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94、钟情

　　待古江晴和妃若扬都走了，独寒居便又变得冷清了。
　　凰诀在古江寒面前跪了下来。
　　古江寒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神色冷然：“你不是我的下属，不必跪我。”
　　“寒公子……”
　　“这里不是玉禅国，我没有危险，你也不必来我面前待命了。”
　　顿了顿，他又道：“在我这里，你多次舍身相救，已不欠我任何东西，不要再自责愧疚，更不要把你的自责愧疚在长姐面前显露出来，明白吗？”
　　沉默了良久，凰诀才道：“明白。”
　　古江寒：“风影阁已被封立为武宗，风影六部天下瞩目，携隐使也该归位了，请离开独寒居吧。”
　　凰诀起身，看向他的眼睛，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坦然的直视过他了。
　　这个他深爱着的、伤害过的、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人。
　　古江寒转开了目光，连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了。
　　凰诀心如死灰，又过了很久，向他深深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这下独寒居是真正的冷清了。
　　古江寒拿起茶盏，想喝一口水，茶水到嘴边却又放了回去。
　　他闭上了眼睛。
　　两年来的所有经历一一在心中浮起，最后又归于沉寂。
　　不要动任何感情，否则会再次落于不幸之境。
　　不要再心软宽容，这一世他本来就该心冷如铁。
　　……
　　如此劝诫着自己，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
　　他睁开眼，却看到一个人如风一般又跑了回来。
　　古江寒的目光一下子变冷，想斥问这人为什么又回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紧紧的抱住了。
　　凰诀扑到他身上，揽住了他的腰，把他牢牢的抱进了怀里。
　　古江寒被他的举动吓到，呆了一下才想起来挣扎：“你做什么？放开我！”
　　凰诀却没有放手，他低声道：“寒公子，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
　　古江寒忘记了挣扎，又被他突然的表白惊住了。
　　只听他又道：“有人告诉过我，如果真的喜欢什么，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喜欢寒公子，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很喜欢你，所以……”他似乎很是紧张，“所以我想争取一回，想争取让寒公子也喜欢我……可以吗？”
　　古江寒：“……”
　　“告诉你这些话的人，他现在还好吗？”
　　凰诀：“……他现在是凤凰天都的朝玄宗主。”
　　那个以最小的年龄登顶风云榜、成为天下第一人的朝玄茗之。
　　古江寒：“……”
　　“你想要粉身碎骨？”
　　凰诀坚定道：“如果能得到公子的心，就算是让我死我也愿意！”
　　古江寒：“你先放开我。”
　　凰诀很怕自己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都散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慢慢把古江寒松开了。
　　刚一松开，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他懵懵的看着古江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冒昧，一边后悔一边又忍不住伤心……寒公子终究是不可能接受他的。
　　古江寒握紧了拳头，眼底既有怒火又有恐慌，他害怕自己会有别的情绪再泄露出去，便背过了身，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那一下极重，似乎要把他自己的骨头都捶散了。
　　凰诀非常担心，想看一看他手上有没有伤口，古江寒却躲开了他的手，避开了几步。
　　自己的心意，终究是让他为难了……凰诀想。
　　寒公子表面上高冷孤傲，实际上却是一个很温柔也很容易心软的人，他明明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但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几回，他便不再计较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不愿意玩弄别人的真心，也担心自己会因他而受到主上的惩罚……凰诀知道，寒公子其实一直都在维护他。
　　让他为难并不是凰诀想要的结果，拼尽全力的争取，并不是要他烦躁不安的。
　　想通了这些，凰诀退后了几步，道：“方才是我唐突，让寒公子受惊了，对不起。”
　　古江寒没有回头，袖子下的手却有些颤抖。
　　凰诀又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寒公子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更想要的是寒公子平安喜乐，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古江寒却道：“站住！”
　　凰诀便停下了脚步。
　　古江寒回首，说：“这就是你的拼尽全力？”
　　“我……”凰诀想解释，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
　　古江寒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道：“中州列国之中，从来没有哪个世家男子的恋人是一个男人。”
　　这不符合传统伦常，纵使有人养娈/宠男/妓，也从来不会摆到台面上让外人知晓的，可见同性之间的感情有多么不容于世，他虽然尊重这样的情感，却无法想象自己是其中的一个。
　　凰诀走近他，单膝跪在他面前，仰首看着他的眼睛，他说：“寒公子，我喜欢你。”
　　感情是控制不住的，又何所谓是跟女人还是男人？
　　古江寒捂住半边眼睛，又道：“我曾为情所伤，惧怕所谓真情真心。”
　　凰诀今天是难得的开了窍，他把古江寒的另一只手万分珍重的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道：“若公子愿意，我可以用一辈子守护你，绝不欺瞒，绝不背叛。”
　　“你不怕长姐怪罪你吗？”古江寒听了他的承诺，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古江晴在凰诀心中的地位，若古江晴说一句不许，他不知道凰诀会不会就此放弃。
　　凰诀道：“主上那里，我会去求得她同意。”
　　古江寒：“她如果不同意呢？”
　　凰诀一愣，有些恐慌起来，如果主上不同意……认真的想了想，他道：“主上所愿是寒公子平安无忧，我便拿出所有诚意，证明我会让寒公子平安无忧，主上她一定会同意的。”
　　“你现在倒是有自信了。”
　　古江寒拥有一副绝佳的好相貌，眉目如画，姿容若雪，即使是轻蹙眉心的时候也俊美的让人心动，凰诀不由看的痴了，痴迷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古江寒肯跟他说这几个问题，就代表他愿意尝试接受自己了啊！不然他不会这么说的！
　　凰诀顿时激动起来，握紧了他的手：“寒公子！”
　　古江寒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先不要跟任何人说，长姐那边也缓一缓，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去跟她说。”
　　“我明白了！”
　　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古江寒眉间的愁绪也散去了一些，他道：“你也让我缓一缓，我以前……从未喜欢过男人……”心理上还是有个坎需要迈过去。
　　凰诀道：“好，我等着公子。”
　　古江寒又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你不准再动手动脚。”
　　“好！”凰诀听话的松开了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却又小心翼翼的问：“那我现在可以抱你吗？”
　　古江寒：“……”

　　从独寒居出来之后古江晴就敛起了所有表情，妃若扬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是有心事了，便用手肘碰了碰她：“你不是很想念你那胞弟吗？怎么见了之后反而不开心了？”
　　古江晴道：“琴儿生了一个儿子。”
　　“啊？”妃若扬有点摸不着头脑，他问的不是古江寒吗怎么提起裴一琴了？
　　古江晴边走边道：“她一个弱女子，却要独自养育孩子，她这个人本来照顾自己都很难的，我在想……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妃若扬：“我觉得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很正确啊，不然你想怎么办？”
　　古江晴：“她那么喜欢那个人，或许我当时应该放下一些东西，尽可能的促成他们两个，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局面。”
　　妃若扬脑子里不记那么多阿猫阿狗，他费劲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古江晴指的是伏雪泽，顺便想起来那家伙长的娘们兮兮的还特别怕死，顿时非常嫌弃的“啧”了一声：“算了吧，跟那样的人我看不会有什么好局面。”
　　古江晴没有吭声。
　　妃若扬看她肩上大氅滑下来了一截儿，便帮她往上拉了拉：“不冷吗？”
　　古江晴摇头：“洺川比起任翛宫好多了。”
　　“我也喜欢咱们洺川的气候，四季分明，却都不过分热烈，”他这话说的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洺川人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事？不是都过去了吗？那伏雪泽无用又花心，一看就不是个能负责任的人，你得相信自己，你的判断没有问题。”
　　古江晴转首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
　　“笑什么？”
　　古江晴：“感慨你竟然这么会安慰人了，果真长大了不少。”
　　跟年龄有关的东西是妃若扬的一个忌讳，他不服道：“我实际已经三百多岁了。”
　　古江晴：“知道，可你做人的时间短。”
　　“哪里短了？我与本体分离的时候你也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娃娃呢，”眼看都走到兰心居了还没问出古江晴的心事，妃若扬有点急了，“有什么事你别闷在心里啊，我对你来说可是万能的，不方便跟别人说的都可以跟我说啊。”
　　拉近距离的一个好方法！
　　“万能？你倒会给自己贴金，”古江晴道，“我忧心的事也不方便跟你说，”顿了一下，她道，“其实我也不应该过分关心，别人的感情……顺其自然吧。”
　　妃若扬一听说是“别人的感情”顿时没兴趣了，还劝她道：“你好好休息才是正经，不然明天的你就没有今天的你好看了。”
　　古江晴失笑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能一天比一天好看吗？”
　　妃若扬：“虽然我的确是一天比一天好看，但这不重要，我是担心你，回来也有一堆事，你们青王肯定又要催你进宫了。”
　　“我会好好休息，”古江晴推开了兰心居的大门，却又想起了什么，跟他道，“拜托你一件事。”
　　妃若扬挑眉：“你说。”
　　古江晴：“蒙玺国人有操控血祭渊流的秘法这一点，具体展现出来是怎么样的？你把相关细节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我。”
　　妃若扬：“这可难了，我记性不太好。”
　　古江晴道：“除蒙玺国后人外，知道此事、见过那些场面的就只有你了，恳请你记起来。”
　　妃若扬笑眯眯道：“你如果肯亲我一下，我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古江晴：“……”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处的恒武印记，道：“咱们两个很久没有切磋过了，要不要打一架？”
　　妃若扬连忙退后一步：“不亲就不亲，我才不跟你打架。”
　　打老婆算什么男人？
　　当然他并没有考虑到有很大的可能是古江晴打他。
　　古江晴甩了下手：“那你可以想起来吗？”
　　妃若扬撇了撇嘴：“古阁主都发话了，我可以。”
　　“多谢了。”
　　回到兰心居之后，她有些疲累的在榻上坐了下来，叠加于身体里的内力虽然强大，却也会有一些副作用，一个不好便会真的走火入魔，她不敢有丝毫差错，只能每日慢慢调息。
　　如她所说，她无心于天下第一的荣耀，只是一定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无论面对谁都不能落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