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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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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难了,也还得看是在谁的地盘里头。”哪管他外域,江菀枝倒是满不在乎,“跟雪狼打交道,也不悠着些,就算侥幸没被咱们吞了,也难叫人家吃了。”
“也是。”启明回头念条理,机关雀笼络一山,一山隔寨,生息大同,若是与外域通气意图从中获利,须得万般谨慎,为何?
因西北荒芜。
要说这虎头山也是莽夫占了大全,凤尾寨上下懒得同旁寨多勾搭是一茬,同僚脑瓜子灵不灵当也是一茬,楼中这伙人好容易有个看着精明些的鼠相,却不想还掂不清。
黄土大漠,绿洲是稀罕物,人总是要活路的,这年头成匪的只增不减,总不能他凤尾寨占了这一处,旁的匪就亡故撂挑子。
凤尾寨背靠峭壁悬崖,往底下去山连山就是虎头山,虎头山相隔不远,就是另几处寨子,地势环扣,稍有什么风声,有点心思的一时辰便打探见。
大凉楚漠郡,绿洲甘霖稀罕,金银铜器也稀罕,有逆反之心牟得厚利的行当更稀罕,只有人命不稀罕。
“万一真是狼虎相结,咱们算明算暗呐,去吃,能成不?”明哥儿同寨丫头二人老打迷腔,柱子听得门清,本是欲言又止,念想着底下马棚的小豆子,问。
人家有官府,那他们寨子不就跟单枪匹马同理嘛!
启明打了个不知第几回的呵欠,摇摇头净看指缝里头灼眼的太阳,平日里这日头他还在竹楼,捣鼓琢磨昨夜星轨,或是掐指一算更改雀网的行迹。
杏眼促狭,柱子说的有理,他们一行人先前单以为是牛头镇县令勾结山贼有钱能抢,趁机打劫是个好的,同官道结梁子也不兴怕,就是这“通敌勾结”四字...
瞧了眼风雨打不动的卫宸璟一眼,启明低头心里闹得慌——这县令最好只是犯了为官清廉之罪,叛国?实话实说,他现下可半点不愿掺和进去。
忙死陇凉官城那干子空吃皇粮的朽木最好,省的凤尾寨到头腹背受敌的。
菀菀见他不吭声,扫他一眼,道:“来都来了,但,你说成就成,若是不成现在咱们就撤。”她是个明快敞亮人,念着就抄起弯刀,那模样活似预备翻身截马离去,启明连声本能地按住。
启明究竟在凤尾寨担个什么名头呢?北栖多是注意各界动向,江菀枝更是活的爽快,兄妹二人谋略身手都算上乘,却极力避免与大凉将近朝廷官道相碰,瞧不清深浅——
这偌大寨内六十三人,就他与北栖兄妹三人搭把手守着山寨,修缮机关调整营汛是他,夜观星象睡得颠倒时辰挨徐娘一顿骂的也是他。
菀菀说他是狐狸,这话更是实在。众人都道,明哥儿就算去了陇南知府门楣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至少能混个谋士一说。
启明也明白,这会子江菀枝捣鼓他,就是在商讨。
然而即便是相处两载,要论寨主江菀枝对那燕京都——这座比邻凤尾山悬峭的城池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又有何打算,他仍不大明确。
为财,他果断,论燕京都,是敌,他头大。
虽然叛国的罪名早就按了他家头上,眼下手头还有一摊子事儿,小狐狸都想要,于是心内拂去矜持大骂:“这倒霉桩子的破事儿,怎的一下子上了层论断!”
见寨丫头、启明都暂没下文,柱子右手归拢花生碎,左手躬着搁在桌前,一面拢一面寻思:“那这声势浩大差敲锣打鼓的,通敌谋反,虎头山那行人能那么笨么?”
“他们?没那个文化。”启明按下江菀枝,随手指指那干脑袋,不可置否,“通没通燕京都,咱们不是朝廷众人,难下定论也不关咱事儿,不过呢,单凭县令一府,不成气候,他们明目张胆的,必然与郡内官府相混。”
“如何说?”柱子道,众人亦凑近。
启明打定先走着,叛国那是另外的由头,打定主意,稳坐于一角,环抱住就近一壶酒,他眼馋地盯着楼下不远群马。
他细细解释:“瞧那些马,是河曲马,咱们也有,匪盗有这个不足为奇。”灰头土脸饱受风霜的好马,很是不起眼。
“散马的蹄铁结构与官府的不同,咱楚漠郡临近边境,并无散马,可那虎头山的马掌是宽蹄铁,抓地力颇为强劲,是官马。”
“用这般稳定的马匹接县令的亲,大动干辄,装的绝不止金银,还有何物?”启明反问众人,眼眸掠过匪女与卫宸璟,落到弟兄伙身上。
众人你我互看,猜:“镖?毒?”
“再无旁物!是镖,咱就充库,是毒,就机关用,这趟,”启明滚滚喉咙,眼珠子发光,“咱们抢了再说!”
他们这行亢奋见的,酒坊木楼下来往外头二里,豆子孤一小孩,正踢着自个的新布鞋,站在马棚前头等虎头山的捉紧。
机灵鬼蛋儿老早就偷瞄楼上,离得远,并没听见楼上众匪说的啥,只看见启明哥人在二楼张牙舞爪的,一会儿拧巴着整张俊脸,对着寨姐姐,就差把“你听我狡辩”蘸墨画脸上。
也不知道寨姐姐信不信,或许是真的,那也得怪启明哥长了这么一张恶人脸,同山沟里刺棱的狸大王一个模子刻不出两个样。
不一阵,又见柱子哥一行若有所思苦着好几张脸,过一会儿,又众目聚拢往马棚他这儿瞧,神棍似的启明哥嘴里念念有词,说得柱子哥一行眼睛放光。
狸大王启明哥,一转焉黄瓜的犹豫脸面,气势昂扬的如同上几个月敲了官道一大笔银子似的。
虎头山的人也真是空饼子缺心眼儿,他们并未将一个五岁皮孩儿放在眼里,也自然没有背后长眼睛的机遇,看不见凤尾寨众人目光炯炯。
“咋回事儿呀...”豆子汗颜,不禁摸摸脸。
幸好寨姐姐和三心哥哥没跟着一块儿不正经,还是那么的让人安心,只是炽热的太阳光在晌午最是毒辣,透过树影烙印在他脸上。
小豆子收回眼神,顺耳朵,听见面前几人嘴里蹦出的话,大都是叽叽咕咕连篇的句子,并不是楚漠任何一处方言,他贪玩在嘴里默默学舌卷翘,纳闷了到底是哪来的腔调。
仰头对上草垛边儿长着的胡杨树,掰着指头算着,要是眼前这些人不咋闲谈反而弄刀,自己也能有个退路——胡杨这样高的个头,对豆子却不在话下,小孩儿爬树是个好手,可神气了。
踩着树梗不就上去了,顶多蹭破点皮儿。
没耍大刀,这虎头山一帮喽啰惺忪的图省事,叽里呱啦不吐人言,竟趁坊内眼镜儿三人没注意,将马撂子一股脑扔给豆子。
他便腾出双臂抓几下一左一右将缰绳握在手里,抬头见,那干人调头就阔步回酒坊。
“咳咳咳,土地爷爷,这可不是我们寨心狠,实在是他们笨...”目送人走远,豆子快活,还不忘嘴里嘟囔。
顺水顺路将绳栓在里头,抽出毛巾拍着棕裤腿上的灰,窜起半天高的毛灰,小豆子与马驹小眼对大眼,他啧啧称道,虎头山的人不算骁勇,养的马儿却是能将。
家有能工巧匠,启明哥成日捣鼓机关雀,闲暇得空,就爱好揽过小豆子,教他识马,豆子是极为乐意的,就等着再长大些独当一面,带着金子一块儿巡山。
他伸手比丈量,鸡颈之下,马匹颈部高低适中,略有倾斜、身甲后背广而平直,四肢结实装蹄精良,是凤尾寨也养着的河曲马。
美中不足的是,马身上留了不少铜铁鞭的血豁口,怪不得马儿跑得那样快,原是受了惊吓吃了痛遭罪。
“唔...干点什么好呢...”豆子琢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东西带是带了,可思来想去总不能对这么乖顺的马下手,收回寨里与自己的小马驹作伴儿也是好的。
正想着,伙计出了门口,又唤他去。
“来了来了,长风哥你老念叨我!”小皮孩麻溜一道身影刮小旋风似的刮进了酒坊。
长风双手叉腰,佯装怒气对他道:“去厨房端菜!里头诸位爷得拿来下酒!”转身之余朝豆子眨了眨眼,小滑头自然心领神会。
几步绕开路抱着柱子往二楼攀,从柱子手里接过只备好的小布包,翻个筋斗鞋底的灰都没刮蹭,火急火燎就往后厨跑。
“跑得这样快,明儿就能撺掇马驹踏平陇南。”启明见状笑,瞄见那布兜包裹,疙疙瘩瘩的,于是随口,“那包里放的什么?”
“安?”柱子摆手,任由他去,“我也不晓得那物件儿,大清早的收拾出来要我好生管着,随他乐意自己折腾去吧!”
“行了,都起来散开,免得耗子爷跑了。”苗头已有,所求已定,既然如此,江菀枝止住众人话头,“启明儿,你我分二路往县令府去,多转转人多的地界,探完就赶紧回来。”
“三心。”她掀开半帘纱,眼底含笑,“你便留在此处,柱子他们也在,这地方人多身份杂,你一个人,遭卖了我可也不救了。”
她吩咐下去,从椅龙头缝隙抽出一副斗笠长衫,正事要紧也没在对方可有答复,戴在头上几步纵身下楼,停在草垛旁,四下打量往来百姓,转眼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