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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谋策(上) ...

  •   原来,这名宫女在那件事后不久被调入东宫。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我正忖思,走得缓慢,却见一个有些面生的女子向着内宫的方向匆匆走过,又似乎是一路追着我来的。
      我认了出来,“你不是魏王的那位孺人吗?”
      那女子连忙行礼,“见过徐充容。”
      “免礼吧。今日你也是陪魏王入东宫参加宴饮的?”平素里亲王孺人一般是不能入宫的,不知她因何出现在这里。
      “不,妾身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照顾欣小殿下。”
      “哦。原来如此。”欣儿入宫,魏王府的确送来了亲近的乳娘和宫人。我看她衣裳半新不旧,心下有几分诧异,“我记得,你并非是欣儿的生母,为何她的生母不曾前来,反而是你入宫照看呢?”
      “都是……都是为了魏王殿下。”她语出哽噎,似乎有难言之隐。
      “哦?此话怎讲?”
      “欣小殿下的生母得魏王宠爱,自是于府中承宠。妾身早是无用之身,留在府中自然不比入得宫中。”
      我听她似乎话中有话,便承应着说道,“嗯,听来也有几分是道理。可见魏王能识人,人尽其用,总是好的。”
      她忽然向我一跪,伏拜下去,“你这是何意?”我连忙拉她起身,她胳膊上那交叠的青红的疤痕便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年我陪陛下去魏王府,你于门外迎送,似乎曾露出过这些疤痕。到底是怎么弄的?”
      她跪行几步,靠近我,音调急促了起来,“充容不必在意这些。妾身无计可施,不知该告诉何人,幸好在此遇到充容。今晚……今晚太子于东宫宴饮,怕是有些异常。”
      “哦?此话怎讲?”我一听事关太子,又正中我刚才的猜测,连忙追问起来。
      她压低了声音,却让我无比惊讶,“你说什么?魏王欲在东宫对太子下毒?这不是太大胆了吗?魏王做事一向谨慎,还不至于行如此危险之事吧?”
      “充容,难就难在,我并不能知晓事情的全局,只是无意中听到柳儿与魏王府侍卫的谈话,又看侍卫将一个灰色锦囊给她,让她按照计划行事。”
      “柳儿?”
      “柳儿是魏王放在东宫的内线,她也早就是魏王的人了。只是碍于打探消息,一直不曾纳入府中。”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让我如何信你呢?再说,你说得含混不清,究竟有什么计划也未得知,更不用说人证物证。”
      “充容,你说得不错,我此时的确说不清楚。我也知道,我们平素并无往来,相信我的话也不易。我将所知之事告诉充容,充容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不听。但我只怕……万一……若今日真有什么毒酒之类,我知道解毒的法子,充容可先记下,也许可以帮助太子度过一劫。”
      她一面说,一面递给我一张信笺,上面写着:“《括地志》第五十八卷第三百二十一篇,竖第五行,外用温酒送服”一行字。
      “我不便在此久留,还请充容收下就是。这是魏王府的秘法,只有此方可解。是我当日伺候魏王撰书时亲眼所见。他亲口说过,‘高昌秘法甚好,未来可用’。”
      “你等等。”我见她起身便要离开,连忙拦住她,还想再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又要我如何做才好呢?若是魏王真的深谋远虑,你岂不坏了他的大事?他要是知道,你还如何活命?若你今日欺骗于我,我也许会告知陛下,兴师问罪是少不了的。”
      “我只能说,太子昔日曾于我有恩,我无以为报。我若不知还可,若我已然知晓,却无动于衷,实在良心难安。但是……我毕竟是魏王府之人,虽然魏王于我……实在算不得良人。但我也不想加害于他。充容,不瞒你说,若是托付旁人,如今宫中复杂,或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此事,结果都是对魏王不利。所以,我想,也许只有你,会想出办法,既不伤害到太子,又不伤害到魏王。”
      我听了,只有叹息一声,“我懂了。你也不容易,先去吧。你既信我,我自会尽力。”
      她听了,向我点头,告退之后便离去。我想到刚才她脸上荡漾着的悲恸和伤感,为之慨叹。我也感觉到她的背影一阵轻松,只因她已经将一道万钧重的难题,转移到我的手上。
      “丹云,眼下我们该怎么做?现在情况不明,不知道魏王究竟要在何处下手,再说,我们也不能贸然进去东宫查问。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法子提醒太子小心才是。”
      “可是,如果魏王真的动手,那么就算我们想要提醒,此时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若真是如此,且孺人之言能信得过,我们只有悄悄地按照方子所说先救下太子。但这样,却也拿不到什么魏王企图毒杀太子的证据啊。”
      “这不就是孺人所愿吗?她不愿告发魏王,又不愿太子出事。”
      我和丹云正在说话,想着这件事应该如何应对会好,却看见几个内侍匆匆地向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我连忙拦住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魏王今日在太子宫中饮酒,突然吐血不止,像是中毒所致。”内侍并未有一点遮拦,便照直说给了我。
      “什么?”我听了心中一惊,今日东宫宴饮之上真的有毒酒,但中毒之人不是太子,竟然是魏王。”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有些蒙住,回神之时已经眼看那内侍走向甘露殿中。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和刚才孺人的话放在一块儿联想。“不对,分明是魏王要谋害太子,但却为什么中毒的却是魏王呢?难道是太子提前察觉了此事?故意让魏王中毒的?不,不可能。就算有所察觉,太子怎么能在自己的府中让魏王出事呢?不,不是这样。”
      “难道……难道是魏王原本就是要给自己下毒?然后嫁祸给太子?孺人原不知详情,错以为魏王要毒死太子。”我左思右想,一个念头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不错,应该就是这样。这倒符合他素日的风格,若要对太子不利,一定会滴水不露。
      如果正是这样,他命柳儿将安排好的毒药送入东宫,然后偏偏拿给自己,反到做成太子有意毒害他的假象。他手握解药,自然无忧。况且此事无论真假,事关太子与亲王,必当谨慎,可刚才的内侍却毫无遮拦,嚷得宫中人尽皆知,便是故意让陛下无法收场,必得处置太子的。
      这如何是好?太子如今陷在这一出中。若陛下一旦相信了魏王,他定会有麻烦。
      “那个宫女!丹云,务必要找到那个宫女!她是证据。”可我素日与内侍、侍卫少有往来,丹云面露难色,告诉我这几乎无从下手。
      “走,我们去拦住陛下!”我突然想到,也许这还是个办法。丹云点了点头,随即跟我快步前往甘露殿的方向。
      我追及陛下之时,陛下已距东宫一步之遥。陛下见到我,便粗声大气地问道,“你也听说了?泰儿在东宫饮酒时中毒,你来的正好,去陪朕看个究竟!”
      “是。陛下,臣妾听说后,就立即赶来了。魏王可还在东宫吗?”
      旁边的内侍连忙回禀,“魏王仍在东宫,事发突然,魏王突然倒地。太子殿下也受了惊吓,连忙将魏王挪去了后殿,传了御医给魏王诊治。”
      “哼!朕倒要听听,太子怎么解释?好好的饮酒,怎么泰儿会突然中毒!去带他来!再传令由侍卫看守东宫。不准任何人进出!”
      “陛下……”我连声唤他,想让他先不要如此大动干戈,但我拦不住。
      “混账!你竟然做出此等事来。说!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一进宫门,就指着太子,大声地斥责起来。我跟随在他身后,亲历他的龙颜大怒。
      太子也慌了神,全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父皇,儿臣并未做过什么。不知,不知四弟突然是怎么了?儿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的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我明知太子被冤,却一下子想不到要从何处找到这一局的破绽,让陛下相信他并非始作俑者。而我似乎也全然不记得孺人的嘱托,让我也能够不伤害魏王。在这一刻,我也终于分辨出自己的内心来,他们两人之间,我还是向着太子。
      “来人,把太子给朕严加看管起来。没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他!”
      “父皇……我没有,儿臣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太子的痛陈里透着茫然和无助,他是真的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发生的事情。
      “陛下息怒!事发突然,还请陛下调查清楚,再行处置……”我想劝阻,但侍卫已经将太子拖了出去。
      虽然还有些皇亲、内侍在场,但殿内只有我一人试图维护着他。太子无奈地看着我,在告诉我他的无辜。我明白,我明白,但我要如何澄清这一切,才能更加对他有利呢。罢了,也许先让太子避开一下也好。
      陛下连忙来到魏王的榻前,召了御医来给魏王诊脉。不一会儿,御医回禀陛下道,“陛下,看这脉象,的确是中毒所致。这毒还不是寻常之毒,药性猛烈,臣一时也没有把握,只能先去开些汤药来试一下再说。”
      “快去!”陛下拂着衣袖,一面重重地落在膝上,“这个太子,若能查实他真的对泰儿下毒,朕就废了他!”
      “陛下息怒。”我见陛下仍有十足的火气,又见太医已去,四周无人,便也上前细细看着魏王,一面向着陛下低语:
      “刚才魏王殿下如此难受,他府里的人也真是的,越来越不上心了,只顾一股脑地禀明陛下,怎么能不先扶了魏王回府照看和诊治呢。魏王殿下的身体要紧,这样把他一人留在东宫里,实在也不便利,也会让魏王妃担心的。”
      陛下似乎听出了什么意味,与我对视一眼,目光难测。“说的是啊!快,派人先将魏王送回府内,请御医速速前去照看,配了汤药就一并直接送去魏王府。”
      魏王府中的侍从们麻利地背着魏王回去了,陛下的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身上,“惠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别的?”
      我见四下里无人,便将刚才孺人告诉我的种种原原本本告知了陛下。
      “竟然有这等事?惠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陛下听了,目光越来越深邃,气氛寂静地吓人。
      我连忙跪下,“陛下,臣妾也许是糊涂了,但却绝无半字虚言。臣妾也无任何偏私,只是觉得臣妾既然知道,就不能隐瞒陛下。刚才臣妾想去甘露殿拦住陛下的,谁知晚了一步,陛下已经到了东宫。”
      陛下仍旧不言语,只是微微地颤抖着身体,连手上的青筋也暴起了几根。我连忙又轻声说着,“其实,太子若在东宫毒死魏王,他定然难辞其咎。且陛下近来一直对太子宽容有加,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臣妾料想,若说太子主谋,的确有些牵强。”
      “可若你说的是真的,泰儿……朕虽然知道他有争储的心思,但朕一向对他也很是爱护,甚至偏宠!他若……真的能用出这种方法,也真是……叫朕说什么好?竟然能对自己下毒。其心了得啊!”
      “所以臣妾也是惶恐,又只听了一面之词,不敢在刚才就说了出来。趁着无人之时,才敢私下里回禀陛下。既然两下里都还不能确定谁是谁非,还是一并都保护起来,也勿要再让人知晓为好。”
      “保护?怎么保护?他们难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陛下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那感觉似乎突然间跌落在地。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怎么了?”
      陛下的眼角突然含泪,“当年,隐太子曾经也给朕喝过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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