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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如何有力证明一个人是罪犯?自然是亲眼目睹他的作案瞬间。

      把嫌疑锁定在沈珺身上之后,我们并没有和她立即接触。一方面原因是妖力的源头还没有找到,另一方面是,从这两天的经历来看,操纵者只有在夜晚会操控村民,同时我们需要确认操控者本人是否被重置。

      午饭过后,白菱把微醺的老黄扶回主卧。林青姒还睡在他的房间,于是我们三个又都回到了201。

      白菱从厨房顺出来一根黄瓜,掰成两半一边吃着一边对我们说:“小谢谢,我还是不明白。小青姒说她顺着妖气找到了桃源庙,可村里发现的‘欢送桃源神’是人用古代术法操控村民拿的。所以说,这人和妖是沆瀣一气窜通好的?”

      我听他说完也被绕进去,颇为头疼地说:“你的小谢谢也不知道,还是问问你的茂哥吧。”

      他的茂哥也不明白。于是商讨之后,我们决定下午再去村后那两座山仔细探索一番,寻找与妖相关的线索。

      之后白菱嚷着自己不胜酒力,要睡一觉养精蓄锐,省得下午翅膀扑棱不起来,于是在径直歪倒在床||上,没多久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一个人占据着大半边床,把我和李茂挤在另一侧。我靠在床头,早起后的幻境和一上午的折腾让我也有些疲惫,我玩着单机游戏正昏昏欲睡时,李茂在我身边低声问道:“左手怎么样了?”

      我先是一怔,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早上手受伤的事情。转转手腕发现已经没什么大碍,便对他摇摇头:“没事了。”

      他便不再言语,低着头摆||弄手机。

      我却被这一点关心扰乱了思绪,再没心思打游戏,脑子里闪过与李茂相处的画面。

      从初见时救我的那道身影,到这短短两天内所有让我心里一动的细枝末节。

      我仿佛一个开庭前只掌握星点利于己方证据的被告,法官在我的心上敲打法槌,义正言辞地对我发出提问。

      ——是有点喜欢他吗?还是只是因为他足够好,也对你好?

      原告的律师在席上慷慨激昂,向法官申诉被告与蛇相识时间的短暂。他觉得蛇就算修炼成||人,也是与人完全不同的存在。他大声质疑着被告,如何确认蛇对自己的关心,到底是混迹于人类之间不得不学习的交往手段,还是源于内心的情感流露。

      我被攻击得节节败退,哑口无言。

      手机里的勇者呆呆站在原地,被怪物群殴着,血量逐渐减少,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另一个手机屏幕突然被递到我面前。我茫然地抬头,正对上李茂的眼睛。他示意我看屏幕上的信息。

      我接过他的手机,上面是用备忘录打下来的一大段话。

      “抱歉,等我们傍晚再去观察沈珺时,你很可能被再次重置,但是也许你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产生的想法大致记录下来。

      “从青姒和我们的经历来看,重置时与你建立因果联系的物品可能也都会复原,所以可能没法用你的手机来记录,但我觉得可以试试写在我带来的本子上。妖的因果不受因果线控制,我猜测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保留到明天。

      “今晚你被重置时我们可能不在身边。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找到你,之后再次对你说明一切的。”

      我把手机还给他,朝他点头。

      备忘录上多了一行我的回复:谢谢,等你找我。

      被告席上的我终于挺直腰背,新生出的勇气让我掀翻桌椅。我夺过法槌敲碎法院的屋顶,不再迟疑地吐露心声:

      ——不管如何,我想试试。

      哪怕连这份心情过了今晚也会消失。

      白光闪过,勇者血条归零的前一刻,触发了自身的被动技能,收割怪物的人头,打出通关奖励。

      我领取奖励后放下手机,接过李茂的本子,一笔一划记录者昨夜到上午的见闻,最后在页面最下方郑重地写下几个字,期待它们能向明天的我传递此时的心情。

      身边的白菱翻过身打了个哆嗦,嘟囔了一句“冷”。我关上空调打开窗子,微风裹挟着夏日的热气吹在我脸上,说不出的喜悦漫上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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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菱在睡梦中一路翻滚到床的另一头,眼看他再伸腿就要掉下去的时候,闹钟终于响了。李茂去隔壁敲门叫林青姒,白菱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仍是不太清醒的样子,对着李茂的背影稀里糊涂地问:“这是要吃晚饭了吗?”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白菱拖出房间,李茂和林青姒站在楼梯旁说着什么。林青姒见我们出来,不情愿道:“知道了,真麻烦。”说着朝我勾勾手指,“你过来。”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有朱砂印记的黄纸,把它递给我时神色带着些得意。

      “这是我画出来的符咒。我进来的时候发现村子里有一层屏障,普通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但你现在一定出不去。这个符只是让你暂时能出村子,重置之前你必须要回到这里,要不然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说到这里,林青姒瞥了我一眼,“或者,你也可以留在这里,最起码在傍晚之前是安全的。”

      我从她手中接过符纸,“谢谢你,但没关系的。我也想帮帮忙。”说着我对她露出微笑,正视她的眼睛。

      林青姒是个锋芒毕露的姑娘。她的恣意源于优渥的家境,她的自信源于自身出色的能力。尽管她像一只高傲的小刺猬,我并不排斥和她相处。

      “行吧,那我们走。”林青姒别扭地避开我的眼神,挥挥手示意我们下楼。

      在路上,我尝试询问林青姒,身为局外人的我为什么会被卷入村里的循环。

      她让我详细叙述进村的过程,之后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你不是在村口和老大爷问路了吗?他的因果在那一瞬是和你产生交错的,又正巧碰上重置的时间,于是因果牵连着把你挂上勾了。

      “村子的屏障原本的作用应该是防止外人进入带来因果纠缠,从而增加操控人负担的。但是由于重置的存在,那位老大爷和你隔着屏障交流,反倒是阴差阳错把你牵扯进来,你也算是倒霉哦。”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苦笑,心想这种极小概率事件都能遇到,等回去一定买张彩票试试。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没有阴差阳错,只有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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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林青姒所说,村尾那两座山中都散发着淡淡的妖气,她怀疑这只妖的踪迹与桃源庙一样被因果陷阱隐藏起来了。

      妖不受因果线控制,虽然不会被重置,却也没法进入隐藏区域,然而人类在进去的瞬间会因为因果纠缠而陷入循环。林青姒画的符咒能从内部破解陷阱,但哪怕是她进入循环,也要很久才能察觉到异常。

      她分给我两种新的符纸,告诉我如果陷入循环,撕掉第一种符纸就能不受干扰。第二种则可以感知周边因果线的变化,如果有异常就会自动烧毁,但是由于材料有限,探测功能不算太有效,建议我仅作参考。

      之后她总结道:“只有人类的牵引才能让妖进入陷阱中,再由妖发现人类陷入循环的事实,之后使用符咒就能破除妖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白菱在一旁目瞪口呆,“小青姒你在表演绕口令?我怎么啥都没听懂。”

      林青姒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又解释了一次:“就是,一人一妖分成一组,每组搜一座山。这样遇到类似的因果循环的时候,可以通过合作来快速破除陷阱,找到被那只妖藏起来的地方。”

      于是林青姒带着李茂调查她昨天被困住的山,我和白菱从另一座山找起。分开的时候我们约定好回合时间和交流信号,她又嘱咐白菱要是发现了什么,先标记下来不要调查,遇到危险立刻带着我撤离。

      我在某一瞬间有些不情愿和李茂分开,在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好笑。明明是正经严肃的任务,我竟然产生了小学生郊游时想和漂亮女孩子分到一组的心情。

      我一边检讨自己的幼稚,一边和白菱沿着略有些陡峭的山坡向上攀行。没走多久,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我会自然而然和李茂喝一瓶水了。夏天的午后在室外行走简直是场灾难,尽管有树荫遮阳,长时间的行走也让我大汗淋漓。白菱把他的水分给我。他的状态比我好很多,但也再没和我笑闹的心思。

      快爬到山腰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休息,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白菱毫不怜惜自己的衣裤,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

      我刚松下一口气,正想再喝一口水,白菱突然仿佛火烧屁||股一般跳起来。

      “小谢谢!符纸烧了!啊啊啊!”

      我看向手里的塑料袋,果然有一张符纸变成了焦黑色,连忙问他:“我刚才被重置了吗?”

      “没,没有啊。”白菱紧张道:“你很连贯的呀。”

      连贯的我和他傻站着对视一会,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安慰他:“没事,青姒说这个检测结果不太准。我们观察一下附近,要是没什么发现的话,应该只是误报。”

      他点点头,在小范围内开始搜查。

      我仔细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正想说还是算了吧的时候,刚巧走到白菱刚坐着的那棵树旁。

      我神使鬼差地蹲下||身,在树根旁的杂草中看到一段突兀的灰白色,在阳光下闪着虚幻的光,那抹熟悉的亮色与热水壶上缠着的如出一辙——又是一段因果线,但是似乎比我早上看到的要短很多,颜色并不相同。看着它,我仿佛明白了符纸为什么会自燃。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先把白菱叫过来,让他阻止我在幻境时做出危险的举动,之后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那段灰白色的因果线。

      于是眼前的一切景象消失,我再次陷入黑暗。

      意识重新连接上身体时,身下传来坚硬的触感,我猜测自己正躺在床||上。

      然而我一直闭着双眼,似乎是不愿睁开。我的呼吸微弱,每喘一口气对我来说都是折磨。体内脏器衰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我知道我即将迎来终结。

      面临死亡,我并没有悲伤或者不甘,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这时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吱嘎一声,似乎有什么人推门进来,一阵微风吹过,那人逐渐向我走近。

      嗓子干到连吞咽的动作都做不到,我挣扎着发声,发出的却是气音。

      我断断续续地开口:“洛……洛河吗?你、来接我走……了吗?”

      许是太久没有得到回音,我缓慢地睁开眼。

      轻薄的月光覆在我的身上,眼前人背对着狭小木屋里唯一的窗子,静静立在我的床边。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地为我盖好身上单薄的被。柔软的发如同游赏江南园林时拂过脸颊的竹叶,带着夏日独有的清香。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是谁,连名字都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打断我的是滴在脸上的湿||润。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的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慌忙伸出手指想要拂去水痕,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远离,就像是低贱的仆人弄脏了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连擦拭都是罪孽。

      “对不起……”他的声音悲伤又决绝。

      “对不起,青来。”

      我似乎预感到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上身骤然的发力让胸腔仿佛撕裂一般疼痛,到最后我连胳膊都没能抬起来。

      “不、不要啊……”我在心里呐喊着,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身下的床仿佛树根,把我的身体如同枝干一样牢牢桎梏在方寸之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发出光芒,点在我的额头牵引出长长的线。

      虚幻飘渺的线散落在空中,每一段都是独一无二的颜色,亮如星河。

      在满屋星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尽管相识多年,他仍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

      “真像以前我们在院子里看到的夜空呀。”

      他仰着头,嘴角带笑,眼泪却滑过脸颊。

      “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飞舞着的亮线应声而断,他收回手指,任由漫天星河坠落。

      在意识被剥离的最后,我听见他的喃喃。

      ——“忘了他吧。”

      ——“和我。”

      我知道,这将会是我这一生中关于他最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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