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37、鬼的心愿（上）

　　一男一女在黑暗中对抗，喁喁低语。
　　“不必再回忆了。”男人的手骨节突出而匀称。大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一条又一条优雅的弧线。“过去的已经过去。而你，不需要过去。”顺着他划过的痕迹，飘出象雾一般的黑暗，瞬间覆盖了光亮的世界。
　　莲华察觉到危险，立即张开微光的结界。碰触到结界的黑暗象潮汐一般稍稍后退。
　　倏地，压力从天而降。莲华无法抵挡，被迫跪在地上。她呼嗬喘着粗气的时候，男人的赤色皮靴踏入她的视界里。
　　他？！
　　“阴魂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莲华，拥有过去的记忆，只会令你痛苦。”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莲华，顺着女性的柔软颈项，男人窥见衣下丁点白肌。他眯起眼睛，脸上仍保留着一派轻松自在的惬意。
　　“生前的记忆，全都忘记吧。”
　　莲华不语，突然间转身就跑。
　　“莲华！”他沉声警告，瞬间就令莲华无力瘫倒。“你自己选吧，是自己封印还是由我来封印？”得到的回应只有沉默。
　　法术变强，莲华便象破碎的娃娃一般无力地跪在他脚边。
　　黑暗之雾是有生命的。一旦察觉莲华精神上的松懈，立即围拢过来。
　　莲华咬牙，收拢逐渐涣散的意志。
　　这是什么地方？
　　阎烨发出轻蔑的哧笑。
　　“……你、是谁？”为什么这样逼迫她。
　　阎烨的目光变得深沉、晦涩。“已经忘了我吗？”他喃喃自语。随着变差的心情，黑暗也开始躁动，仿佛要吞噬莲华。
　　“我是阎王，莲华。”
　　阎王？
　　这么说，她真的死了？
　　莲华哼笑。
　　阎烨听着诡异的笑声，忍不住皱眉。
　　“阎王？为什么？我为阴阳两界做过那么多事情，事事都顺应天理运行，为什么会不得善终？”种种血幕画面象闪灵一般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
　　阎烨沉默着。
　　“不是说我一生平顺吗？”这是上任巫女选择她继位的原因。由一个灵力强大，并且一生平顺的巫女来守护楚地，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结果是什么？血、血、血……除了血，还是血！
　　阎烨仍然沉默着。
　　空气里逐渐凝结出压抑，强行压制着莲华的意识。
　　倏地，莲华知道这黑雾代表了什么。
　　她瞪大眼，猛地扑向阎烨。
　　下一秒，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僵在空中。
　　“可恶，你竟然……”
　　阎烨撇撇嘴角，嘲弄地看着她。“这种法术会化成黑雾吞噬你的意识，直到你的记忆被彻底抹除为止。”
　　“当然，会有一点后遗症。”阎烨轻松地说着，对莲华的痛苦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封印我？”
　　“简单地说，是封印你的记忆。”
　　“不行！”莲华无助地挣扎着。她的记忆很重要。独孤玄……玄……玄在等她。
　　“你不能留着那种记忆。”阎烨冷冷地提醒。“想想你犯了多大的罪吧！莲华，阴界一致通过，既然不能击散，那么就该封印你的记忆。”
　　“我不能忘……”莲华喃喃自语，极力抗拒。被黑暗吞噬的过程里，一抹熟悉的白影在她眼前虚无飘渺地分裂、重叠。
　　那是玄！是她最重要的爱人。不能忘啊。
　　“不能忘？因为仇恨？”阎烨没有忘记之前的莲华怎样报复杀身仇人。“你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仇恨。”
　　“不是仇恨。”莲华咬牙闷哼，竭尽全力地从体内发出柔光去抵抗黑暗的侵袭。
　　阎烨哼笑，对她的反驳感到不齿。
　　他手上的动作毫不间断地施展结印——结印幻化成有形的星光后，被毫不留情地推进莲华的身体中。
　　莲华被结印击中要害，忍不住嘶声痛叫。被阎烨一手伸来，牢牢地捂住嘴巴。
　　“唔……唔！”四周太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微光侵入身体的时候，隐隐看见他嘴角略弯，似笑非笑。
　　“不要挣扎。”阎烨附在她耳边低语，亲昵地摩挲着耳廓。“这种结印虽然会痛，却能压制你的能力。乖。”
　　莲华瞠大眼，无助地瞪着头顶上方慢慢漫延的黑暗。她感到屈辱。
　　柔光结界慢慢减弱，黑暗如影随形地逼近。
　　星光，在她的周边重复增加。于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闪出无数冷酷的微光。
　　莲华被紧紧地压制在阎烨怀里。无数冷光环绕着他们飘移，令人恐惧。
　　如果让这么多结印打进体内，过程中的痛苦足够令十个莲华都魂飞魄散！
　　莲华再一次激烈地挣扎，被箍得更紧。阴寒的气息不断地通过肢体接触的地方侵袭过来，化成冰冷的链条，牢牢地缚住她。
　　不要！不要！不要！
　　谁、谁来……
　　下一秒，无数的星光飞进她的体内。她痛到猛烈弓身，瞳孔大张。
　　“莲华、莲华？”
　　痛苦的余波未散，莲华的魂魄还飘在虚无的黑暗中。
　　有湿意一点一点，象蜻蜒点水一般落在她的眉间、眼睛、唇上……最后卷住她的舌头深深吸吮。
　　“莲华，无论你生前多么强大……”
　　“只要是死人，就必然受制于我。”
　　男性的五指收拢，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挣扎也是茫然。不如放弃吧。”
　　为什么？
　　“我是阴魂的王啊，莲华。放心，”他喃喃吐出黑暗会飞翔的话语。“我会一直一直抓着你……”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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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界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恶劣。
　　阎烨放下手上的卷宗，认真地凝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
　　“王爷？”随侍的管家恭敬地询问，被他挥手喝退。
　　被雨滴持续敲打的芭蕉叶，持续发出着清脆的撞击声。
　　阎烨靠在书桌前，闭目，微笑聆听。
　　他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不能中断的、被狠狠撞击的清脆声音，就象莲华被他捂住嘴的时候所发出的啼鸣。
　　莲华啊……
　　阎烨张眼，寂寥地展望窗外。
　　最初的莲华承受了封印之后，形如傀儡。象娃娃一般任人摆布。阎烨整天都可以搂着她，抚着她冰冷的脸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教导着她慢慢变成鬼。看着她的眼睛由空洞慢慢闪出光芒。
　　想起那美好的岁月，阎烨脸上浮出柔和的微笑。
　　就象是长大的孩子一样，进入叛逆期的莲华不再依令行事。她有了自己的思想，懂得无声的反抗。慢慢的、慢慢的，用自己的方式排斥、抗拒着。
　　刚刚拿起卷宗的五指猛地收拢，纸卷蓦地扭曲变形。阎烨的眼中迸出凌厉的光芒，他静静地看着窗外阴暗的景色。
　　是谁？
　　是谁夺了他的娃娃？
　　“王爷。”红衣总管飘进书房，毕恭毕敬地呈上最新的卷轴。卷轴上面系着红色的丝带，一端无声飘落，镶着细小的金边。
　　是天界传书。
　　阎烨无声地接过，打开。
　　呵……他笑出声来。房间里顿时寒意流窜。
　　总管面对着他，尽可能地低头、低头、再低头。
　　阎烨抬眸能看见的，便是总管妖娆颈后一点裸露的白皙。
　　莲华的，更好看。
　　他淡淡回味，无声地转身。
　　“下去。”
　　身后衣裙悉索着退出门外。
　　阎烨掂了掂了手中的公文，一把青火凭空出现，将附带了红丝带的卷轴烧得一干二净。
　　“闭足三个月……”他玩味地笑，击掌拍净手上的残渣。
　　莲华，你命不好。上天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轻松享乐。
　　阎烨捂住自己的眼睛，呵呵轻笑。
　　笑声过后，他忽然变成狂暴的飓风。
　　“王爷！”总管站在门口，被阎烨掀翻书桌、书柜的举止吓得目瞪口要。华丽而阴暗的书房里不停地回响着空洞的撞击声。重重地撞击着，听进耳朵里，象摧命的鼓声一般可怖。
　　半晌，喧哗归于沉寂。
　　阎烨站在满室的狼藉中，喘着粗气，面目狰狞地回望总管。
　　“王爷息怒！”她立即跪在地上，抖索。
　　窗外的细雨早已变成暴雨，天空在轰然巨响。
　　一道霹雳闪过，乍现的白光照亮阎烨渐趋平淡的脸。
　　阎烨站着，发呆好一会儿。环顾一周后，阎烨带着莫名的微笑，负着手，慢慢踱出书房。“把这儿收拾干净。”他简短地交待着。
　　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下，偏着头沉吟。“阎青在哪？”
　　总管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听见阎烨的问话，立即匍伏在地上。“小少爷在阳界，还没有回来。”
　　是吗？阎烨笑得很好看。阴柔的面部线条被温柔地牵扯着，泄出丝丝冷意。
　　“那找个小差去通知他吧。”他淡淡地下令。“这段时间别回阴界。看着他，我觉得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