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木》喜寿

2、第 2 章

　　“亥时一刻……亥时二刻……亥时三刻……”到了子时便是新的一天，终于可以暂时歇一口气了。想到这，初桃已经完全丧失的精神重新凝聚出一点点，将最后一刻钟的时间走完，长长吁出一口气，背靠大树坐下，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双脚。

　　夜半三更，凡人沉睡，那些白日里不敢现身的精怪们终于迎来了自己欢腾的时间。

　　月光照耀下，寂静的荒林亮起点点星光。这些都是露水所化的小妖精，时过子时才出生，清早太阳出来他们就会消散，这是它们仅有的一点欢腾时间，所以完全是敞开了的闹。

　　花苞上，草尖上，树叶间，全是它们跳跃嬉闹的身影。本就是夜晚开的花玩耍正合适，托着露珠翻滚跳跃。白日里开花夜晚休息的就不高兴，一朵被搅了好眠的牵牛扬起花苞，瞬时盛开将跳到它头上的露珠吞进去合拢。

　　“滴答！”牵牛周边的露珠吓得全部滚落在地，抱成一团小水洼瑟瑟发抖，看着小伙伴在花苞内□□西窜也半点不敢上前。

　　“行了行了，放出来吧！你也该醒了，今晚还要商量事呢！”边上一株茉莉伸展枝桠化作一个素衣女子，上前拍拍牵牛的枝条。

　　牵牛不情愿的向地上啐一口，一藤曼的花朵都聚到露珠的上方，一张一合的示威，把这刚出虎口的露珠吓得连滚带爬跳向东北角的阴暗处，躲在一个半人高的位置嘤嘤哭泣。

　　“我说今天怎么有胆子逃跑了，原来是靠山来了！”牵牛落地，化作一个垂髫牧童的模样，向着黑暗处不满龇牙。

　　阴暗处，男子颀长的身影显现出来，冰肌玉骨，月光下皮肤散发出清幽的光芒，比个女子还美。

　　“露君！”茉莉点头致意，“你这些小宝贝惹谁不好，牵牛可是个暴脾气，这一晚上能喝你二斤水。”

　　“它们的寿命也不过那二三个时辰，何苦拘着。”露君笑笑。露珠的寿命极短，日出即散，所以极难有修为，他算是一个意外，而且是个一生不能再向前的意外。他的能力也仅够影响这林中的露珠，让它们在消散前有一段欢乐时光。

　　话虽如此，他还是挥一挥衣袖，所有露珠都排着队退出数丈开外，在外面继续嬉闹，将中间的一片圆地空出来。因为马上就会有很多人到来。

　　不多时，露珠空出来的圈子逐渐热闹起来。花妖，树妖，狐妖，猴妖，还有西边一坐下大地都一震身形如山的熊妖，北边拖家带口拉着一坛子水的鱼妖。鱼妖她自己倒是可以上岸，可是她那些调皮的孩子们非要跟过来瞧瞧。

　　这边猫妖对着坛子里的小鱼仔流口水被鱼母泼了一脑袋的水惊跳到树上，那边牡丹和睡莲争奇斗艳相互恭维。林子里热闹非常，问好声，斗嘴声，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初桃看着眼前的景象会心一笑，脑海种似乎有一个相似的片段闪过，欢乐明媚，不过好似片段中的生灵修为更高一些，眼前这些虽也称得上是妖，但恐怕入门尚短，至少有半数还不能完全化作人形。

　　忽然画面一转，大雾迷茫，一座木门高耸而立，许多生灵耷拉着脑袋穿过。顺从的自己走，不顺从的被钢叉绳索逼着穿过那道木门。

　　两幅画面分明毫不相干，却又似乎丝丝相连。这算怎么一回事，初桃支着脑袋回想，怎么就都忘记了呢？

　　另一边众妖们的寒暄斗嘴已经接近尾声，除了几个话多呱噪的，其他都已经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直坐着没动也没说话的黑熊精站起来，捶地一般走到圈子中间，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看样子，他应该是这些妖精的老大。

　　众妖噤声，黑熊精满意的点点头：“嗯！今晚的集会因何而聚，大家心里都清楚。半个月过去了，都找得怎么样了。瞧你们刚才聊天的兴致都很不错，想来是有收获吧。？”

　　几个个子小胆子也小的妖精在黑熊说话的时候就悄悄退到黑暗中，意图减少存在感。修为高体型大的不适合这样做，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希望别人先开口。

　　黑熊精看着这些刚才热热闹闹，现在闭口不言的众妖，眉头皱起来，重重哼了一声。

　　众妖一哆嗦，谁都不敢发出声音，最后还是茉莉花妖硬着头皮站起来：“黑老大，这事儿，实在是我们法力低微，使不上劲。这些日子大家已经把整个林子包括附近都跑遍了，也没能凑齐这十二种药草。再远一些的地方各有大妖，我们，进不去。”

　　茉莉说着看一眼黑熊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想来对这一情况也是知晓的，实在是担忧山君状态和大家的安危，才这般心急。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们这地界灵气稀薄，一直都是其他妖精一边嫌弃一边作为狩猎场的地方。若非山君到来大家也不能走上修行之路，有这么个安居乐业的窝。大家都心存感激愿尽绵薄之力，真的都是尽全力在找了。”

　　众妖忙不送点头称是，眼巴巴看着黑熊精，想看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黑熊精深深叹气，态度软下来，他也知道它们这些妖短短数十年的修行再快也跟不上那些成百上千年的大妖。

　　大约五十年前，这片林子还只有如在外面喧闹的那些露珠一样灵智懵懂的小妖，完全就是大妖们的口中食。后来山君来了，也不知他怎么鼓捣的，这里的灵气开始浓郁起来，各种生灵都有几个开启灵智走上修行之道。

　　这里的变化引起了周边大妖的主意，它们意图抢占或是瓜分，很多同类都在死在它们的妖口中。山君暴怒，一口吞了其中最强的一只，勒令此处为禁地，不许它们靠近。这才换来了此后宁静的生活。可以说山君就是荒林众妖的首领和恩人。

　　但是从去年开始，山君忽然变得嗜睡，起初只是一个月睡上三两天，后来越来越严重，一个月能睡上二十天。更糟糕的是平时雷劈斧砍不留痕的身体在沉睡的时候会变得非常脆弱，小石块都能砸出个血洞。若此时有敌来袭，尸骨无存都有可能。

　　有妖曾小心问山君，可知自己身体状况。山君摆摆手，道这只是修行过程，无碍。就是沉睡时的身子弱，还望众妖莫要外传，小心守护。

　　为了山君，也为了它们自身的安危，众妖都在积极想办法。黑熊探听到一个方子，集齐十二味灵草可使身如金刚，众妖欢欣鼓舞，四散寻找。

　　寻了半月余，得这样一个结果！黑熊精很无奈！茉莉和他都是早年妖口脱险的幸运儿，知道此事大小。她都这般说了，想来是真没办法了。

　　一时间，所有妖精都安静下来，林子鸦雀无声。

　　初桃听了大概，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明了是想找药救一个人，可惜药找不全，以致所有的妖精齐齐失语，针落可闻。

　　时间长了，初桃拧眉，她不喜欢现在这一片死寂的气氛，她更喜欢刚开始那样欢乐的模样。她手指交缠，心中翻腾，忽视了背靠的大树枝桠抖了抖，慢慢从两边向中聚拢。

　　夜空中飘落几片树叶，众妖没有分神去管。落叶嘛，虽是夏天，掉几片也正常。

　　“啊……嚏！啊嚏啊嚏啊嚏！”一阵不合时宜的喷嚏声响起，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树上滚落。落地后无视其他妖精，直接奔向一个白胡子老头，揪着他的胡子，一边喷嚏连连一边愤愤出声。

　　“啊嚏！你个老桃头，现在……啊嚏……又不是春天，你开……啊嚏……什么花！不知道我……啊嚏……桃花过敏吗？我都躲树上了，……啊嚏……居然还满天撒。你故意害我是不是！”黑影喷嚏连天，句不成句，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的向外蹦。

　　花？！

　　众妖嗅嗅空中气味。真的，天上掉落的不是树叶，是花！还带着隐隐幽香。是，桃花的香气！

　　鱼妖从怀中掏出珍珠，吹一口气，洁白而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众妖齐聚的这个小圈子。

　　天上还在飘洒着粉色的桃花，一只皮肤黝黑的野猪精揪着老桃树的胡子拖到黑熊的面前：“熊老大，你看这缺德的老头，把我整成啥样了。大家都是和和气气，就他……啊嚏……呜……我的鼻子呀！”

　　野猪精抬头，他的面庞大了一倍有余，上面浮现着一个个粉色的鼓包，眼睛嘴巴鼻子都向着不同的方向肿大偏移，都挤变形了。再加上糊成一团的鼻涕眼泪，整张脸面目全非。真的是又恶心又好笑。

　　黑熊精看着眼前野猪精，眉头深锁，强压着胸膛的声音。他是这林中除了山君之外的老大，不能大笑毁了自己的形象，也不能嘲笑伤了野猪的心，只好瞪着眼睛忍！

　　其他妖精可没这份心，很多都憋不住捂嘴偷笑。牵牛更糟糕，直接笑滚在地，把个野猪精的眼泪又飙出来。

　　“咳咳！”黑熊压下心头颤动，目光略过野猪看向后面高个老头，“老桃头，这是怎么回事？小狶对桃花过敏你一直知晓，从前都避忌，今日怎么……而且现在好像不是你桃花盛开的季节吧！”

　　“不是我，真不是我。这都夏天了，我早没花了，都是桃子了。”老桃头说着还挣脱野猪精变回原身，抖了抖那满树的桃子。硕果累累，全是个大汁多。

　　“不对呀！我昨天才数了数，今年没结这么多果子，也没这么大个！”老桃再度出声，惊讶了满圈的妖精。对，老桃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丰盛的果子。

　　黑熊抬手示意众妖安静，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对，这有外人！”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不同往日的气息，非常难捕捉，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是什么人这样悄无声息的靠近它们，他想做什么？众妖的心提起来，小心看着四周。

　　“抓住了，我抓住她了！”惊喜的声音在阴暗中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