
世子紧紧握住水师大都督定安伯爵的手。拉着坐在自己身边,命人奉茶。抬手敬道:“肯请伯爵受用。”
定安伯爵带着罪人子弟前来,是想买个面子替子弟赎罪的。不想会受到礼遇。心下已经臣服了大半。喝过茶,慢慢开口道:“臣家里男子多在沿海护防。对于子嗣的教诲便多有疏忽。家中子嗣中多有顽劣者。只臣这侄儿,从小听话懂事,是一众子弟中出挑的。不想却被恶人教唆,入了歧途。请殿下狠狠教训。也算能告慰臣兄了。”
世子喊人抬了胡椅来让沈都督坐了。微微皱着眉头道:“京城入春陷入粮荒。陛下为了不跟百姓争粮,去了裕阳宫。令我来督察渭南至京师一段的漕运。才知漕运上攀爬着数不清的吸血蛭虫。这些人吃的都是京城百姓的血汗啊。如今京城一石麦要六百纹不止。平常百姓家没有几个能吃饱肚子的。定安伯爵也定疑惑吧?本来官仓定的价格是一石三百纹的。到底为何到了京城便翻了一番呢?真因为漕运不畅吗?”
“到底为了何故?”定安伯爵灰暗的脸上渗出丝丝细汗。他已经察觉到缘由了。
“有粮道上的官商勾结,有只手遮天的人物庇护。有不得不攀附的人在细枝末节上运作。定安伯爵,你说漕运还有救吗?”
“殿下!”定安伯爵面上火辣辣的疼,比谁打在他脸上还疼。“老臣胆敢拿命跟殿下保证!有我沈家一天,水师上下不会再有勾结党争之事!”
“沈家为国为民多有牺牲。我不信沈家能眼看着百姓深陷水火,国之不国!我也在此明誓,有我怒澜一日,定守护沈家安稳!”
“谢殿下给我沈家一个重新报效的机会。我这侄子不能再在京畿重地了。这回就带回边海历练。老臣自会派忠心之人,来接替广通水师都督一职。但愿,世子殿下早日成事。”
世子叉手一拜。命摆宴。与定安伯爵把酒,推心置腹诉说到了傍晚才命人送了这二位叔侄离开。
虽已经醉得不行。还是强打精神问道:“京中可有消息?”
“陛下命人带了口谕来,让殿下尽快回京。”
“当初卖给我们粮食的那家粮店可查清楚了?”
“细节还不知晓。应该是查得差不多了。”
“陛下让我回去,我怎敢抗旨呢?这就回去吧。你去安排,明天就启程。”
“是。”上关叉手行礼要走。听见世子又开口问道:“云小姐呢?可好?”
上关顿了顿,如实道:“云小姐最近行踪诡异。还查起了卓司则。”
“怎么回事?”世子使劲搓了搓眼睛想要清醒些。
“云府留在恒王府的一个执事找厂金少监喝酒。问起了卓司则的出身。”
“她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我?做何绕着圈子拖了关系,来查我身边的人?”世子实在坚持不住,闭着眼睛道:“你们不要惊动云小姐。等我回去问问她。”
本以为又要一场暴雨,不想天边只是卷着黑色的沉沉乌云。恒王世子回京,几步从船上跳了下来。开口问道:“上官!可查清楚了?”
“送来粮食的人已经招了。奴带人去端了那家粮店。查到了账本。却是跟皇庄有勾连。那么多粮食运进来,若没个隐蔽的地方,肯定惹人眼目的。原来那些被粮道上隐没的粮食都藏在皇庄里!如今,我们也不敢轻易动手的。”
“那皇庄的执事是萧贵妃的人!看来我们真找到萧贵妃的钱眼了。账本呢?可保管妥善了?”
“奴已经收好了。殿下放心。”
“这可是件锋利的匕首。你务必给我看好了。”
恒王世子,跨上马,飞奔去了兴庆宫。宫外的侍卫远远看见一匹枣粽色的高大骏马当先飞驰而至,知道是恒王世子来了,赶紧下令打开宫门。宫门刚敞开,一队人马已经策马扬鞭而至,风一样的进了宫门。越过宫门。当头的恒王世子下了马来。上前接住神策军云将军的拜礼道:“陛下几道口谕传我。骑了马来。烦劳照顾一二。”
“自然自然。”云将军派人护送着恒王世子进了嘉德门。从嘉德门一路走去,过了朱明门,便到了两仪殿。有今上身边得力的吴公公接住。边引路,边道:“陛下听说世子殿下坐的船遇险。也是吓得不轻。听说殿下无事,才略微心安。又听说殿下惩处了一伙为患多年的水寇。却不见世子殿下上折启奏。所以急着招了殿下回来。”
恒王世子微微点了点头,分外注意着走过的路。天气愈热,今上在殿后的水榭上批阅着奏折。看见恒王世子来了。高兴着招呼道:“快坐一坐,落落汗。”
有女官摆了胡椅桌子出来。请恒王世子落座。世子坐下,便有人奉上了冰饮子。恒王世子心里笑了一声,可敢吃宫里的物件?
“澜儿。与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群水寇实在猖獗,竟然连皇家的船都敢打劫。想来维护漕运安稳也是我的职责,便做主查将去。不想,竟查出渭南县县令与水寇相勾连。”
“你做何处置的?”
“剿灭了水寇,抓住了那帮水寇的头目。谁知那人气性大,自撞东墙而亡。只扣住了渭南县县令,等候御史台审后发落。”
今上拍手称快道:“那水寇头目叫袁四郎。称霸一方多年了。京畿要地,多次下旨取缔都治不了他。这人后台大得很呢。如今也只有你能干成这件事了。”今上走去拍拍世子的肩膀道:“你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
“为陛下分忧怎敢讨功呢?若陛下不怪怒澜眼高手低,我愿意督办潼关到渭南一段漕渠的拓宽公事。”
“这可是个大工程。若做好了大家分功,若做不好只找你来担责。你年纪轻轻,真可胜任吗?”
“渭南至京师一段运河,河面宽阔,冬天也并没有封冻的现象。不通畅的是潼关一带。若黄河泛水,倒灌进渭水,便是半年也通不了漕运的。”
今上和蔼的瞧着眼前的世子。那个曾坐在自己膝头,摇头晃脑背着论语的孩童已经长大了。而且长得英俊且聪慧还有胆识。今上心里叹口气,若这孩子是自己亲生,朝堂也不会乱成今天这个样子了。转而向天看去,说道:
“既然你有意为国出力,那便放手一博。有我与你做主。”
世子跪拜下来。眼睛里点点的光,那光明亮纯净,能照亮乌云蔽日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