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93、蒙玺国

　　没有主人在的时候，独寒居的打扫整理也没有断过，这里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连古江寒最喜欢的那几株兰草也都活得好好的。
　　其实他欲/望寡淡，对很多东西都谈不上喜欢或讨厌，那些兰草也只是从前会多看上几眼而已。
　　“江寒。”
　　古江寒回首，俯首行礼：“长姐。”
　　下一刻，却被抱住了。
　　古江晴紧紧拥抱着他，道：“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古江寒便也回抱住了她，眼里的孤绝冷漠渐渐融化，涌进来细细碎碎的温情，果然，长姐是他心中最大的牵挂。
　　姐弟俩将思念倾诉于这无言的怀抱之中，无需千言万语，便都明白了彼此的感情。
　　过了好一会儿，古江晴才松开了他，道：“江寒，你瘦了。”
　　古江寒道：“身体倒是强健了许多。”
　　“那就好，”随即又有些后怕道，“为何会耽搁那么长时间？”
　　古江寒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凰诀，道：“原本半年前就该回来了，凰诀受了重伤，我们便转道去了医药律氏，一路被殷天域追杀，不便通信，因此也没来得及跟长姐细说。”
　　古江晴便看向了凰诀，还没等她开口，凰诀便跪地道：“属下无能，让寒公子多次面临危险，请阁主责罚。”
　　古江寒道：“凰诀。”
　　这一声有点冷，凰诀听出他生气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古江晴俯身把凰诀扶了起来，看到他的脸，微微有些吃惊，凰诀窘迫的低下了头。
　　古江寒帮他解释道：“神医有怪癖，救人要救全套，追着帮他把脸上的疤痕也去掉了。”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在律家停留那么长时间的原因，律择观非要盯着凰诀身上的伤口都好透了才肯放他们走。
　　古江晴听说过这位神医的一些事迹，理解的点了点头，对凰诀道：“江寒能够平安回来，多亏了有你，多谢。”
　　凰诀心里不安，想说什么，古江寒及时出声打断：“长姐，虽然我们没有暴露身份，但殷天域已经知道他们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我担心他们会有什么行动，我们需要尽快做打算。”
　　古江晴明白他的意思，便放下其他事，打算跟他一起去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喂！你们叙完旧了没有？”
　　几人回头一看，便见妃若扬扒着独寒居的木门露出了一个脑袋。
　　古江晴道：“你怎么过来了？”
　　一听她回应，妃若扬便推开门乐颠颠的跑了过来：“想你了啊。”
　　古江寒脸色变冷：“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有两层意思，妃若扬听懂了，却不跟他计较，只对古江晴道：“你们是要说玉禅国的事吧，我有点感兴趣，让我也听一听好不好？”
　　“长姐……”古江寒始终都对妃若扬很不满。
　　“江寒。”古江晴却好像有自己的打算。
　　古江寒从她的态度里看出了点什么，有些无奈，只好道：“一起进去吧。”
　　他和凰诀当初发现的那个蛟龙图腾让古江晴明白了很多问题，后续他们搜集到的证据更是一一印证了她的猜想。
　　三百年前的最强宗国蒙玺国，有着最强大的武宗卓天宗，曾一连灭掉数个宗国，差点统一中恒州，为此还制造了一场大祸乱，欲使其余各国因纷争而消耗国力，最后被这些国家联手反抗，耗时五年，终于灭了蒙玺国，那场战事史称“逐蒙之战”，湮古帝刃就是古氏先人为了守护青图子民、应对那场大祸乱而铸造出来的，书上记载，当年蒙玺国国灭后，其武宗弟子尽皆被杀、其王室所有成员于都城城门上一同自刎……但古江寒搜寻到的种种证据显示——蒙玺国仍有后人留存于世，且从来没有安生过。
　　“其王室后裔改‘蒙’为‘孟’姓，其武宗后人则分散潜伏在各个宗国之中，”古江寒道，“长姐，还记得玉禅国百年前有一场大乱吗？”
　　古江晴想了想：“玉王无道，武宗势弱，王室以把活人扔进血祭渊流、看他们挣扎惨叫来取乐，致使民怨沸腾，玉禅几乎灭国，后来其国中大将军杀了玉王，并迎娶了玉王的妹妹成为新王，又封立了殷天域为武宗，玉禅国才渐渐稳定下来。”
　　古江寒把一个木盒推到她面前：“那个大将军是蒙玺国后人潜伏最成功的例子，他的王后也即是真正的玉禅王室发现了他的秘密，便惨遭他的迫害，临死前这位王后留下了血书，交给了贴身侍女，这名侍女逃到了宫外，我们找到了她的后人。”
　　那木盒打开，里面除了有一封陈年的血书之外，还有一支样式古朴、但价值不菲的玉钗，古江晴看了看，的确是只有当时的王室女子才能佩戴的东西，这玉钗便证明了血书的真实性，她把血书看了一遍，道：“的确是最成功的了，竟能窃国，真正的玉禅王室早已被杀尽，武宗殷天域也是三百年前蒙玺国武宗卓天宗的翻版，从百年前开始，玉禅国其实就已经是蒙玺国了。”
　　“改为姓‘孟’？你们不觉得有些熟悉吗？”妃若扬突然道。
　　古江晴与古江寒对视了一眼，道：“孟玉辰吗？之前就觉得他跟玉禅国有某种联系，现在倒是可以对上了。”
　　妃若扬：“难以想象那个疯子竟然是王室后裔。”
　　“蒙玺国已经灭了三百年，他们却还没有放弃复仇，在那种阴暗角落里秘密进行着各种谋划，不疯才不正常。”古江晴道。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联想到了自己。
　　“这么多年殷天域一直蓄意挑起宗国内部的争斗以及宗国之间的战事，远的不说，近些年的，有袭国的内乱、凤启和已灭西檀国的争端、苍临出兵青图、任翛宫打压青图各宗门、还有……十几年前的古氏大火，这些纷争祸乱中都有他们的手笔，”古江寒把一个足有半指厚的信封递给古江晴，“凰诀潜进他们的总舵，找到了这些文件。”
　　“都是什么？”妃若扬凑过来一起看，“那个奇怪的三角符号……蒙玺国王室禁卫军的象征？”
　　古江寒点了下头：“这些人正是靠对王室的忠诚来维系复仇之心。”
　　古江晴一一翻阅，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当今各大武宗皆有他们的渗透，难怪……那时候会有灭世的结局。”
　　各国在某一年开始混战，混战八年，至礼崩乐坏，名剑皆断，武宗离散，宗国尽毁，中州大陆成了一片荒土。
　　她说的是前世的记忆，古江寒和妃若扬很快就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妃若扬道：“宗国八百年来不是没有过混战，但要变成你说的那种结果，只靠他们的渗透是不行的吧？”
　　玉禅国被窃国是他们当时的王太过昏庸无道，武宗又软弱无权，但现在的各大宗国却不是当年的玉禅国，哪有那么轻易就被人渗透到混乱不堪的地步？
　　古江晴道：“离那场混战开始还有十三年。”
　　十三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比如孟玉辰，他已经是有袭国武宗的高层，还极得万俟珣的信任，若非古江晴设计揭露了他的恶行，十三年的时间他有足够的条件成为前世那呼风唤雨、令人畏惧的人物。
　　眼下，更不知道其他武宗都遭到了何种程度的渗透。
　　妃若扬：“即便有十三年，我还是觉得到不了那种地步。”
　　那种整个中州大陆都毁灭了的地步，灭世又不是喝水吃饭，哪儿有那么容易。
　　古江晴道：“你说的不错。”
　　古江寒也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虽然很烦他，但也对他思考问题的透彻性给予了肯定，他道：“只靠这些分裂其他宗国的阴谋自然不行，我此行玉禅国，发现他们国土上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有设过阵法的痕迹，像是在进行某种试炼，而那整个殷天域都在一个巨大的玄阵之中，有易守难攻之势，后来长姐又跟我说了天杀阵的事，我便猜想他们最重要的手段或许就是那些邪阵。”
　　“我经历过那天杀阵，的确可以压制内力和神兵之力，据我观察，孟玉辰设此阵时是以生血为引，极其残忍可怖，确为邪阵无疑，而那还只是一个未成型的阵法，若是当真再给他十三年的时间去研究，便更加难以想象此阵的威力了。”
　　古江寒道：“他们恐怕没有十三年的时间去布局谋划了。”
　　前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蒙玺国后人的阴谋，便没有人去阻拦他们，他们经过长久的谋划，分裂各个宗国，激化宗国之间的矛盾，终至引起混战，再把邪阵铺到战场上，战争便愈演愈烈，酿成了最后惨烈的结局。
　　可现在他们的存在被发现了……古江寒道：“我与凰诀已经万分谨慎，还是被发现了行迹，如今打草惊蛇，却不知是福是祸，殷天域里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了，抱歉，长姐。”
　　“何需自责？”古江晴道，“打乱他们计划的不止有你，别忘了现今还在风影和万俟山庄两方抓捕名单上的孟玉辰，他不过因我揭穿他谋害景应先的事实便几欲发狂，今后恐怕还有更疯狂的报复。”
　　“还有一点你们忘了，”妃若扬道，“三百年前蒙玺国如何制造的大祸乱？”
　　古江晴皱眉：“书中并无记载。”后世并无人知。
　　妃若扬认真回忆道：“我倒是有一点记忆，蒙玺国中好像有人可以操控血祭渊流，跟当世你们镇渊术的封印不同，他们似乎有一套能够控制血祭渊流的秘法，不过有没有流传下来也不一定，反正这二十年我没有见过，说不定已经失传了。”
　　古江寒却不乐观：“若有人可控制血祭渊流，那整个中州大陆恐怕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因为当世最强之人也只能封印渊流并不能去操控它，若真的有那种秘法……
　　“那怎么办？”提起孟玉辰，妃若扬就已经恨得牙痒痒，现在又想起还有那样诡邪的秘法，他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了，他最害怕的是古江晴再受那样的伤。
　　古江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中恒州也不是只有青图国和风影阁，他们若有什么动作，一起挡去了便是，三百年前蒙玺国都能被灭，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而那天杀阵也还没有成型。”
　　古江寒道：“的确不是一家一国之事，长姐，何时告知别人？”
　　古江晴道：“不急，需要等一个契机。”
　　古江寒明白了，全然信任她的决定。
　　妃若扬突然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藏在风影阁的卧底是谁？洺川古氏千年世家，他们不可能不让人盯着吧？”
　　古江晴道：“或许是有的，我在等那个人露出马脚。”
　　妃若扬笑道：“古阁主果然靠谱。”
　　他那笑又风流又暧/昧，偏偏长姐似乎并不觉得又什么不同，古江寒看不下去，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妃若扬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把笑收了起来，心里吐槽了一句：怪不得上辈子的帝刃之灵非要离开，就古江寒这古板又无趣的样子，自己是一万个跟他合不来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想到那一世古江寒最后的结局，又加上他是古江晴的亲弟弟，妃若扬还是会有一些歉疚感的，打算以后都让着他点，不跟他计较。
　　古氏姐弟并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戏，古江晴看着那些还没有拆开来看的资料，里面想必还有更多惊人的证据，她道：“需要把六部召回来开一个会了，凰诀，你也过来。”
　　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凰诀俯首道：“是。”
　　“江寒……”
　　“长姐，我就不去了。”古江寒道。
　　古江晴看着他，不由得无声叹息了一回，最终道：“好，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