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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去留 ...

  •   次日清晨,金銮大殿上,人声鼎沸。
      丞相徐文远被软禁之事很快传遍了蜀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奏折如洪水般袭来,要么极力劝说辩护,要么趁机落井下石。这也象征了朝中势力对于此事的两种态度。
      此刻齐葳端坐在黄金龙椅之上,静静看着堂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早朝已近一个时辰,有关徐文远的争论依旧无止尽的样子。由开始的上疏陈词,渐渐地已经变成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保他的,力陈他忠君爱民,鞠躬尽瘁;贬他的,职责他专断独裁,目无君主。
      齐葳不动声色地听着,却始终不发一言。
      当初自己在孙盛的煽动下一时冲动,并未经过细致的谋划便直接下令让他抄了丞相府,这料理后事的问题,如今看来尤为棘手。
      而他思前想后,忽然发现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与谋划。自己久不干政,对朝中各臣不甚了解。纵然是和自己联合发动政变的孙盛一党,他却也难从心里托信。
      即使已经许诺于他,事成之后,让他接替徐文远的位子,但扪心而言这也是不得已之举。孙盛此人好大喜功,骄傲自负,因世代门阀而在朝中多有依附者,但于其自身而言,着实是武勇一般,谋略不足。
      此时此刻,齐葳忽然感到,这诺大的皇宫中,他虽高高在上,却是踽踽独行。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却又不由想到,在一日之前,在相父还身处高位之时,他会不会也深有此感。
      想到其人,便想到他一袭白衫,神色淡然,便想到自己昨夜一时□□攻心的疯狂……
      但即便如此,“相父”这个称谓,还是会很习惯的想到,甚至不经意间叫出口。
      这个他十年里叫过千次万次的称谓,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烙入自己和那人的骨骼血液中,挥之不去。
      在他看不懂《论语》里深奥的句子,找他请教时;在他不理解他为何要那般批阅奏折,提出质疑时;在他想要听他阔论天下之势时,在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他想叫他一声“相父”时。
      其实,他都有一一满足。
      除了,让他真正的拥有揽袖天下的权力。除此而已。
      然而自己却是一国之君,容不得任何人凌驾与自己之上的九五之尊。胸怀对未来的快意徜徉,他独居深宫等遍了十个春秋,见他内修朝纲,外伐敌寇,却始终不提自己亲政之事。
      渐渐地,他们的来往越来越稀。
      徐文远对国事越发尽力,慢慢遗忘了宫中一颗年轻气盛却备受压制的心。

      陷入回忆太久了,齐葳发现自己在高堂上居然走了神。
      而堂下的争辩依然自顾自地进行着。
      齐葳知道,是他必须开口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唯有如此,此事才能平息。必须如此,在政变中变得不稳定的朝中各派,也才能安定下来。
      越快越好。
      对徐文远,对徐文远,杀,或者,留。
      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想到徐文远,脑海中不免一片凌乱。明白自己现在根作不了决断,只能摆摆手,宣布退朝。
      额上隐约还残留着一点昏厥和晕眩感。
      昨夜一夜未眠,加之天未亮就直接赶到朝堂,退出金殿的时候,齐葳觉得自己脚步虚浮,险些没站稳。
      在太监的搀扶下定了定身子,脑海中居然又想到那个白衣飘然,形容单薄的身影。
      想到他孱弱如斯,又如此呕心沥血,会有多少次体力不支得险些倒下,和自己现在一样?
      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半日总是心神不宁,仿佛着了魔魇一般。

      回到寝宫小憩了一会,醒来时便听太监说书房里堆满了折子,门口还有许多大人等候多时了。
      齐葳知道他们无非还是为了徐文远之事,便让太监传话下去推说身体不适,打发他们回去。
      随手翻翻案上的折子,有说徐文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杀忠良实非贤君所为的,有说他翻云覆雨玩弄权术,应当严惩以示君威的,还有个别主张念其有功,令其告老还乡或者贬为布衣的。
      众说纷纭,各自有理。
      他有些烦躁地把这些奏折甩到一边,这时太监弓身走了进来,通报说等候的大臣都已离开。
      这个太监名叫赵东,年过五十,有着尖细的嗓音和臃肿的身体,自齐葳十岁时起便贴身侍奉,也算得上是身边的亲近之人。
      “赵公公,依你看,这相父之事,该如何是好?”齐葳抬眼看了看赵东,放下手中的折子随口问道。
      “军国大事,奴才怎敢妄言。”赵东忽闻皇上此言,面色有些惶恐。
      “公公尽可直言,朕不会怪罪于你。”
      “如此……”赵东犹豫了一下,掩饰着盯着齐葳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开口,“丞相之事确实十分棘手,别说是皇上,就是先帝,恐怕也会难下决断。更何况奴才粗人一个,对此等大事,哪里敢胡言……”
      他放缓了语速,偷眼瞅着面前这个年轻而威严的君王,隐约见他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急忙接口道:“不过奴才知道有一人,或许能够为皇上分忧解难。”边说眼睛便亮了亮。
      “谁?”齐葳从奏折里抬起目光,如刀剑般锐利。
      “前任丞相程子服。”
      “程子服……”齐葳口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此人辞官归田之时,自己尚在襁褓,只听人说过他助先帝夺取霸业,亦是惊才绝艳之人。
      “皇上?”赵东看着皇上托腮半晌却不出声,心下担忧是不是自己的主意不当,惹了圣怒,便小心的试探道。
      “赵公公,”谁知齐葳忽然开口,语气静若沉潭,“你去张罗下,朕要拜访程子服,下月初动身。”
      此言一出,赵东即刻呆在原定:“皇皇上……若要见程大人,宣入宫中便可,何必……”
      “朕意已决。”齐葳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示意退下,“你速速准备吧。”

      晚膳过后,放下最后一本奏折,齐葳把靠在椅子上,觉得脑中昏沉一片。
      初涉政务,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慢慢了解,也有太多已经了解的需要慢慢改变。
      也有太多已经改变了的,需要慢慢遗忘。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拿起一卷书,披了衣服推门而出。
      庭院依稀杨柳影,不减当年月色寒。
      残风带落花,疏影黯流光。
      齐葳立在离宫不远处,看了看手中的书卷,许久不言。
      这卷《田赋法》是当年徐文远亲自草拟颁布的,而如今齐葳翻看其中几条之时,却觉得其意难以揣度。此事非徐文远不能胜任,于是携了书卷就来到此地,意欲向他询问二三。
      这样告诉自己。
      隔着窗纸,灯光的勾勒下,他清瘦的影即使隔得很远也依稀可见。
      借着影子,他淡漠孤高的眉眼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永远只注目着远方的眼,不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的眼。
      想到这里,齐葳不由得握紧了书卷,握到指节处微微发白。
      若此时进去,不正是在向他暗示,自己以及这后蜀,决不能没有他这个相父么?
      自己处心发动政变揽回大权,又怎么能见他如过去一般视自己为无物?
      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他会用千秋功业证明自己有能力解决所有问题,会用自己的能力将这江山治理得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忿然凝视了一眼窗口处伏案的身影,最后拂袖而去。

      而许久之后,窗内之人缓缓推开窗,朝这边远远凝望了一下。
      但早已没有了那个明黄的身影。
      树影婆娑间,有的只是反复作响的“沙沙”声,回响在无尽的暗夜中。
      晚凉沁,寒霜凝。
      银蟾若有意,为我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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