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竹里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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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谷口处，他背着行囊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忘忧谷，便朝与忘忧谷相背的方向行去了。还没走个几步，身后就远远传来他在谷里时常能听到的声音，默默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那人离自己愈来愈近。
“四师兄慢行。”裴宁在阮星接近他时便稍稍运气作缓冲，可即便是这样，被他冲撞过来抱住时，还是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看他站稳后，裴宁试着将人从身上推了两下，没动，便也任他抱着，过了一会儿，难以忽视胸前的湿意，并且发现那一小团湿意还有扩大的趋势后，忍了又忍，开口道：“师兄放开些…你的…”
“呜…”阮星不管不顾地在他身上蹭了又蹭，紧紧地抱着他：“不要…”
“这是我今日刚换上的褂子。”强拉开阮星，低下头一看，便瞧见了一张泪乎乎的小脸，抬起头看向他时，泪珠还止不住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这着实让裴宁感觉到意外了，他这个四师兄虽是情况比较特殊，心智多少和旁人有些不同，时而与常人无异，时而又像个孩童。
在他的印象里，阮星与其他师兄一样的记忆只存在于他八岁之前，那之后，他越长越大，师兄的心性却也是越来越小，露出正常时的样子，也越来越少。师父有时在背后看他，看着看着，发出一声叹息：天妒英才。
后来，他才知晓，阮星原是师父带回谷中修炼弟子中最具有天分的，奈何有一日修炼功法时走火入魔，生了心魔，师父他又恰恰不在谷中，没办法压制，最终只成了这副模样。
当时的裴宁看着他，那个在那里玩着蚂蚁的人，想起往昔情景，道：“让他搬离我近些吧，若有何事，我也可以及时照应。”
个头又是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中最小的一个，哪怕单独和他站在一起，若是不识的人路过，也会将他认成阮星的师兄。
但打跟他认识以来，哭的这样惨兮兮的样子也属实少见。
“莫哭。”裴宁在衣襟上摸索着，最终寻出一个灰布帕子，把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擦干净：“怎么起这么早。”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起来看看。”裴宁还想给他擦拭，却见阮星将头扭开，避开了他的手。裴宁手下动作一顿，便将帕子重新收了回去。他刚一松手，阮星马上又缠到了他的身上，将头埋到他的胸口处，闷声说道：“结果就看到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
“明明说好辰时叫我起来一起做早工的。”
这句话是以前的约定，可到现在，面对他时，他却无从反驳。只能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呐呐地说道：“事出突然，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历练开始的这么快。”
“你就是想不辞而别！”阮星抬起头，气鼓鼓地朝他控诉着。
“我没…”这话说的裴宁自己都有点心虚，他视线飘忽着，转移话题：“四师兄，我离开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吧？”
“那当然！”身边人略显得意的哼了哼：“对周围环境敏感程度，忘忧谷可没人比得上我！”
“嗯。”裴宁轻应了一声，脑袋急速飞转着。看着他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时不时的应上一句话。
“阿宁，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阮星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包裹来，在他眼前晃两下：“你看，我行囊都准备好了。”
裴宁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吓了一跳，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别闹，忘忧谷从未有过二人同行的历练。”
又想了想，补充道：“你好好呆在谷里修行，多听大师兄的话，等我回来了给你带糍粑。”
阮星撇了撇嘴，心说你出去了能不能带糍粑是其次，往后能不能见到还是两说。
面上作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抽了抽鼻子：“我就知道你不同意…”看着他的样子，裴宁不知为何，感觉拒绝一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岁”的师兄，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事。
阮星偷瞄了一眼裴宁，看到他微微露出愧疚的表情，在心里偷偷乐了一下，一个没绷住，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察觉到裴宁注意到他时，他轻咳一声，又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态来：“我早就知道阿宁会是这样的回答，不过是和阿宁开个玩笑。”
说着，他将自己刚才所说的行囊放到地上，解开包裹，里面排列着一摞摞他没见过的东西呈现在裴宁眼前。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阮星主动解释道：“这个是钱，是外面的东西，你在忘忧谷没见过也很正常。吃住行都离不开它，你带上些，总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四…师兄？”听到这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说话的方式，裴宁怔了一怔：“你…”
“嗯。”阮星看着他，眼睛里是他曾经熟悉的神色“这几年，辛苦你了。”
“应当的。”裴宁撇开眼：“四师兄在我幼时照顾颇多，我自当照应师兄。”正打算将包裹重新包起来，却被阮星按住了手。裴宁试着抽动了几下，却被按的死死的：“我若收了，你以后怎么办。”
“我这个样子，往后大概是出不了谷了。”阮星抚开了他的手，摸索着他刚刚打好的结：“这些钱是我过往攒下的，以后没机会用，不如把它递交给有需要的人。”
“这些年啊，我过得混混沌沌的，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阮星将身子背过去，低笑着说：“可能，我是最无用的师兄了吧。”
“若不是昨天那一激，我可能连你第一次出谷都会错过。”他走向他，伸出手想要摸裴宁的头，裴宁顺势将头略低到他恰好可以够到的位置，任他摸着：“即使是短暂的清明，我也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只能和他交替着出现在你的面前…”
“万幸昨晚交代他做的事都没有做错。”他想起刚才看到码起来的整齐的钱币，笑了笑，掐了个诀，将装满钱币的布裹缩小，放入裴宁的行囊里："这便算作是我送你的历练礼。"
说罢，抬头看看太阳，替他理了理衣服，掏出自己的帕子来将他刚才弄湿的胸口一点一点抹干净，深深看了他一眼：“时候也不早了，你趁着这日头还不是很大，早些启程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完后，他最后拥了拥裴宁，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保重。”
便松开他，背过身去不发一言地向忘忧谷走去。裴宁从被不及防地抱了个满怀到松开，不过短短瞬息之间。
他看着阮星的背影，深深地行礼，直到看不见阮星的身影后方直起腰背来。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行去，徒留下一句很快消散在风里的话语。
“保重。”
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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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的动了一下，触到粗糙的树干后，才把他从回忆里带了出来。裴宁看着荒无人烟清冷的郊外：这么晚了。
活动了活动筋骨，裴宁正打算从树丫上跳下来，听到远方人的动静，眸色一沉，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嘈杂的人声撕碎夜空中最后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竹里馆（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