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139、遗忘的过去，掩盖的罪恶（中,穿插版）

　　水象的灵感一向没有莲华敏锐。当脚边流淌着乳白色的水雾时，水象仅仅是怔愕了一会。
　　“瑶！”三皇子察觉到她的异样。
　　水象眨眨眼，再仔细看着脚下——哪里有雾？她的白袍与地表的土黄色形成鲜明对比。刚刚的场景，只是幻象？水象的心跳莫名加快。她把手前伸，探向村庄边沿的空气里。混合了水意的透明中，有强劲的力量排斥着水象。
　　“结界力量加强了。”水象说，一边看向波澜不惊的湖面。想到水下被隐藏的罪恶，水象呼吸一窒。
　　自从淹死了莲华之后，村庄里就异象频出。先是王家的满笼鸡婆被黄鼠狼咬死，鸡血洒得遍地都是；再来是李家的大黑狗惨死，现场一片狼藉；现在，连结界也开始慢慢变强，强到可以阻断阴阳两界各种交互往来。每见一次血，水象的心就加速跳跃；每见一个路过的游魂突然消失，水象就畏缩发抖。
　　什么东西想出现？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和凶杀之月一起消失。相反，冥冥之中有血味愈来愈浓，腥臭难挡。真的细细嗅闻，又什么都没有。
　　水象下意识用更多的珠华花供奉神坛，还增加了修行时间。仿佛这么做，便可以净化心中的罪恶感。
　　——水象，魔与妖不同。
　　记忆中，表情淡漠的女人回头冷声说。
　　——魔由心生。
　　水象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又见莲华的浮尸在水上飘荡。
　　无论她把莲华沉下去多少次，第二天，莲华仍然会浮上水面。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已经第七天了……
　　“打开结界！”
　　“让我去找她！”
　　独孤玄的冲动差点引发水象崩溃。幸好三皇子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水象感到茫然——她千辛万苦获得的地位，到底有什么用？莲华死了七天，可水象仍然是水象。生活一成不变，并不象水象所希望的——没有莲华的压制，世界是翻天覆地的喜乐。
　　她的人生、渴望、还有目标……都错了，错得离谱。
　　骨节均匀的大手捧起水象的脸，水象哽咽地看向三皇子。高贵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闪烁不定。三皇子拧眉，把水象收入怀抱，再在看不见的结界壁上捉住水象的手，包在掌中。
　　“明天杀了独孤之后，我就启程回京。”男性的低语带着好闻的香气喷在水象耳边，感觉酥酥麻麻。“你呢？还是留在这吗？”
　　这是皇子殿下七天来反复问的同一个问题。水象呆了一下，有点想笑。她闭着眼，小心地依赖着温柔靠山。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激退莫名的恐慌感。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三皇子又变得反复无常：他瞬间抽手，转背离去。水象背后粘贴的热度消失了，回头也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
　　“殿下！”
　　被呼唤的人倔傲回头，侧影与湖水融为一体，冷冷睨视水象。在三皇子身后，平静的湖水结成暗纹，不停地拍打嶙峋石阵。以水为防阵、以石为攻阵，这片湖岸其实隐藏着压抑妖力的能量。
　　莲华因为大意，在这里失去了性命；她本是除妖的巫女，到头来却被人以除妖的方式杀害。
　　水象迟疑了一会，踉跄扑进三皇子的怀抱。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水声，两人一起看向湖中心。涟漪结成暗波，渐渐激昂地拍打石阵。眼熟的白袍从水底升起来，被波涛轻托着向岸边靠拢。
　　“怎么会……”水象粉唇泛白，不断打着哆嗦。三皇子将水象的头压入怀里，自己冷眼睇着莲华尸身。和水象一样，三皇子心头也有恶寒不散。
　　无论生前如何平静详和，死后照样狰狞恐怖。
　　“瑶，这一次你在她腿上绑了几块石头？”
　　“三、三块！”水象说得结结巴巴。
　　“施过术？”
　　“……施过……”
　　“死不瞑目？”三皇子沉吟。“到底有什么事放不下？”
　　“殿下！”水象缩成一团瑟缩发抖。“即使阴魂要留在人间，时间一到也会有鬼差来迎接。如果莲华拒绝，鬼差会强行拖走她。大概再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还要两、三天？三皇子凶狠地眯眼。他等不下去了，必须要继续实施计划。“明天凌晨动手。”三皇子压低了嗓门说。
　　水象瞠大眼。
　　“独孤必须死——不能让他回京都；留在楚地，会威胁到你；放他回家，会助长逆臣贼子的气焰。他必须死！”三皇子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莲华丑陋不堪的浮尸身上。他浅笑，满面煞气。“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亦不夺人所好。既然巫女执意要留在这儿，干脆再多一条亡魂给她做伴吧。”他毫不在乎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仿佛只是谋划一场欢快而无害的恶作剧。
　　一潭深水轻掩怨毒阴气，一池寒意不散缱绻思愁。
　　有人落寞走至对岸，与这边森然布阵的石群遥遥相对。他看到了过去的欢乐时光，而她看到的却是人鬼殊途之悲。名字从叹息里飘出来，成了湖面上阵阵涟漪。
　　随后太阳沉堕，红月在湖底盈盈反光。
　　第八天的凌晨，湖边巨石阵开始破裂，噼啪碎响不断。
　　三皇子眯眼，似乎看见浊色从石缝里渗出来。他眼皮微跳，借月光反复端详——石阵上光洁如新，哪来的污血？纵眼远眺，月明湖平静的水面上鳞光微闪。倒是莲华，再一次从水底冒出来，在石阵边沿忽隐忽现。
　　想吓谁呢？
　　三皇子微笑摇扇，过一会又烦躁地收拢扇柄怔怔发呆。片刻后，他回首灿烂一笑——
　　“你来了，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