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河童》霏童话

10、一

　　“我家就在那边。”张梁指着公安局旁边的老式房子。“住在公安局旁边的好处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比其他人早一步知道。知道我的那些资料都是怎么来的吗？里面熟人可多了。”扬下巴指指公安局。
　　冯凉随着张梁的视线望过去。公安局就在一栋五六楼高的小建筑里，墙面出奇的干净整洁似乎不久前刚粉刷了一遍，只有铁门和窗户上的防盗网依旧可以看到锈迹斑斑，大门上方二楼高处挂在一个大国徽，国徽下便是醒目的“公安”两个大字。
　　晚自习结束已经是九点，一路走来小街小巷里安静平和，大家都早早的作息，只有少数人在外面乘凉聊天。没有过多的霓虹，在三两昏黄的路灯下，月的银辉是那般绚烂，让人时常忍不住抬头望望，接着一轮皎洁的圆月便轻易映入眼帘，莹莹的光辉美得让人遐想。而冯凉的注意也很快从公安大楼转移到被上方的月亮，愣愣看了好几秒才收回，然后跟着张梁往一旁的房子走。
　　走到张梁家楼下时，冯凉突然一怔，回头向公安局望去。公安大楼明明是栋很显眼的建筑，却就是感觉不到存在感。一排低低矮矮的房子望过去，你会注意停在某阴影角落里的自行车，或某个不显眼的细长电线杆，或是某个阴暗角楼窜出的黑猫，却偏偏不会注意这个明显高出一截甚至色调都不一致的公安大楼。张梁不说，也许他就将它忽略掉了。再次看去，他才注意原来门前还照着两束光，绿莹莹的对着大门，这般充满充满生机色彩，此时看来只感到无限森冷。
　　不知是不是他太过于敏感，冯凉四下一望，见他人无异，收了目光不再多想。
　　张梁家与苏梦婉家很像，都是同一结构的老房子，只是他家连墙壁都是木质结构，踩着脚下那些有些变形了的木质楼板，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随便一望，眼里看到的都是已经分辨不出原来色泽的刷过桐油的木板木梁，是冯凉这次上岸以来所见到的仍保留完好的极富特色的木质老房子，称为古董也不为之过。
　　“我爸妈今天都值夜班，很晚才回来，就我们俩，可以好好聊聊了。”张梁边说边掏出钥匙来开门。
　　“嘎嘣、嘎嘣……”
　　冯凉四周打量的动作一顿，看向开门的张梁。钥匙在孔里一转，“咯哒”一下发出轻微金属摩擦声便没了，然而“嘎嘣嘎嘣”的一种类似啃骨头的声音却在不远处续续回响着，声音渐渐接近贴近在耳旁，当张梁走进房间将灯拉开的瞬间声音骤然消失。
　　冯凉聚精会神听着，声音消失的一瞬立即侧头寻找，可是什么也没有。那声音并不像幻觉，如此诡异，心中戒备顿起，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他居然一点也察觉不出来源。
　　“这栋楼住了几家人，就你一家吗？”冯凉问道。
　　“三层，九家房，住了五户人，只有一楼空房间租出去做了仓库，其他的房子就这样空着在。”张梁解释着，“老房子了，有钱的都去了发达城市住高楼了，住在这里的都是些怀旧型人物。”
　　“怀旧？”冯凉进了门。在他眼中算不上多久的东西就这么被称之为“老古董”。
　　“念旧呗。时间久了，有了感情，就不想离开或丢弃。其实老房子住得也挺好的，住了那么久，回忆都在这里了，离开了就像丢掉了自己的过去一样。”张梁说的时候抬头望着天花板，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很肉麻，翻着白眼，搓了下手臂。
　　“嗯。”灯没开前，冯凉就已经将他家大概的打量了一番，现在站在灯光下，他再瞥了几眼，“你家真有特点。”除了多了一些家电以外，所有的家具依旧保留着四五十年代的风格。上一次上岸时他所接触到的就是这种风格，所以他极为熟悉、习惯，也感到格外的自在。
　　“呵呵，怀旧，我爸最怀旧了，这些都是老古董了，还有人曾出高价要买我们家这些东西。捞个椅子坐吧。”张梁向一边丢了书包，跑到自己的大柜子前，搬出一大摞剪贴册。
　　冯凉站在桌边，一手里拎着书包，一手把着保存完好的桐油木椅靠背，微微蹙着眉看着椅子。与外面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木板相比，这家具的颜色依旧艳丽，仿佛是血一般，印得眼睛都要发红。
　　“嘎嘣、嘎嘣、嘎嘣……”
　　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清清楚楚地响起。冯凉迅速抬头，正好对上张梁的眼睛。
　　张梁倒是被冯凉突然且凌厉的目光怔得一愣，不解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听见什么了吗？”冯凉盯着他的眼。
　　“什么？”张梁满脸疑惑。
　　“……没什么。”冯凉恢复平常表情，但耳边的嘎嘣嘎嘣声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
　　嘎嘣、嘎嘣……
　　冯凉有些后悔今天将七七留在了家里，虽然七七很聒噪，但是在关键时刻小家伙还是很管用的。侧头想着，目光却正好对着侧面的窗户，对面住房的窗户紧紧的关着，远远的望见擦得晶亮的玻璃正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旁边的公安局，绿森森的。
　　张梁一脸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在大摞资料里翻找着自己要的那几本。
　　冯凉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一本东西，每页纸上贴满了各种从书报上剪下的新闻呢消息，“这些全是报纸上找的？”
　　“呵呵，那样就不叫一手消息了。”张梁又翻出另外一本厚重的笔记，“在这里。”指指旁边，“内幕消息。”
　　“消息这么好得？”在他多年的认知里，那种地方的内幕消息是不外露的。
　　“楼上的乔伯是公安局局长，以我的能耐想套点消息还不容易。”张梁压低声音说道，满面得意的贼笑。
　　八卦啊八卦，八卦王怎能没八卦！
　　“给我看？”
　　“当然。”张梁笑眯眯，伸手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张相片，“看到没，我弄来的，连报上都没有登出来，这就是昨晚的案发现场。你看这里——”张梁指着一大滩血迹旁的一小滩血。
　　所有的血迹中只有这一滩是一滴滴滴落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一直朝向那唯一通风口的墙壁。“滴落的形状圆滑没有锯齿，血滴落的距离应该不高，而每滴血之间的距离也不大，最有可能的是凶手的身高不高，估计……到这里。”张梁的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及腰的高度，“再看这里。”张梁手指着这条细小中间的一条痕迹，血迹稍大，形状很统一，有点像枫叶，而且痕迹越来越浅，像印上去而非滴落的。
　　冯凉听着张梁的解说细细看着，微微眯了眼。
　　“你看这像不像脚印？”
　　“脚印？”冯凉喃喃重复着，眼睛一刻未离开照片。
　　“呐，虽然确信不是人类该有的脚印，但我肯定这是踩上的。溅落的血垂如果是直滴落应该是圆形，其他角度滴落，形状被拉长会成椭圆形或锥形也有可能，而且，你看逐渐变淡，形状一致，绝不是溅落的痕迹，更像是动物的脚印。”张梁一副专家的模样在纸上比划着。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动物？”
　　“应该是某种蹼的动物，而且这么小，像青蛙……”张梁深思，“只是能把那么个人弄死了，像青蛙这么小的个体积应该不可能办到吧？乔伯那里得出的结论是罪犯有某方面的癖好，应该是罪犯养的动物，正好呢在地上跳了跳。”眼皮一抬，认真地看着冯凉，声音坚定而诡异，“但是，我认为这是妖怪所为！”
　　妖怪一词一出，“嘎嘣——”，重重的一响，归于平静。
　　冯凉的瞳孔慢慢缩小，他骤然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正在慢慢靠近——
　　就快了，近了——近了——
　　“喂！”张梁伸手在冯凉面前晃了晃，“吓着了？”
　　“嗯？”感觉被打断，冯凉看着张梁，“没有，只是在想，是什么妖怪，带蹼的。”
　　“真的？有想到什么类似的妖怪了吗？”
　　冯凉还没回答，敲门声响起。
　　“我去开门。”拿过冯凉的背包往资料上一搁，挡住，转身去开门。
　　门半开着，以冯凉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小平头，四十多还没长出啤酒肚，手里拎着几袋东西。
　　“嘿，乔伯。”张梁开口打招呼。
　　“放学了，张梁。”乔雄笑了笑，又顺着往屋里看了看，“同学？”
　　“嗯。”
　　“不像是这里的人，是你说的那个转学生？”做警察的习惯，不禁多打量了冯凉几眼，皱皱眉，心里嘀咕这孩子是否太漂亮了点。“不打扰了，要好好学习，你爸妈再过不久也要回来了。”将手中的东西分了一两袋出来，“这是宵夜，给你带了点，跟同学一起吃吧！”
　　张梁打开袋子看了看，眉开眼笑，“谢谢乔伯了！”
　　“好好学习！”乔雄再次叮嘱了张梁一句，转身离开。
　　冯凉的眼神越过张梁打量乔伯，虽然怎么看都正常，但他始终觉得这乔伯身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没有河童的气息，也没有妖怪的气息，就连本身人类的气息都是那般不易察觉……转头又向外望去，反映在玻璃上绿森森的公安局印入瞳孔中。
　　张梁关了门，“来，吃卤味了。刚刚那个就是我说到的乔伯了，他人挺好的。”
　　“嗯。”冯凉含糊地应了声。
　　窗外，就在冯凉收回眼神后的瞬间，一个毛茸茸的金色尾巴晃了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