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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彩球招亲 ...

  •   次日,钦点状元的喜报就送到绸缎行,整条街都被惊动。报喜衙役和道贺街坊进出绸缎行,前堂几乎无法立足。俞伯乐呵呵地忙前忙后,又张罗着将喜讯送往咸宁,姑夫一旁笑道:“不急不急,朝廷喜报早已上路,君玉有话与父母另写书函就是。”

      我应付了一会,从前堂贺喜的人群中脱身,带着荣发返回后院。荣发一合上房门,转身就扑到我怀里,叫一声“小姐”,禁不住哭了出来。我挽住荣发肩头,只觉全身无力,眼角泪水溢出。

      昨日从大和殿回来,一直似在梦中,此时才感觉到真切的悲喜之情,脑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半年来,日夜为之焦虑的京试已经过去了,郦君玉没有辱没家门,映雪、爹娘、兄长嫂子、皇甫伯父一家……你们都还不知道,孟家的女儿京试夺魁,中了状元了。

      “瞧我高兴的,倒惹得公子落泪。”荣发忙擦眼泪,她告诉我前些日俞伯和姑夫就已经为我预备高中的礼品物事,昨夜里还商量着把文兴号绸缎行更名为状元号。我接过荣发递过来的帕子,渐渐平静下来,对她道:“备份礼晚间我去谢俞伯,老人家是热心人。”

      接连几日,我白天须往礼部修身堂学习礼仪,心中几分担忧遇上父亲,然而进出三日并未朝面。初春的阳光里,礼部庭院中粉白的梨花缀满枝头,淡淡清香透过雕花木窗散入修身堂,我拢袖收礼,缓缓舒气,春日里暖洋洋的欢喜冲淡了牵挂和忧虑。

      三日后便是传胪大典。大典正日,我卯时起身,梳洗后换上簇新的红袍,系上玉带。荣发举镜面前,我细看镜中翩翩少年郎,形容较前消瘦了,精神却极好,一双细长秀目神采奕奕,红衣映衬两颊有如窗前桃花。

      这却不像个男子,我有些犹豫,抬头问荣发:“是否少了些英气,我……可会让人识破。”荣发道:“放心吧,公子走起路绝没有半分扭捏样儿,就象真正的男子,不过可真好看。”我一笑,让荣发留家中,她却道:“听说今日梁丞相府的千金小姐要抛绣球招亲,我和姑老爷瞧热闹去,还可以看到公子骑马夸街的盛事,公子,这个梁小姐是不是冲着你来的?”我道:“休要胡说,我怎可娶亲。”荣发笑嘻嘻道:“娶个美貌娘子,康老爷好安心啊!”我不理她,出门登轿而去。

      数日之内,我已经是二次进入皇城,虽较第一次少了几分新奇,心中却更是激动。从今日后,我就要以这般男儿样站在天下人面前,既然凭自己的才学能取得功名,我定能锄奸惩恶、伸冤报仇。

      天色已经大亮,我跪于白玉石阶前,身后是一众登科进士。清晨还有几分寒意,大和殿前,探花手捧黄卷,朗声宣读新科进士名录。“郦君玉,新科一甲第一名……”我低头听着,慢慢冷静下来,读书人状元及第,名满天下,可这离我的心愿还远着,现时刘家非我小小状元就能扳倒,皇甫冤情仗我一人之力实不易伸张,唯有省时度势,还望苍天怜忠良助我力……

      “着状元郦君玉、榜眼李书台、探花秦逸飞大和殿面君。”司礼太监高声传话,我便知是皇上赐金花,从此我等便是天子门生,那是读书人一生最光彩的时刻。

      我一进入大和殿,就见两旁聚了不少观礼大臣,想到父亲和兄长可能都在,一时有些心慌,顿觉脚下的官靴沉重起来。

      高深的宫殿很安静,远远矗立的是华彩庄重的琉璃御座,上面端坐的模糊人影应是当今圣上……这就是金銮殿,我是从闺中走出来,走了很多路才走到这里,今天走进金殿的是新科状元郦君玉……我集中心神,稳稳向前而行,心里告诫自己不可露出丝毫弱态,让人猜疑。

      司礼太监刻板的声音念着我已熟记在胸的程序,我与榜眼、探花在琉璃座前跪下。宣礼声停下,大和殿又安静下来,我低头看着铺撒在身前的红袍前襟,等了一会,却无响动。正思活动颈项,前方突然传来低笑声,身前一步开外金龙黄袍晃动。

      前方传来声音,“状元公这回怎么不敬一敬君王,你不抬起头来,朕如何给你插上金花。”是皇上为我等授金花,这却不同礼仪所教,我想到礼仪官郑重教导的谦逊之礼,我该遵旨抬头,还是循礼低头?

      皇上语气中有玩笑之意,又提及殿试我“挺躯敬君王”之话,不似古板之人。我心底还梗着皇甫家祸和圣旨逼嫁之事,原自认定是个糊涂的君王,两次金殿面君,似与心中所想有异,也有些好奇这位君王的模样,殿试之时紧张,不曾看清,今日正是良机。

      我抬头往上看,这位父亲口中的有为帝王,兄长夸赞的风流天子原来还如此的年轻,个儿挺高,浓眉下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中有此神光,却不似糊涂之人……我猛然想起直视无礼,一时又恍惚是闺仪所戒,有些心乱,正待低头,却正见皇上收起了笑意,怔怔地神情。司礼监又催促了一遍,皇上抬手将宫花插在我的帽沿上,转身上了琉璃座。

      堂皇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我无暇多想,与榜眼探花大礼谢恩,司礼监高唱离殿,我们在观礼大臣的注目中离开大和殿。官靴踏着金殿地面只觉松快,低声的夸赞议论不时传入耳内,欢喜和自豪开始涌上心头。

      这些日子来,以前从未曾想过都一一经历,众目灼灼吓不倒我,一会儿还要骑马夸街,接受更多的目光和言评,古往今来女扮男装本就少,不知可有我这般的三元及第,少年高显,心中这般想着,脚下愈加轻快起来。

      仪门内,兵士牵着马匹已经等候。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披红挂彩立于我面前,看周围众人纷纷上马,我有些犹豫。这马匹远较我曾驾驭的雄壮,若是欺生,我实无力量控制,只怕当场出丑。

      探花郎笑道:“状元公,莫非不熟马性?”我轻抚马鬃,转头道:“确实不通骑射,见笑了。”一旁兵士殷勤道:“小人相助大人上马。”这可要成为笑谈了,我立时谢绝,暗一咬牙,踩镫上马,待身体稳当,发觉白马甚为温顺,才放下心来。

      三鼎甲马队在皇城大街上缓缓而行,街旁人群拥挤,呼叫赞叹声杂乱,不时有鲜花从临街楼阁飞下,女子嬉笑之声不绝。我微笑侧头避开,探花秦逸飞却是个年轻好事的,抱拳行礼,还接花佯嗅,再抛入人群,引得阵阵叫好。

      李榜眼骑马在我左侧,对我道:“听说我等均入翰林院,郦状元高才,今后还要多指点。”我谦逊一句。右侧秦逸飞扬鞭道:“李兄有点迂气了吧,你我都是少年郎,大喜之日如何尽谈这些,闻听梁相娇女彩球招亲,说实话,兄弟尚未定亲,心中正热望呢!”李书台笑道:“我家有贤妻,不敢上前。”秦逸飞问我:“状元公,你年最少,何不去接个彩球回来,来个大小登科,兄弟我决不介怀的。”我微笑道:“小弟家教甚严,无父母之命不敢在外自娶。”

      众人嬉笑劝说时,我打量两侧,这时长街两旁的行人愈加多了。转过街口,前方挤挤挨挨不下数百人,引道军士回头道:“大人,前方是梁相府,可要先行净道?”这就到老师的府第了,今天是梁师妹招亲,这热闹我还是避了。我让军士外侧过道,不可惊扰人群。话声未落,却让秦逸飞拦住,他笑道:“状元公不可辜负老师的心意。”

      秦逸飞打马上前,一边叫着:“相府千金快出来了,快去。”我勒马欲后退,却被人马后一鞭,白马向人群冲去。众人纷纷让路,叫嚷:“状元来了。”我回身后顾,来路已被人群堵住,不由叹气。

      我坐于马上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搭建了一所二层高台,彩幔招扬,鲜花装饰,富丽精致,已有几名婢女候着。这时高台上隐隐传出的细乐,一会儿又淹没在人声中。

      “明堂为何皱眉,莫非看不上梁小姐,果真这世上没有配得上明堂的女子?”我回头,秦逸飞不知何时引马到我身边。我道:“娶妻取德不取色,秦兄想陷我不义。”秦逸飞大笑道:“明堂真是至诚君子,我只奇怪梁相向来古板,今儿怎么来这一出,京城未有此等招亲的习俗啊!”梁鉴多年翰林生涯,以文风严谨闻名于世,我忆起在家中曾翻阅的旧稿,道:“老师行文质朴,不尚雕琢,却时有跳脱飞扬之句,想来也非全然古板之人。”秦逸飞道:“你竟是他的知音,待会看有没有翁婿的缘分。”

      众人哄闹声中,我再向彩楼看时,见几个丫环已经簇拥着一位白衣女子立于楼上,我正想着大喜的日子这位姑娘怎么穿了一身的白,忽觉有异,定神细看,却是我熟悉的白衣红梅衣衫,可能因着初春尚寒,外边罩着一件深绿的描金斗篷,那身形与映雪相仿,娇颜丽色虽不甚清晰,可这件衣服……还未辨清,只听一阵急促鼓乐,已见一只五色绣球凌空而下,前面人群推闪争夺,彩球在空中起落几下,竟猛然扑入我的怀中,我双手握住,抬头看时,梁小姐已经回身下楼。

      莫非我思念映姐花了双眼,还是事有凑巧绣衣相似,我捧着绣球,心潮起伏,不察觉身旁梁府家人靠近。我推辞不得,只得向秦逸飞告别,看他挤眉弄眼,只觉心乱如麻,无奈跟随着家人前去。

      坐在梁相府前堂,我不敢将愁态现于眉头,老丞相上下端详我,却是眉开眼笑。饮过一巡茶后,梁相道:“老夫为官多年,别的不敢夸口,识人是不会错的,君玉是乃佳婿也。”我拱手行礼:“老师厚爱,相府门弟如花美眷,君玉原不该推辞,只是父母未禀,不敢自行应婚。”梁相笑道:“这也在理,我这便修书,向亲家说明,女儿看中的,老父无脸些也要为她办到。”我无话可说,想不到这位朝中元老还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倒显得我迂腐了。

      正自心烦意乱,相府门上来报有状元郎家人拜访。梁相忙道有请,只见姑夫和荣发前后进来。见礼后,姑夫落座,对梁相道:“明堂亲事我却可作主,离家前,康公私下托我留意义子良配,如今相府千金肯下嫁,二老还不喜出望外。”荣发身后扯我后襟,我无暇再思其他,站起身来,施礼道:“多谢姑夫成全,多谢老师青眼,在下……”梁相笑道:“明堂还叫老师啊!老夫都迫不及待要认女婿了。”我只得口称岳父,姑夫和梁相大笑,又约定了换帖下聘央媒事宜,我一旁呆坐,真如梦中一般。

      晚上回到房中,荣发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告诉我:“公子,我看到映雪姐姐了,她在彩楼上,就是梁小姐。”我拉住她手问:“你看得可真,我心里也疑惑。”荣发道:“一定没错的,她还是那样,垂着眼睛,羞答答的样子。”我喜意上涌,莫非映雪投水被梁府救去,是了,听闻梁夫人半年前从云南老家来京,苍天有眼,映姐绝处逢生……我心知这原是渺茫之事,这门亲事还是辞了稳妥,只存了万一的希望,而后反复琢磨,心里一刻不能放下。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次日天未亮我即起身,整理修饰后前往皇城。日中时分,与一众新科进士保和殿见驾,我被授予修撰之职,榜眼探花分别为翰林院编修、庶吉士。皇上温和劝勉几句,就吩咐退下。起身退出时,内侍权公公叫了声:“郦状元留步,皇上有话要问。”

      我再入大殿,行礼后告罪坐下。保和殿较大和殿稍小,陈设更精致些,色调较和缓,平日里也应是商讨国事之地……我正想着,听到御座上传来一声“郦状元”,当即站起。只听皇上笑道:“状元坐下,请状元回来也没什么大事,听说昨日梁相彩球招婿,状元公拔得头筹,可有此事?”

      我低头道:“梁相国错爱,君玉穷乡学子,唯恐有负圣上老师厚望。”

      “风流人行风流事,岂不让人羡慕。”

      “皇上取笑了。”我回话之时,心中已是大为烦恼,彩球招亲一事这么快连皇上也知道了,我却如何辞去这门亲事。

      皇上下座行走几步,坐于我左首,道:“郦卿好似精神不足,莫非新得佳偶,梦寐思服啊?”

      难道心事已经挂在脸上,我暗自惊心,这是在圣驾之前,万不可有何闪失。我不敢皱眉,回道:“皇上取笑微臣,只因平素体弱,京城气候异于西南,君前失仪,微臣有罪。”

      皇上道:“郦卿休要学那些老夫子,朕从不以此罪人,你我少年君臣,拘了礼就无趣了。”我忍不住看了皇上一眼,见他仪态闲适、神色温和,也就放下心来。

      “看你确实瘦弱,朕虽不是马上天子,却素喜骑射,不如跟朕学学打斗围猎。”

      一听这话,我不由失色。我多方掩饰女儿态度,寻常时日可能不显,打斗围猎难保露我乔装,这却不是玩笑之事。正思推辞,却听皇上大笑道:“好好,朕不难为你了,郦卿儒雅之人,朕岂可唐突斯文。”

      半个时辰的保和殿见君,几番弄得我胆战心惊,看来这当官未必如我想得轻松,未必有几分文才就能畅行无阻……我告罪谢恩,辞出保和殿,不由心中感慨。

      行走在大殿间的官道上,遥望西侧殿宇错落的翰林院,这便是今后我修读经史的所在,不知里其内如何,同僚可易相处?皇上看着性子还好,可伴君如伴虎,也不知何时可近得朝政,锄奸申冤实非短时见功,前路坎坷难以预料……我暗自告诫自己不可焦躁,不然外敌未至,自己先乱了阵脚。

      姑夫实授西蜀华阳县县令,留京等待吏部批文。他与俞伯每日热心为我亲事忙碌,我辞婚之话几次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辞不得婚,我只得将离家携带的珠宝和义父赠与的黄金交托姑夫,看他们采购物品延媒行聘,也觉无可奈何。荣发认定是映雪,每日兴兴头头为我打理衣物,我问她:“若不是映雪又该如何?”她笑道:“公子形容越发俊秀了,嫁得如此夫婿哪个女子不是梦中笑醒,荣发我很有信心。”这丫头到京城后,越发学得油嘴,我笑啐她:“等过了这一关,配你个俏丫环,看你如何去哄人家女孩。”

      绸缎行忙乱之时,我已经踏进兄长曾经向我说过多回的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皇宫西侧,与大和殿甬道相连,几进院落倶是高屋华堂,庭院中遍植松柏,洁净异常。掌院孙学士年已老迈,平日喜坐于华西堂打盹,一众翰林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我在文史馆编修前朝国史,几日下来,心中明白,这位孙学士小瞧不得,老学士一般不与人为敌,可谁也欺不得他,一副装糊涂藏机变的模样。

      一日,我将登录清楚的文稿交与他审核。学士坐于桌后,接过稿子眯着眼看看,又拿得远远看,半日不说话。我疑惑他已经睡着时,却见学士翻眼瞧我:“修撰字好,行文也清楚,下的工夫不少,只是前朝宫人服毒案既无定论,又非关国事,为何详细记录,难道修撰不知当为尊者讳吗?”我恭敬回道:“人命关天,国之大事无过于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好一个有骨气的状元郎!”孙学士笑纹大展。我不由呆住,同僚已多人相告掌院学士不好相处,我原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只是事关心中信念,便忍不住直言。

      自此后,孙学士对我甚为关照。老学士不动声色的指点使我获益良多,有时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苍老面容,会想到自己,想到身处的官场,心中却知道自己是不同的。我做官……却不是一辈子要做官的,我有自己要紧之事,轻重缓急当自己把握。

      一日日过去,我逐渐熟悉翰林院章程,与同僚相处也和睦,只与秦逸飞交好,闲暇一道饮酒赋诗,日子过得平静安稳。

      转眼月初,侍讲堂循例辩论。我早听人说起翰林院辩论精彩,却从未见识,故而邀了秦逸飞早早等在侍讲堂。

      时辰将至,大堂上渐渐人员聚集。孙学士高坐堂上,眯眼垂头,似听非听。堂上两派对辩,翰林院其余人等均围于四周,不时有人插言,热闹非常。一老翰林得意论述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老子说的好,有恶之比对,美则更美矣!不善者显,善就更为人知。万物有相映,互为消长,恒古之真理也。”众人点头。

      我与秦逸飞站于人后,秦逸飞低声对我道:“老夫子的意思是我站于明堂身边,美丑比对分明。”我忍不住低笑一声,抬眼正见兄长,他站在对面,目光定定向我,我不由几分慌乱。

      兄长在我到京前已经随父亲起复,我入翰林院,倒未刻意避他,平日里不过装个疏淡态度,今日站得近,莫要被他识破了。这时秦逸飞有所察觉,道:“孟翰林似有话对你说,明堂与他旧识?”我摇摇头,心知同为翰林,躲避终究不是办法,兄长不是寻根问底之人,不如我迎上释他之疑。

      我叫一声孟侍讲,拱手为礼:“在下郦君玉,曾拜读侍讲雁塔春晖一文,深敬之,今日睹面,不胜欣悦。”兄长呆住:“你……敢问郦兄哪里人氏?”我故作轻松之态,告知幼时居于云南,家贫入继康家,老家人事多已遗忘。兄长急道:“你可认得孟尚书,昆明孟家?”我淡淡道:“孟尚书昆明人氏,在下自然知道,只是未曾谋面……”兄长拉住我手,语调已乱:“你随我回家。”

      身后一人上前推开兄长,正是秦逸飞。兄长不察摔倒在地,秦逸飞站我身旁,怒挺双眉道:“孟翰林何意?明堂不是你能欺得的。”我扶起兄长,道:“侍讲认错人了。”

      身后一声咳嗽,有人道:“这位是新科状元,梁相快婿,孟翰林究竟错认为谁了?”我三人惊回头,却见皇上书生装扮立于人后。我等欲行大礼,皇上示意不必。

      我心头大乱,若是兄长直言疑我为女子,只怕立时大祸。我看向兄长,恨不能使眼色与他,却又不敢多露一丝心意,手心出汗,胸口突突跳动,两颊都热胀起来。皇上一一向我几人看,脸带笑意,折扇轻摇。兄长纳纳不能回话,我不能再等,插言道:“是孟侍讲听臣口音,欲叙同乡之谊。”

      皇上看着我,我只得又道:“臣冒昧多言,皇上恕罪。”皇上摇摇头,我硬着头皮站着,只觉时辰难涯。秦逸飞打个躬,道:“皇上,臣不知孟侍讲是和明堂玩笑,不小心推他一把,怪臣失礼。”兄长有些失魂落魄,道:“不怪不怪。”

      皇上突而笑道:“郦卿素有机变之才,何不上场辩上一辩。”我急欲脱身,文题辩论难不倒我,口称领旨,便向场中走去,几道探寻、担忧目光尽被我抛于身后。

      时近子夜,俞家厢房内我对烛而坐,心潮难平。兄长向来胆小,今日这一番波折,他必不敢再来认亲,我终日在男子阵中,可是还有女儿之态流露?看来,这梁家之亲不结也得结,梁小姐不娶也得娶,三日后便是喜期,我却还没有稳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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