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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大殿之上。
李斯不慌不乱的声音落在地砖上的时候,姬羡鱼的目光才从皇帝手边的香炉转回到他身上。女人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站久了的双足,隐在殿内暗色下的双眸微抬,果不其然看见下首的青年蹙眉的模样。
皇帝那双摄人的眼睛被遮在天子玉藻下。纵然如是,属于帝国缔造者的威严依旧弥漫在空气之中。下首一袭月白色袍子的青年在这番气氛之下动作微动,大约是要上前一步作揖了——姬羡鱼心中暗叹,随即抢先一步。
女人沉稳的声音响起,像冷冽的泉水,一滴滴地落在冰凉的地砖之上。
“丞相所言,羡鱼有不同之见。”
一双精明的桃花眼里本是流光溢彩,此刻却冷冰冰地注视着前方那半寸大的地,目不斜视。被打断了话,原本侃侃而谈的李斯一顿,却也没作声,只是看了华服的女人一眼。
玉藻微微晃动,玉珠间碰撞,发出极为细碎的声响,却在这宁寂的大殿内清晰可闻。
“说。”
那是富有威压的帝王之音。
“盖聂叛逃固然可恨。”
话音微挑,余光撇见下首青年不动声色的模样,姬羡鱼心下一松,接着道,“……但法之所以立信于天下,莫不过民心二字。盖聂曾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此时赶尽杀绝,未免有‘狡兔尽,良犬烹’之嫌。”
皇帝未曾发言。姬羡鱼一揖不起,丝毫没有慌张之感,气息平稳。她知道,皇帝在考虑。
“哦?上卿此言差矣!’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严家方无悍虏!倘若真放过盖聂,这才真是失信于民。”
李斯的发言尖锐,沉沉的眸光投向姬羡鱼。
“丞相怕是误解了羡鱼。”
女人回以一笑,“我何时说过要放过盖聂……大公子可曾听过?”
被问及,一袭月白色袍子的扶苏神色略动。他飞快地扫了女人一眼,又在李斯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未曾。”
言简意赅,效果却出奇得好。李斯还未出口的话被这么一堵,只得咽了下去。
“丞相方才提起请鬼谷先生一事,羡鱼倒想起一桩传言来。”
华冠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连皇帝都起了兴致,“哦?什么传言?”
“‘一笑则而天下兴,一怒使诸侯惧’……这则传言,近来似乎又颇得人心。”
姬羡鱼笑着瞥一眼李斯,“丞相想要请这位鬼谷先生出山,倒是好主意。只不过放着帝国这儿现成的精锐骑兵不用……陛下岂非坐实了这则传言不成?”
“这……可盖聂武艺高超,非常人所及。那鬼谷卫庄又与他向来有恩怨,李斯所言,仅为帝国利益考虑。”
余光看见玉藻微动,姬羡鱼噤了声。
“‘一怒诸侯惧,一笑天下兴’?呵……鬼谷。”
上首的皇帝意味不明地说道。
锋利的目光投在二人身上,帝王充满威慑的声音同时落下,“不错,盖聂确实对帝国有功。至于鬼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斯低下的头颅上。
“先派三百骑兵,若他不从……李斯,鬼谷一事,交由你负责。”
大殿内的沉香,燃尽了。
走出大殿,被灿烂的阳光晃了眼,姬羡鱼理了理华服的裙摆,眯着眼站在门前歇了片刻。李斯目不斜视,径直掠过她走远。
倒是扶苏,一袭月白色袍子衬得青年愈发温润。他上前来,拱手道,“还要多谢姬先生方才在殿内为扶苏执言。”
“大公子这是做什么。”
一双杏眼此刻流光溢彩,姬羡鱼微微笑着,总算近了几份人情,“这称呼实在抬高我。羡鱼与公子不过数岁之差,刚刚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又轻声道:“况且,我本就与盖聂交好。纵然公子无此意,我也会出言一试。”
扶苏这才笑了:“盖先生确实是人中龙凤。”
他略一叹息,“自我少时起,盖先生便与陛下形影不离……未曾想到。”
这位帝国的大公子,亦几近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和他强硬的父亲不同,扶苏的性格更为圆润,甚至有时温润过了头。
但皇帝依旧视他为腹心,并默许他参与进刚才那场涉及帝国机密的商谈中来。
因而,听到扶苏这番叹息之言,姬羡鱼只是微笑以对。
“公务繁忙,扶苏先行一步。”
扶苏礼貌地道,“替我向子婴先生问好。”
月白色的身影渐渐走远。
姬羡鱼颔首。透过精美的华服布料,她的手抚摸着殿前装潢华美的石柱。
倘若是天子近臣,手握权势,与公子走得太近似乎正中皇帝的雷区。余光瞥见一水的近侍走近殿门,为首的正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郎中令。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姬羡鱼嘴角又上挑几分,那双眼里满是戏谑。
所谓天子近臣。
大约在他人眼中,她这个助秦灭魏的女上卿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帝腹心吧?正如当下在御前打得火热的郎中令。
迎着咸阳宫里难得的灿烂阳光,华服上的金线都熠熠生辉。姬羡鱼踏下台阶,扶着侍女的手又上了马车。
是了。从前,她是帝国功臣,皇帝肱骨。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马车里暗沉沉的,只有在到了上卿府,帘子被掀起来的时候,阳光才照了进来。
风吹来,珠帘微动。
被扶苏惦念着的男人正襟危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纵横。
华服与地面摩擦,发出“娑娑”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啊……你回来了。”
清瘦的男人披着一件青色的外袍,见到姬羡鱼,他顽皮地眨了眨眼。子婴捻起一枚黑子,“看你这样子……陛下的反应不如你意吗?”
他笑盈盈地看向姬羡鱼。后者闻言,摇了摇头。
“是吗?……哎,那,恐怕是扶苏公子不如你意了。”
女人不置可否。卸下华冠,换上便服,姬羡鱼在子婴对面落座。拾起白子,她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安神香袅袅升起。
“陛下执拗……”姬羡鱼这才叹出她自咸阳宫走出后的第一口气来,语气间具是忧愁之意,“扶苏生性仁德,却偏偏承袭了这一点。”
子婴捻起一子,放入掌中。他看着棋盘上黑子逐渐蚕食白军,又望向羡鱼满是愁云的一张脸,“天下形势,莫过如是。”
他宽慰道:“虽然你当初应了楚公主的嘱托,但王公家事,总归轮不到我们置喙。”
眼见棋盘上又吞下姬羡鱼一子,他满意地抚髯笑道,“再者,陛下对扶苏尚且满意。你我之词,说到底不过只能锦上添花,至于能否掺合进陛下的决定么……”
子婴生为公子,少年时未尝没有过纵横天下的豪情壮志。但兜兜转转,年过而立,昔日的天纵之才此时心甘情愿地窝在府中靠下棋消磨日子。
姬羡鱼在幼时走出信陵。历经魏楚韩赵四国,她在韩国时遇见盖聂,受其建议前往秦国。
世人只知其在灭魏一战时几出奇招,一时间在秦国炙手可热。虽是女子,秦王却以上卿礼待之。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不过空有个“上卿”的虚名罢了。
姬羡鱼心知肚明。皇帝对扶苏固然心怀爱惜,更有爱才之意。但帝王同时还有满腹怀疑……正如对她。
嬴政欣赏出身魏地的姬羡鱼在面对故国时毫不留情的狠心,但他同时也因这味毒辣而生了疑虑。
在此之前,姬羡鱼心愿已了。纵使头顶帝王猜忌,她在上卿府却也乐得清闲,享受人生。
但是。
目光投向子婴在绢上落下的“盖”字,女人摩挲着手指,嘴里泛起几分苦涩。
最近重新看了几篇古言,还是好喜欢盖聂这种人设QAQ
真的很喜欢小师哥
所以决定重新开始写这篇文章啦!
文章不会太长,会对动画剧情跳跃改动。目前两周处在修文阶段。
CP小师哥!主要照天行九歌写,秦时不会涉及太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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