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知》莫契

5、第 5 章

　　沈雍气喘吁吁的在一旁坐下，咕嘟咕嘟就没了半瓶矿泉水，发梢额前不可避免的沾染汗珠。
　　“再来一会？”沈雍偏过脑袋问我。
　　我一边揩去颊边淌下的汗珠，一边笑道：“那可别了，我打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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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完一切后，我打算买点饮料，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唇齿间总想沾点甜。但沈雍还磨磨蹭蹭的，半晌不见人影。
　　我拎起包，朝他那儿望去。沈雍倒离我不远，穿的一身黑色，皮肤白皙的很，与黑色相称更显白净，颊边的红晕都显眼了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几个女孩子还言笑晏晏，娇俏的围在沈雍身边，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见此，我按下手机，给他发了几条信息，自己背着包离开。
　　些许是昨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总感觉四处八方还湿冷冷的，空气触摸到肌肤，让我感受到几分凉意。
　　秋天的季节，凉而不冷，枯黄的树叶子从枝干坠落，化身沉重的蝴蝶，重重落地，而地上早已遍布了蝴蝶的残尸。
　　有个便利店在对面，中间横亘了一条马路，我分神注意着对面左上方的红绿灯。
　　忽然，平白无故起了一阵风，零零散散带起几片枯叶，粗糙的叶片划拉过我的眼皮——我也不能确定，双眼忽然就黑了一瞬，左眼那边的肌肤忽然刺痛了一下。
　　我忽的抬头，左眼不自觉分泌出生理性泪水，连带的右眼都有点湿润。眼前一片水蒙蒙的，一朵艳丽的红色在对面绽放开来——风不止带起了落叶，也带起了对面人烈烈的裙摆，那是一朵盛放的美好。
　　那人一抹鲜艳的红唇显眼得很，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臂裸露在外，我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颗熠熠生辉的红色，手臂捂住了前摆，双足蹬了一双红色小高跟，红色的绑带缠在她秀美的小腿上，娇俏而甜美。
　　对面的女人娉娉婷婷，身姿美好，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猛地撞进我眼中，容不得我挪眼。
　　正好是绿灯，我怔愣了一瞬。
　　一步又一步，我向对方走去。她幽深的眼眸仿佛从未从我身上移开过一样，离她愈近，就越发感受到隐隐的压迫感。
　　我极力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动物的本能却驱使我的肌肉紧绷起来。
　　是她么？我神色不变，心下却暗自揣度。这是一个奇怪而美丽的女人。
　　但没等我多想，她又收回了她的目光，她花瓣一样的双唇勾勒出一道甜美温婉的弧度，幽深的目光也被掩下，旁人只觉得她美丽而娇柔，我却无来由的觉得紧张。
　　随着她垂眸的动作，无形的压力顿时被削减，我莫名感觉浑身一轻，匆匆加快了步伐，直奔便利店。
　　踏入便利店内，再回头只有缓缓合上的玻璃门，红裙的女人不见了踪影。
　　当时我只觉得自己太过警觉，兴许是神经敏感了，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我匆匆从货架上拿了几瓶运动饮料，逐渐按捺下刚才莫名的不安感，一如往常平静的到前台结账。
　　忽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被小小的吓了一跳。一个回头就发现沈雍蹙着眉看我，肩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些，他倒是有了委屈，我瞥了一眼沈雍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像个孩子一样。
　　“怎么不等我。”他没好气的说。
　　付完账，我一手接过塑料袋，他的手也顺势放下，我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了顿，等着他赶上来。“不是发了信息给你吗。”
　　“切。”
　　“行了，下次一定。”这我倒是毫无诚意。
　　“……”
　　想必沈雍也知道。
　　这里离家不远，小半个小时就到了。
　　活动了那么久，到家之后，我又到沈雍家做了几道菜，相比平时来说，倒也称得上是丰盛。昏黄的灯光下，那菜但是摆在那儿就秀色可餐了。
　　还有最后一道菜，刚热了油，下了姜丝和蒜片，油滴在锅里闹腾着，随着啪啪的声音响起，锅里也溢出一股香味。
　　我一手执着锅铲，一手端着碗，正准备下菜呢，沈雍的声音悠悠的响起，我回眸一瞥，发现他倚在栏边，手里拿着我的手机。“醒知，电话。”他说着，又瞧了瞧来电人，继而加大音量又说了一便：“你爸打来的。”
　　不知道哪儿蹭了点油，现在还粘在手上，指头感觉有点油腻腻的。我索性直接下了菜，在油烟中对沈雍说：“阿雍，你帮我接个电话，我现在手上沾了点油，不方便。”
　　我隐隐约约听见他应了一声，后来又听见他极为有礼貌的叫了一句“沈叔叔你好。”后来就听不太清了，沈雍没怎么开过口，到是对面好像一直絮絮叨叨着什么似的，沈雍就回了几句话。
　　火突然灭了。
　　沈雍一个箭步上来就给我把火关了。
　　我倒是无奈又感到奇怪，“干什么呢……”阿雍。
　　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只见他凝神盯住我，眼神忽闪了一下，说话忽然顺溜的像脱口秀演员一样：“醒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
　　坏消息？只能是爸刚才给我打的电话。
　　我出神了一下，而沈雍根本就没给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但我出神的这么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又加重音量的叫了我的名字。
　　“醒知，你爸妈出车祸了。”
　　手里的锅铲瞬间就被我捏紧了。“什么？”我恍惚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听懂他说的话。
　　我连忙转身，抬头对上沈雍的眼睛。他的神情也慌张，但很快，他又把表面的慌张给压制了下去，留下个还算镇静的表情。
　　“快去医院！”他一把扯过我的手，我踉跄了一下，屋里的灯没来得及关，他和我也只踩了双拖鞋就出了家门。
　　等待电梯的时间无疑是缓慢的，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了电梯里头，又是漫长的降落。
　　停滞的心跳逐渐回笼，胸腔中传来咚咚的声响。
　　短短的几十秒内，我又冷静下来。
　　车子飚的飞快，这一路上倒也算顺遂，没遇到几个红灯。窗外的景象简直要连成了虚影，沈雍看起来比我还急。
　　我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听到消息之后，我的大脑少有的一片空白，仅仅是想到了弟弟该怎么办，他应该还不知道爸妈车祸的消息吧。其余的什么也想不到。
　　车子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到医院了。
　　沈雍和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一路奔到急诊抢救室。
　　入目是一片的白茫茫，墙角的安全通道的标识发着绿色荧光，穿着白大褂的人和一个姿容憔悴的女人站在那儿。
　　女人身上穿的还是睡衣，显然是在家里听到消息来不及收拾就急忙赶来了。那身已经被洗的掉了色的睡衣在女人瘦弱的身姿上显得有些宽大，站在那儿有几分佝偻，她垂首将头埋进双手之间，呜呜的啜泣着，一团稻草似的头发随意的团了起来，松松的耷在后颈。
　　医生听见几声愈来愈近的闷响，转过头来就看到了我们。他询问我的身份，又开始和我说爸妈的伤势。
　　“您父亲的伤……”医生顿了一顿，又很快和衔接上。
　　从医生这番话中，我知道，爸危在旦夕，很有可能就救不活了；妈因为有爸护着，虽然骨折了几处，但算不上致命伤，倒没有生命危险。
　　刚才还低声啜泣的女人渐渐停止了哭泣，单薄的身子却微微发着抖。沈雍轻轻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又抬起头朝我带有安抚性的勾了勾唇角。
　　此时我无法若无其事的回应他，但他的做法确实让我沉重的心轻灵了一瞬。
　　起码还有个人陪着。
　　对了，潜悟也在家，爸妈今晚……怎么说也是回不去了，难道叫他过来吗？我现在没办法去接他。他又怎么接受的了呢？我抬手揉了揉眉心。
　　思虑良久，我还是打算和弟弟说一声，人命关天的事，我们都不是医生，无法和死神争夺人命，我们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他来与不来，都是他的决定，即使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我按灭手机屏幕，又无声的等待着，沈雍在我身旁，也默不作声的等待着。
　　弟弟很快来了，他急急地向我奔跑而来，眼睛红红的，僵硬地问我爸怎么了，又一脸僵硬地问我来龙去脉。我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
　　他忽然柔软的不行，刚才一路上做的心理建设瞬间破防，他怎么也无法忍受血亲的死亡。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突然就全都涌出来了，少年的热泪滴滴答答的顺着脸庞留下没入衣襟，清朗的少年音变得呜呜咽咽的。
　　他闷着声在那儿哭，像只无依无靠的小兽，泪水打湿了他在外柔软的毛发，湿哒哒的贴着脸。
　　我只能给他一个拥抱，希望他知道，哥哥在呢。
　　——
　　爸抢救无效了。
　　幸而妈没事了。
　　我捏紧了手机，听到噩耗之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待的焦虑几乎已经将我的心折磨的疲惫不已，大脑也处于一种迟缓的状态。当我真正听到爸死亡的消息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忧伤是有的，而且不少，活生生的一个人啊，几天前还和妈夫妻俩感情好着，身体硬朗，幽默风趣；他充当了我人生中二十年父亲的角色，他的叮嘱，他的慈爱，他与我共同缔造的记忆还如同昨日情景。
　　他是爸爸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可他就这么死了。
　　我呆滞了几分钟，忽然有点无措。
　　原来人是这么的脆弱，一场车祸，他就能死于非命，以后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了。
　　我和沈雍都无言可说，强自镇定着，潜悟却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他被打击的愣了神，一时之间，他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往日的一双明亮的星眸如今显得痛苦和茫然，净白的脸孔上，眼眶红彤彤的。
　　我看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的，没说出话来，再张口才哑声说出话来：“哥……”
　　“爸他……”他张嘴吐了半句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地板。
　　我看见他这个样子，不免心中抽痛，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拍拍他的肩头：“潜悟……至少妈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