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学没法做了》ES贰拾

13、请你睡觉（二）

　　电三轮拐到大铁门，跟着前面的轿车进了小区。

　　韩沐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地方，迟疑地问：“你住这里？”

　　徐冉嗯了一声，降下车速，同时指挥韩沐赶紧打开雨伞。

　　“这样不行。咱俩靠近一点，徐冉抬手轻轻拽了下雨伞的边沿，“你可以倚着我，伞有点小。”

　　又没太阳又没下雨的大半夜，韩沐干举着伞坐在车后一晃一晃的，觉得要么是徐冉疯了要么是他疯了。

　　不过他的困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前面的轿车开过带起一阵风，树上的绿虫子劈啦啪啦地掉下来，砸在汽车顶上、挡风玻璃上，也砸在后面这辆电三轮上和举起的雨伞上。

　　我操！！！两个少年缩着脖子在心里呐喊：这什么情况！！！

　　徐冉把三轮开进院子里停好。

　　韩沐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见徐冉下了车，他才抖了抖雨伞，收了。

　　徐冉伸手要扶他：“跳下来吧，看着点脚底下的虫子。”

　　韩沐把叠好的雨伞往徐冉怀里一塞：“我杀了你。”

　　徐冉有愧，心虚地笑了下：“你就当拯救困难群众吧，我都被折磨一个礼拜了。”

　　徐冉没说假话。这周开头两天，他都是坐清洁车出小区的。后来虫灾愈演愈烈，徐冉一看这不行啊，还得想个脚不沾地回家的方法。经过再三思量，他又打起了水果店电三轮的主意。他给了老板500块钱说要租电三轮，最终在避开老板进货用车的前提下，以晚上9点半之后开走、早晨7点半之前把车归还的条件成交。

　　但周末却让徐冉格外头痛：如果周五把车开回家，周六一早肯定要送回去，之后还是要腿着回家。但如果周五不借电三轮，周五就得腿着回家。徐冉本来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不过幸好被韩沐启发出了请他睡觉的好主意。特别是韩沐说自己周六7点就起床，简直稳了！

　　“为什么不叫个车？”韩沐咬着牙问。

　　“手机送修了，得明天才能寄还给我。”徐冉摊手，给韩沐看自己的黑莓，脸上写着委屈：我这手机是因为谁碎的啊？

　　果然韩沐稍稍敛了怒气：“为什么不让别人帮你叫个车？”

　　“可能……这就叫天作之合？！反正你又正好有事！”徐冉得便宜卖乖。

　　没办法，遇上流氓，只能转变思想。韩沐懒得争辩，只是皱眉：“注意措辞。”这成语是这么用的么！

　　时间不早了，徐冉本想把韩沐神不知鬼不觉带上楼，没想到门一开就看见李美人跟在Cap和大头后面跑了过来。环保斗士李美人身穿晨袍，手里捏着个小瓷碗，瓷碗里自制面膜，她似乎正准备赤手涂脸。

　　“天呐豹豹！你怎么才回来啊！”李美人说完才看到徐冉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韩沐一弯嘴角：“豹豹？”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徐冉给了他一拳，咬着后槽牙跟李美人介绍：“妈，这我同学，韩沐。”

　　韩沐微微颔首：“伯母好。”

　　李美人心里尴尬，且不说自己的晨袍湿发，这是幸亏还没涂上面膜，不然开门顶上来一张大白脸，再给人家吓出个好歹的，就真成了笑话。她当下决定要找时间多向徐冉强调几遍“带客人回来要提前打招呼”的家规。

　　韩沐完全没在意女主人的形象。他的视线在客厅暖色的灯光里跳了几跳：地毯边缘接近沙发缝隙的地方粘着一撮狗毛；沙发坐垫有几处跳了线，是猫咪练爪的痕迹。最后，他对客厅的落地窗产生了兴趣：玻璃前空旷一片，上面单吸着个木制的挂牌，牌子上用老绿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写着：杰米尼合唱团。

　　徐冉顺着韩沐凝了神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摆放蝈蝈和绿植的花架不见了。

　　“妈，杰米尼呢？”

　　李美人叫了一声：“哎呀！我把他们给忘了。”

　　说罢，她转身去花房里把架子重新推了进来，讪笑着解释：“他们之前吵得厉害，我让他们到外面去冷静一下。”然后又对着徐冉叮咛了一句：“别告诉你爸。”

　　徐冉：“……”冷静？这是赤裸裸的体罚！

　　李美人像是知道徐冉要为鸣虫们打抱不平似的，草草摆好花架之后就连忙躲进了厨房：“我弄两杯牛奶给你俩喝，有助睡眠。”

　　韩沐立刻应声，徐冉没办法，只好跟着坐下。

　　韩沐笑得有点坏：“豹豹？为什么是豹豹？”

　　徐冉捂脸。

　　李美人端着牛奶来了，随手又给了两人一人一个杯垫。杯垫是藤编的，在水和温度的共同作用下已经变成了焦棕色，应该是用了挺久的。

　　“豹豹，最后那点蜂蜜我做面膜了，放糖行吗？”李美人好声好气地问。

　　徐冉暗暗咬牙：“母亲，同学在呢。”请叫我大名谢谢！

　　李美人一笑：“哎呀，不好意思，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韩沐跟李美人道谢，手捧着牛奶哪壶不开提哪壶：“伯母，豹豹，是哪个豹？”

　　然后徐冉的警告立刻就成了耳旁风，李美人笑着解释：“本来是拥抱的抱。小时候一说抱抱，徐冉就张着胳膊跑过来，后来干脆当名字叫了。后来他上学了不干了，我们就告诉他是豹子的豹。”

　　得，底儿都交了个明白，又让人捉去一条小辫子。

　　徐冉无奈：“妈我们上楼了。”

　　楼梯间，小英和小武的笼子悬挂着，大白兔蹲地上抬头不错眼珠地盯着。

　　二楼往上都是地毯，光脚即可。徐冉踢掉了脚上的鞋，弯腰抄起大白兔：“走啦，上楼睡觉。”大白兔肚皮朝上躺在他怀里，后腿蹬着他胳膊，脸上表情不太好。

　　韩沐也脱了鞋，顺手给徐冉的那一双也摆好，才跟在后面上了楼。

　　上到二楼，徐冉突然想起来问他：“你睡客房是吧？”

　　韩沐看了他一眼：“还有其他选项？”

　　还能睡我屋。这个想法在徐冉嘴边一晃而过，但他没有说出来。

　　“没有其他选项。”

　　“那你还问。”

　　徐冉放下大白兔，带着韩沐到客房去。客房和主卧在一层，原本是个儿童房，徐冉小时候住这间，长大了才自己搬到三楼去。

　　从主卧路过时，里面传出老徐轻微的鼾声。

　　“你可以用这个卫生间。转到左边是热水。”徐冉指了指卫生间的白色木门。

　　“这间房王阿姨也每天都来打扫的。然后这儿有个小阳台……”

　　韩沐转动把手，推门来到阳台上。阳台是半开放式的，连着房子墙体栅栏，头顶一盏昏沉的灯，悉数沉浸在初春夜晚清冷空气里。韩沐胳膊搭在栏杆上，沉默着看着远处的一片漆黑。

　　“想什么呢？”徐冉伸手在韩沐眼前晃了晃。

　　韩沐转过头来：“我怀疑你是不是能跟小动物说话？”

　　徐冉没明白，狐疑地看着他。

　　“你好像迪士尼小公主。”可爱的小动物围着，漂亮的小房子住着，还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

　　徐冉一挑眉毛：“我这个妈可是亲生的。”

　　韩沐又一笑：“看得出来。不过，豹豹，你有这么多杰米尼，没有一只提醒你不要总照着韩沐同学一个人坑么？从开始到现在，多少次了？”

　　木偶奇遇记里，小蟋蟀杰米尼是匹诺曹的人生导师，匹诺曹一做坏事，杰米尼就跳出来逼逼他。

　　徐冉想了一下，愤愤不平。一开始？我一开始坑你什么了，不是你先劈的我么。

　　“有，我给他打死了。”他说。

　　回到屋里，徐冉关上阳台的门，拉了两下。人骗来，要是病着回去，可说不过去。

　　“不关好明天要感冒的。”他说着又在屋里看了一圈，“哦对了，我上楼给你拿套睡衣吧。”

　　韩沐坐屋里等了10分钟也没把这套睡衣等来。于是从衣柜里拿了浴袍，在二楼的卫生间先洗了个澡。洗完擦着头发进屋，还是连睡衣的毛都没见到。

　　拿睡衣拿哪去了？他决定上楼看看。

　　楼上有两间房间似有微弱的光线。

　　韩沐先选了右边的那间。屋里面一地的乐高积木，靠墙的架子上凌乱地放着各种工具，桌子上摆着的是个看不出模样的东西，像是个小工作室。徐冉不在这里。

　　于是他又绕到左边，在门上敲了两下自行进入。

　　这间是卧室没错了，不过风格和一楼二楼完全不同，地板上单摆着个床垫，抱枕姜姜在上面躺着，被子一半在垫子上，一半摊在地上。床头柜是一堆书垒起来的，上面放着个极简风格的台灯。地上还零星能看见几粒积木，一不注意就扎了脚。

　　徐冉也不在这里。

　　突然，墙里传来几声东西掉地上的闷响。韩沐走过去，迟疑地敲了敲墙。

　　墙面被打开了，徐冉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韩沐这才发现墙面原来也是个门。各种衣服、包、行李箱在门里烩作一团，已经看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实在找不到配套的那条短裤了，你凑合穿吧。”徐冉看见韩沐也没惊讶，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随后又去卫生间翻出一个洗漱包和一个蒸汽眼罩，统统塞给韩沐。

　　水顺着韩沐的头发滴下来，落到徐冉手上，凉凉的。他随手抓起韩沐脖子上的毛巾在韩沐头上揉了两把。

　　两人都是一愣。

　　沐浴后的蒸气在韩沐的眼睛里氤氲。徐冉垂着眼，在幽黑的瞳孔里寻到一团暧昧的芬芳。

　　“去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说着，徐冉又在韩沐头上使劲揉了两把，似乎是要将其他的什么东西一并揉下去。

　　韩沐抱着化缘来的“临时物资”下楼。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上衣是个黑色的大T恤，上面印着的巴斯光年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短裤也是黑色的，但画风完全不一致，裤角处有个Darth Vader的脑袋提醒少年这是一件星球大战的周边产品。

　　“……”

　　韩沐默默挤上牙膏，刚放进嘴里就在心里骂开了。

　　C？？？

　　韩沐翻出洗漱包里的牙膏仔细一看，上面一排小字写着：柠檬姜丝口味。

　　姜味的牙膏！怎么还有姜味的牙膏呢？！徐冉你他妈变态吧！！！

　　-

　　转天徐冉醒来时，已经9点多了。手机里躺着一条韩沐的短信，是7点08分发来的，写着：车还回去了。

　　徐冉翻了个身，惬意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韩沐在路边的咖啡店买了一杯摩卡，一个三明治。清晨的阳光在他的小西服上闪着细腻的光泽，雨伞拿在手里，让这个身型修长的少年愈加绅士优雅。他今天精神很不错，虽然昨天只有个蒸汽眼罩，但他意外地睡得很踏实。

　　一位系着豹纹围巾的年轻女人和少年擦肩而过。韩沐一勾嘴角：豹豹是吧，我记住了。

　　年轻女人脸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