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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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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远并未等到第五日。
在他与红花娘子会面后的第四个夜晚,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整个观澜楼内只剩姚远一人,寂静悄无声息,姚远在二楼打开每一扇房门,只不过几日光景,房内满室冷落。姚远走至平时他们玩乐的舞榭,丝竹管弦俱在,安宁和苏从霖俱爱古琴,幽幽的月光下,仿佛能听见他们一唱一和的声音。
窗棱发出吱呀的声音,姚远回首,只见红花娘子携一人从窗而入,姚远慌忙上前。“前辈......”话未说完,红花娘子把来人往自己怀里一推,一个形容憔悴的少年,不正是自己所寻找的苏从霖,看他脸色苍白,闭目喘息的样子,姚远忙扶他坐下,倒上茶水,待他喘平气息。
芙二也自己寻了位置坐下,随手撩了撩发丝,只见风情不见疲累,姚远待要询问,芙二已先开口:“你尽快带他离了京城,我刚才失手刺伤了当朝尚书令大人,刺杀朝廷命官本是死罪,我是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他也最好躲过这阵。”
姚远心内烽火纷杂,京城官员虽多,可苏从霖又怎么和尚书令沾染上关系,如要避祸,自己又能带他去哪里。我自是转身就必然走进腥风血雨的江湖中人,自己尚且不能保证平安又怎么能顾他周全。苏从霖还未从刚才的危机中缓过来,面色青白的呆坐不动。看到他这样子,姚远难免想起另一人来:“前辈,可是安宁......”
芙二斜斜的撇了他一眼,倒是有嘲弄之意:“你何必非要齐全?左拥右抱又怎及得上一心一意。”姚远苦笑:“前辈误会,两人俱是我至交好友,百花门自古就有禁令,门主须孤身一人并不得离开天涯,不然我师傅何至于与你分开这么多年。”一番话说的芙二失色动容,她十指芊芊抚上苏从霖的肩膀:“苏从霖亦知安宁在辅国将军府,只是连我都探不进去的戒备森严之地,你们更是无法带他出来。”
姚远诧异,苏从霖从尚书令处救回已经很是诡异,而安宁又如何会沦入辅国将军府,苏从霖和安宁,身上皆无半点功名,又不是争权好斗之人,怎么样也不该卷入朝堂中去,唯一的可能是......姚远面色一黑......早听闻京中权贵中有那龌龊之人喜爱男风,眷养男宠,以苏从霖和安宁的容貌,难道遭此一劫?
姚远骤然抓住苏从霖的手,撸起衣袖,所幸并未看见伤痕,心内仍是不安,吞吐发问:“苏从霖......你可有,被欺辱?”苏从霖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未搭上话,倒是芙二在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看王大人抓他倒不是为了那事,你莫做无用担心,等他缓了叫他详细告诉你就是了,你立刻带他离京,在十里亭处等我,我明晚再探将军府,看能否带安宁出来,等这事完了,我也就去百丈岩找你师傅。”说完这段话,芙二倒是娉娉婷婷从从容容的走了
“苏从霖。”姚远忍不住碰了碰一直有点发呆的人 ,也不指望他一起收拾行李,只求他不要一直这么失了心神。“你去给你爹娘留封信,我们连夜动身离开长安城。”苏从霖听到离开二字突然回神,唰的站了起来:“我不离开,我要去辅国将军府。”辅国将军乃朝廷正二品武官,岂是寻常庶民相见就能见到,而且听闻辅国将军远驻边关,此刻不过是每年一例的进宫述职,在京城呆不过月余就要启程离开,怎么会突然掳了安宁。
姚远满心的疑惑,却不得不先制止冲动的苏从霖,稍稍使力,苏从霖已是挣不开,他转过身面对姚远,满面哀容:“姚远,不要离开,他答应过把安宁还我,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好不好。”姚远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他是谁,过度的疲累与压力让苏从霖瞬时晕厥过去,他之所以支撑倒现在,不过是心里的那一股子执拗,在尚书令府呆了这几天,让他胆战心惊,突然见倒姚远,心里一松,身体马上无法支持。
只得扶了苏从霖上床,姚远晓得苏从霖是个固执的人,如果自己趁他昏迷强行带了他离开,他必然是不甘心争闹着会回来。只是怕京兆伊的人来捉拿......不过自己这身功夫,应该也能带的苏从霖离开吧,而且辅国将军府,怕是高手如云,自己和芙二一起潜了进去,带安宁出来的几率也就更高了吧......或许明晚可以带两人一起离京。
只是这几日之事,一直在姚远预料之外,第二日观澜楼一开门,就见门口被兵甲包围,车马仪架赫然打的是辅国将军府的家徽,糟,姚远暗叫不好,趁手的兵器未带在手上,门口又都是训练有素的家兵,自己想毫发无伤的带苏从霖离开,大概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袖中抖落了颗烟雾雷捏在手上,还是当年云游至唐门时他们所赠的玩物,拿来吓人做烟雾还可以,杀伤力却不如轰天雷,只不过求拖延一点时间让自己可以带苏从霖脱身而已。
但苏从霖却在看见辅国将军府的标记时从楼内冲了出来,速度之快连姚远都没有来得及拉他,“安宁,安宁”苏从霖盲目的叫嚷,姚远投鼠忌器,这颗烟雾雷倒投不下去,怕苏从霖被抓俘,忙喊:“苏从霖,回来。”
那架华丽的马车上,听得姚远喊苏从霖的名字时,有人掀帘而下,不过是个20左右的少年,皮肤细白,身材高挑,本应该是阳光少年,却满面愁苦,轻声叫唤:“苏从霖......”苏从霖看了他,不发一言的盯着他看,那少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亦不见笑容:“安宁在车上......。我本不想送他还你......但我想他活着。”
苏从霖没有看他一眼,静静的上了车,片刻后抱了一人出来,那人裹在绫罗里,只露出头发和额头,姚远看苏从霖轻轻的亲吻了那人额头,瞬时觉得眼角有泪要出来,找了那么久几乎找倒自己都要绝望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出现在别人怀里,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苦,只听的他气若游丝,只闻的他满身药味。姚远看了看那个送安宁回来的少年,必然是挣扎到最后,自己又能理解他的心情......不在乎他和谁在一起......因为,想他好好活着,想他活的比任何人都好。
苏从霖在抱着安宁经过那少年的身边,少年突然伸手拉住安宁身上裹的绫罗,拨开安宁脸上的发丝,露出他精细的容颜,大约是病的久了,连唇都褪成了浅浅的白色。“安宁......我送你还他......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少年的脸上纠结着难舍。安宁艰难的半开眼眸,从睫毛的缝隙中看见面前的人,他默默的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转过脸,眼眸中水色闪动:“苏从霖......我回来了。”苏从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厮磨他的脸颊:“嗯,我知道。”
少年被完全忽视,姚远看他紧咬自己的双唇,心里暗自叹息。又是如自己一般的可怜人。那两人,对于情爱上的事情,都特别残忍。
在苏从霖抱着安宁走进观澜楼之时,那少年终是忍不住叫到:“安宁......你答应过我送你回来你就不会死的,你一定要活着......王大人因为苏从霖而受伤,虽然王大人不追究,但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辅国将军府的兵力,我只能拖的一天......你们赶快离了京城吧。”转身恨恨的上了马车,车架离开的那一阵帘卷翻动时,姚远似乎能看见那少年拭泪之举。
来不急追问安宁和苏从霖这几日遭遇之事,姚远已知道京城是必须要离开,匆忙叫了软轿,3人赶忙赶往芙二的流风馆,却见馆内全无平日的歌舞升平丝竹靡靡之景,诺达的楼阁竟然空荡荡,“有人吗?有人在吗?”
只见楼梯上下来两位娟秀女子,却是双成和沐雪,她们二人见安宁苏从霖来到楼内,惊喜万分,两人失踪之时双成和沐雪也是四处寻觅,楼里的其他姐妹都已离开,她们之所以还在也不过是想等安宁和苏从霖的消息,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她们也都安心了,也就说起流风馆的变故来:“芙二姑娘5日前突然决定散了流风馆,说是要去寻一位故人,把卖身契都还于了各人,姑娘们自己去寻安身立命之所。我们担心苏公子和安公子的安危,所以拖到现在并未离开。”
苏从霖扶着安宁,无法对她们施礼,只得低声说道:“多谢记挂。”
说话时间,芙二姑娘从楼上款款下来,全然没有以前苏从霖在流风馆内看她的轻浮艳丽之气,她依然流风妩媚,只是那种媚里多了一款端庄,多了一丝温暖,大约是有了希望的缘故,连眼神,都明亮温润起来。她下楼后直接探了探安宁的脉息:“先天不足之症......命薄之兆,这个身体......真说不好能撑到什么时候。”她看了看苏从霖和安宁的神色,那面若死灰的绝望之气,突然想到自己当年......叹了一口气,从荷包里摸出一颗丹丸,示意双成端了茶水了,喂安宁吃下。
姚远心内一惊,闻着那药丸的香味,是红花教的秘制圣药百花和合丹,功效直逼少林大还丹,亦是武林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之一。没想到红花娘子能这么轻易的赠与他人,当年武林对她的评价,似乎和自己认识的她极为相反......为的这份丹药的珍贵,姚远3人均慎重的说多谢。
芙二倒似乎不以为意,“当年我杀孽太重,也该积点德......我看,你们也是要离开京城的人,我这里倒有准备多几部车,不如就一起离开吧。”
红花娘子当然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车马都极为精巧,铺设装潢也雅致,芙二要去百丈岩,姚远回天涯,沐雪和双成由于本身只是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愿意结伴陪同姚远他们上路,想在天涯的百里杜鹃处结庐而居,两人说笑“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出......”姚远也是真为她们开心,那里风景绝佳,安静怡人,若在以后遇得少年侠士年轻公子,也该是她们为自己找个归宿。
当问起苏从霖和安宁要不要一起去天涯时,苏从霖和安宁相互望了望,同样的抿了酒窝笑道:“我们想去江南......趁着如此机会,走走看看,水色湖光,山川丘陵,风景俱不相同。”
姚远预料的到这个答案,两人不过是怕拖累其他人而已......同时固执到如此,也无法说什么,只是暗想得下令让百里门的门众,护他们周全。走进安宁,伸手为他整了整衣领,这么久一直没敢做,离别时分,尤难控制,低声说道:“从今后,再不能为你做喜欢的糕点和桃花酱了......你若得空,来天涯看我,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好好照顾自己。”安宁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只是低头,再抬头时,还了姚远一片温润笑意,轻轻点头:“嗯”
苏从霖也得与双成沐雪话别,相识之日仿佛还只是前日,才几日光景,却仿佛一别经年,世事如流水,说过的话谈过的情都不再算数,曾经期待的夫妻人伦,从来都只是梦里......不可能不遗憾,只是,苏从霖望了望安宁,我有了更重要的人......小心叮咛双成和沐雪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找个会珍惜她们的人托付真情。直到两人眼里水光闪动,双成言语:“苏从霖......你老是如此待人......让我们怎么忘情?”不是埋怨,但是伤情
再依依惜别仍是要别离,芙二耐着性子等她们告别,大约都是爱过的人,分外怜惜彼此的心情,所以她并无不耐,倒是姚远,先压了自己的情绪,拉了双成和沐雪上车,一声珍重,车马另行。各自归途,各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