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公路飞行

7、6

　　戚少商吃过晚饭回宿舍时，发现他们那个拥挤破败的旧小区楼下，居然停了一辆奔驰，那感觉就跟麻雀窝里停了一只金凤凰一样。他抬头望了望自己住的四楼阳台，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妈！这里的空调很好用，床也很好用，不需要换，拜托了，你走吧！”
　　刚开门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个男生在哀叫。
　　那声音，怎么说呢，蛮低沉的，但是语腔语调很稚气的感觉，就好象高中里那些刚刚过了变声期的男孩子，所以戚少商就认为那个声音应该属于一个小屁孩。
　　厉南星那间卧室的房门大开着，戚少商忍不住探头看了看，于是就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穿了一身白，样子很阳光的男孩子，一张脸嫩得好象能掐出水来一样。屋里还有一个中年女子，衣服料子是很朴素的浅灰，但是跟息红泪相处这么久，他自然看得出那件衣服其实很贵——相当贵！
　　男孩子一看见戚少商，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然后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崔略商，你是厉南星厉老师吗？”
　　戚少商回道：“哦，不是，我是隔壁的，我叫戚少商。”
　　那叫崔略商的男孩子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啊，是‘商业’的‘商’吗？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商字啊，真有缘啊！幸会幸会！”说着就跨过地上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过来握戚少商的手，大力地摇晃着。
　　旁边的中年女子也笑起来，“戚医生以后要多照顾照顾我们家追宝，这个家伙平时都少根筋的。”
　　“妈！”崔略商很懊恼地叫了一声。
　　“我不说你了，我对你是没折了！开车上班又不算麻烦，实在不行附近好的小区也很多，非要住这里的宿舍。”她还在絮絮叨叨中，崔略商忙把她推出门外，“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收拾，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缺什么给我打电话。”
　　“你明天不要来了，就是来也不要开那辆车了，低调点OK？”
　　“恩恩，低调低调。”
　　母子俩在门口又唧唧咕咕说了好一会话，戚少商回到客厅，看见崔略商关上门，然后吁了口气。他看见戚少商一脸促狭的笑意，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妈太罗嗦了！”
　　“看你样子家境很不错，干什么住医院宿舍，这里条件很差的。”
　　崔略商甩甩手，“别提了，从小到大我就没住过宿舍，我其实很想体会一下的。好不容易申请到这边来实习，还不抓紧机会多交几个朋友。我读书的时候一直很羡慕人家一个宿舍出去喝酒踢球，多热闹！”
　　“原来是富家子弟下乡来体验贫困生活了。”另一间卧室的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顾惜朝双手交抱胸前，满脸的嘲弄。
　　戚少商正担心他那毒舌又要讽刺挖苦人了，谁知道崔略商就跑过去握了人家的手，“你就是顾惜朝吧！他们说这次有一个协和来的实习生牛人，就和我住一起的，久仰久仰！”
　　顾惜朝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他皱了皱眉头，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手，还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泥土和灰尘，然后冷冷地说，“请不要和我套近乎。第一，我们穷人家的小孩高攀不起南大首富追命大人；第二，最近医院处在敏感期，跟你同住的厉南星医生刚刚出柜了，但凡长得自以为好看的男医生人人自危，我也不想和任何男人传绯闻；第三，听说GAY圈里比较乱，大家都不是长性子，你小心那位带教老师厉南星对你起意哦。”
　　“顾惜朝，你有完没完？”戚少商不满地喝了一声，“厉南星没得罪你吧，你要这样诋毁他？再说下礼拜开始小崔跟我们一起去泌尿外科实习，他以后去不去眼科实习还要看安排。你要真想巴结带教老师，嘴巴就放干净点！”
　　崔略商的脸僵下来，他没想到第一天来，第一次跟这两人照面，气氛就这样剑拔弩张了。连忙打着哈哈说：“好啦好啦！我以前在体校呆过的，还做过刘翔的陪练哪！如果不是他，我肯定参加全运会，拿个全国前三是没问题的。我跑得贼快，所以人家都叫我追命来的！你们以后也可以叫我追命！厉老师就是喜欢上我，我也可以跑嘛，哈哈，他一定跑不过我！”
　　门口有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厉南星刚好走了进来，他显然在门外听见了什么，一张脸尴尬不已，涨得通红。
　　顾惜朝“嘻嘻”一笑，很好心地告诉崔略商，“啊，厉老师来了，我们四个终于凑一桌了，什么时候打打麻将吧。”
　　戚少商恨恨地瞪着顾惜朝，这家伙真能耐，这么一下子，就让新来的实习生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顾惜朝装着很无辜地看了看戚少商，嘴角勾出一道弧，“戚医生打麻将一定很在行吧，我知道你最厉害的一招是玩自摸！哦，你电脑屏保上那张照片是你女朋友吧，真是漂亮！干什么不搬出去和她住一起呢，挤在这里多难受，生理上又不好解决，摸不着亲不到的。”
　　戚少商满头黑线，这么几句貌似不着边际的话，已经把一个饥渴的萎缩男描绘得活灵活现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有人的嘴巴不用来好好说话呢？
　　然后一个更让人寒的声音响了起来，崔略商夸张地叫道：“厉老师，没想到你这么帅啊！人家都说男人帅到底，就不爱女人了，看来还真说得没有错！”
　　本来这话换成顾惜朝或者随便什么别的人说，不过一句戏言，但是在催略商那夸张到近乎天真的诚恳语调里，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成分。
　　于是剩下的三个男人都开始望天。
　　“厄……我准备搬出去住了。”厉南星说。
　　“为什么啊？”崔略商的脸上明显一副受打击的表情，“我好不容易有个室友，厉老师你不要搬出去啊！”
　　“厉医生，我知道医院里最近传得很难听，不过你就这样搬出去，不是更加落人口实？”顾惜朝很好心地说下去，“我跟戚少商虽然性向正常，不过大家都是现代人，对这种事看得很开，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当然如果你不是因为这个要搬出去，单纯就是想和你男朋友住一起，享受二人世界，那我们当然也不便挽留了。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是在意医院里那些风言风语，只是你那个男朋友一看就是很生猛的人啊，干咱们这一行的又三天两头夜班啊，手术啊，累都累死了。倒不如住医院宿舍，上下班也方便，休息也有保障。”
　　厉南星的脸色就跟开了染缸一样绚丽，最后他哭笑不得看着顾惜朝，截断了他的话，“我说，顾医生，你还是关心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听说上个礼拜夜班的医生要回值班室休息，不知道哪个混蛋带了其他病区的护士在里面瞎搞，害人家拍了半天的门。奉劝你一句，戚医生一礼拜夜班一次，你保持这个性生活频率就好，纵欲过度会伤身体的。”
　　崔略商看着眼前这几个猛人，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戚少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追命，受惊了，你以后慢慢会习惯的。其实我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厉医生也是挺好的人，你以后离那个顾惜朝远一点就安全了。”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转身带上了门。
　　戚少商回头对厉南星说，“你真的要搬出去吗？”
　　崔略商立刻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厉南星。
　　厉南星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想搬，还没找好房子，外面房租太贵了。”
　　“你……不搬去和他住一起吗？”
　　厉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地说，“我们分手了。”
　　戚少商见他一脸的不愉快，也不好追问细节，只过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那就不要搬出去了，住这里挺好的。”
　　“是啊是啊，厉老师你就安心住下来嘛！”崔略商说着拍拍手，“我行李还没收拾好呢，两位能不能帮下忙啊！”
　　三个人于是进卧室帮着崔略商铺床整理被子，查看笔记本电脑的网线，再从他那口大箱子里一件件拿出日用品。
　　戚少商发现他家里虽然很有钱，用的东西倒都是走平民路线，而且身上穿的衣服是左丹奴的白体恤，只有脚上的耐克鞋算是高档货，顿时对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新室友有了好感。他从来不觉得人就该分有钱人和穷人，像崔略商这样明明家里很有钱，靠着做二世祖就可以逍遥自在的人，却能考上分数相当高的医学院，而且再熬过苦行僧一样的七年，他绝对比他们这些人更有毅力。
　　至于隔壁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仇富心理作祟吧。
　　啊，也不是，那家伙根本看谁都不顺眼，口口声声巴结带教老师，一个好脾气的厉南星就被他气个半死，下礼拜到了泌尿外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至于那个林飞扬，比厉南星小一届，论资历还不够主治医生级别，照理还不至于带教实习生的，哼哼，他就不信没人收拾得了那个讨厌鬼！看来明天要去打听打听是哪个医生带教顾惜朝，他都等不及要看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