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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蜻蜓飞上玉搔头 ...

  •   “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日暮斜阳,未央宫中,一名头饰蹙金、后压琉珠、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倚靠在西窗下,吟诵着如今广为流传的新科才子佳句。
      “这诗写得果真不错,大好春光下,就连桃花也嫁与那春风了,可本宫却只能日日夜夜守着这偌大的未央宫,连陛下的面儿都见不着……”
      闻言,身边宫人宽慰道,“皇后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天姿国色,陛下这几日没见着殿下定是思念得紧,只可惜政务缠身抽不开空呢。”
      “政务繁忙?呵……”杨嫣笑着,仿佛是笑宫人的解释太蹩脚,又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眼神向窗外满园春色望了去。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诗中所绘意境实在与她的处境太过相似,花开满院尽是浮云,寂寞空虚之外再无他物。
      吟罢,杨嫣顿了顿,又问身旁宫人,“芷柔,你可还记得这诗是哪位才子所写?”
      “回殿下,婢子记得是今年夺魁的温峤。”
      “是民间的吧,本朝似乎没有温姓望族。”
      “殿下猜的没错,这温岐出身江南临阳,放榜当日教殿下本家捉了去,预计下月便要娶五小姐了。”
      “如此看来,此人日后定有大用……”

      杨府。
      正堂内除了正商谈着什么的二人,周围没有一个侍从,香炉中燃着号称“一叶千金”的南柯熏香,在穿透窗棂映入室内夕阳斜晖的照耀下,金丝楠木案几上的精致勾边清晰可见。
      “子墨啊,关于你的那件事,前些日子本官已经替你向陛下上了奏疏,陛下准了,不日便将你派去大理寺任职。”
      杨昭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真是人如其名得温文尔雅,给人以一种水墨般的柔和与协调。虽然不知道眼前这新科状元自愿申请去大理寺是什么神仙操作,但还是顺水推舟帮了一把卖个人情,谁让人家是自己招来的女婿呢,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用到他。
      “谢大人。”闻言,温子墨温润的脸庞上没有掀起一丝波澜,风平浪静得好像得知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既没有对上位者的刻意,又没有太过自矜。
      见这年轻人如此不卑不亢、喜怒不形于色,甚是难得,杨昭直觉没有看错人。
      “子墨啊,往后便是自家人了,这般拘礼倒显得生分了……”
      “大人青天白日地在自己府中小心翼翼地支开旁人,想必定是有什么话要吩咐与学生。大人直言便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啊,确实有件事,子墨你日后在大理寺还要多留意……”

      司府。
      “爹,军器监里关于当年云梁兵败的文书我都给您弄来了。”
      “你小子终于知道干点正事了,说吧,怎么弄来的。”
      “没什么,就是让光禄寺给他们中午加了个鸡腿。”
      “……”
      司老太傅埋头于鸡腿换来的珍贵档案里,搜寻着蛛丝马迹。
      “军器监……赵宗和……卫尉寺……卫尉寺?”看到这里,司太傅不由得顿了顿,“靖文二十九年,卫尉寺卿曹宁批准军器监第二批次军器通过核查,送往云梁……”
      “爹?什么地方不对吗?”一旁的司策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家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太傅长叹,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傻逼自己也要负责啊,“赵宗和是被人抓来当替罪羊的,问题出在卫尉寺。你明天去卫尉寺……给他们也加个鸡腿,问他们要当年曹宁曹寺卿的批复文书。”
      “好的爹,不过卫尉寺那帮人太能吃了,恐怕还得再加一对鸡翅……”闻言,光禄大夫/食堂大哥兼职驸马爷的司策干起了老本行,盘算着明天得加多少鸡腿鸡翅。
      司太傅已经没脸再去看自家傻大儿,忽然间想起还有一个被自己遗忘在了宫里的二儿子,感觉人生又看见了光,看见了希望!
      “小蓝,小黄,你们俩把二公子房里的那套衣服给送去宫里,顺便去给小翠和小红捎个信,让二公子快点想办法教陛下把他放出来!”
      “是,不过,大人,二公子已经给翠姐和红姐改名为倾墨兰章了……”
      “这名字改的真没品味。”
      “……”两个侍女相视一眼,不再说什么,办差去了。

      傍晚,皇宫,明德殿。
      “爹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什么叫尽快想办法让那狗皇帝把我放出来?搞得好像我很愿意呆在这里不走似的。”书案旁,司筠听闻侍女捎来的口信,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抱怨似的,“李盛那家伙天天宵衣旰食日理万机,忙的跟狗似的,没空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小太监用他那特有的细长嗓音喊道,“陛下驾到!”
      “!”司筠闻言慌不择路地忙携一众宫人吭哧吭哧地跑去殿门外迎接。
      “朕在殿外好像听见里面有人在骂朕?”
      听见许久不闻的故友的嗓音,景熙帝特地如宫人不要通报,在殿外驻足听了好一会儿。没听见期望中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倒是隐隐约约听见“…奇怪…狗皇帝…李盛那家伙…跟狗似的…”之类断断续续的话语,乘兴而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司筠心道不好,要完,脸上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陛下许是听错了吧,这明德殿中有谁敢不识好歹公然辱骂陛下您呢。”
      明明是恭维之词,但当司筠用他那种冷淡而又欠揍的语气说出来时,只会让人觉得是在讽刺。
      好在某狗皇帝已经习惯了,倒也不想追究,“朕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受气的,夜阑,这些日子你可想清楚了?”
      “陛下觉得呢?”
      “你若不说,朕又怎会知道?”
      “臣不说,陛下难道就不知道了吗?”
      “……”没营养的哑谜。
      两人对视须臾,又匆忙移开眼神。司筠不知说什么好,兀自抬头望天,思考宇宙人生,景熙帝欣赏着日暮春景,品味着诗和远方……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景熙帝率先打破了尴尬,“夜阑,前几日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这个臣知道,记得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叫温峤的吧,恭喜陛下觅得贤士。”司筠不咸不淡地说道,似乎这对他并没有太大触动。
      “夜阑,三年了,年年朕都开科举,年年朕都在等着你回来,蟾宫折桂,了却当年憾事。朕知道,江枫是与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可朕难道就不是吗?江枫已经走了,夜阑,别再沉溺于过去了,抬头!看着朕!”
      “陛下不必再多说了,臣志不在此。”
      “当年在太傅府后院,朕,你,江枫,许诺一世君臣将相……”
      “可如今陛下已经亲手撕毁约定了,不是吗?”
      “毁约?呵……”景熙帝仅剩的耐心被这两个字硬生生磨没了,语气逐渐咬牙切齿起来,额上青筋跳动,身边服侍的宫人都知道那是陛下动怒的前兆,“原来在朕手下当官做事就这么令你不耻吗?司夜阑,这可由不得你!传朕旨意,赐司筠翰林院学士一职,同进士出身,即日起给朕滚去翰林院就职修国史!”景熙帝下的这番诏令,像是赌气,又像是刻意而为之。
      司筠蹙眉,兴许是爹和大哥那边又有什么动作,陛下也不闲着,特地来这里一趟,顺便给自己找点事干……想了想,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臣接旨,不过还请陛下容臣继续留宿明德殿。”
      景熙帝对此没有批准,但也没有不准,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司筠一眼,便携一众宫人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余下众人只当陛下是默许了,多数人各忙各的去了,少数几个前来向司筠恭维道喜,司筠只瞥了一眼,无言向屋内走去,翻看着案上先前没看完的书。

      此时,江南,应天军营。
      “陆离!你给我站住!听见没!”
      外面传来姑娘咋咋呼呼的喊声,两道风一般的影子掠过主帐前,没有丝毫迟疑。帐帘微掀,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帐内正处理军务的将军皱了皱眉头、但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将军……”身旁的侍卫刚一出声,便被将军抬手打断。
      “估计又是桐儿和陆家的那小子,随他们去吧。”
      “是。”
      “大小姐,在下劝您还是放弃吧,将军不让您习武,军令如山,在下也不敢违背将军啊……”
      那位被称呼为“桐儿”的姑娘,与他结识,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了。
      北边朝廷里骤然传出前镇国将军江枫勾结西戎谋反一事,江枫不明不白地死了在宫中。后来景熙帝似乎还是余气未消,不顾群臣阻拦把江家满门抄斩,涉案官员一并下狱。
      他遇见桐儿时,是在应天的玄武大道上,姑娘筋疲力尽,晕倒在了路旁。道旁行人见这姑娘衣着朴素,身边也没个仆从跟着,以为是哪家逃奴,便不愿多管。不是什么从小习得的孔孟之道,亦不是什么道德为善仁义为本,而是内心的某种悸动,告诉他,眼前的这位姑娘,他不能见死不救。
      吩咐身边的仆从将姑娘带回了府上,又请来了大夫为她诊治,不管人参还是黄连,只要是为了让她醒转,他都可以拿出来。
      不知是他心诚所致,还是大夫医术高超,在第五日蒙蒙晓雾初开之时,病榻上的她终于睁开了双目。
      “???你谁啊你,这里什么地方?”额,虽然姑娘模样不错,但是这个脾气……有点暴躁。
      “姑娘,此处乃应天陆家,在下是陆家长子,名陆离,字怀瑾,姑娘唤在下怀瑾便好。”
      “好的陆离。”
      “……”
      他与她相伴在府中长达数月,若不是那日军中舒大帅派人来寻,他以为会与她一直这么厮守下去。
      “桐儿,你原来姓舒的吗?”
      “你才姓舒,你全家都姓舒!”
      “那这舒将军找你作甚,说你是他失散已久的妹妹……”
      “可能是我爹的老部下吧,通过这种方式来找我,尽占我便宜。”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桐儿,你不姓舒,却一直说你家在建安是很大很大的官,手下有很多很多军队,可是掌管军队的镇国将军已经被满门抄斩了……你到底是哪家女儿呢……”陆离故意问道。
      “问这些做什么。”桐儿一脸警惕,生怕对方知道真相瞬间翻脸把她卖了。
      “当然是……以后好去你家提亲啊。”陆离笑道。
      “陆离!”
      玩脱了……
      后来他为了能留在军中继续陪着桐儿而参了军,因着桐儿救命恩人的身份受到舒将军重视,再加上本身武功底子就数上乘,一步一步做到了舒将军的副将,算是进入了江南军中央内部,通过与将军身边老部下的交谈,和桐儿关于过去的描述,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真相。
      建安的高门,军权在握的大将,年龄二十来岁,即使到了江南也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召集旧部,集结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再加上桐儿说家中只剩他们兄妹俩……
      符合以上描述的只有一个人—江枫!
      那个已经死了的镇国将军……
      难道是假死?用来逃脱建安的桎梏?
      陆离想了很多种情况,但都无法自圆其说。而且,来到江南军中后,他和江桐便从主人与客人变成了副官与大小姐,这种身份差距使他发现自己与桐儿之间似乎逐渐隔起了一层薄薄的纱笼,朦朦胧胧。隔着这纱笼,彼此依稀可见,却又怎也不如从前那般清晰了。
      “陆将军,大帅请您去主帐商议军务。”
      “好,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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