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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叙事(二十三) ...

  •   叙事(二十三)
      江安的南郊说是南郊,其实距离市中心并不远,这里有着江安最有纪念意义的洋房建筑,所以也被称之为老洋房区,虽然这片区域房子价格高昂,但是因为早年间的政策原因,这里的房子除了一部分已经被私人化之外,还有许多是几家合住的状态。
      傍晚时分,季寻提着一袋菜出现,似乎是离开了舞台,也不用在伪装下去,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整个人也褪去了冷漠,以及在邬云华跟前故意表现出的浮夸,像是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小季回来了。”
      季寻看着叫住自己的阿婆,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嗯,蔡婆,家里在烧鸭子吗?好浓的姜味道。”
      “还是你鼻子灵,姜烧老鸭,一会儿要囡囡去给你送一碗。”
      季寻并未回绝,低头摸了摸窝在门口躺椅上睡觉的老猫道:“囡囡在家吗?”
      “在的,今天不舒服,又没去上学,现在的孩子越大越娇气了,我们小的时候多苦多累都要下地干活的。”
      “日子好了,自然要娇气一些的,对了。”季寻从袋子里掏出一罐药膏递给蔡婆道:“那天见您一直在揉手,这个还蛮管用的。正好我也要用,就多开了一瓶。”
      蔡婆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可怎么好,又要你破费。”
      “没关系的,那我先走了。”
      长长的小巷子,头上是纵横交错的电线,正是晚饭的时候,空气中飘着各家的烟火味,每每这时候,季寻才觉得这才是人间,才觉得他是真的醒了,而不是还在做一场梦。这片老洋房区在房价价格高涨的今天,还能留有这样的人情关系和烟火气,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季寻住着的地方是顾家的产业,一栋独栋老洋房,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房子有两层,一层是生活区,一层是一间卧室,季寻出院被送到这里的时候还很诧异,顾意却告诉他,他出事之前就是住在这里。
      打开院子的大门,昨天下过雨的院子,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汽,他踩着那片比他年龄还老许多的红砖走到房子前时候,突然停住了,因为原本该关着的门,此时却开着一道缝隙。
      季寻并未诧异有访客到访,但是对方毫不遮掩,却是他没想到的。
      门打开,玄关处放着一双男孩子的运动鞋,鞋子被摆的整整齐齐,鞋头还被特意调整到了对准门的方向。

      季寻也在玄关换了鞋,走进屋里,此时已是晚上,房间稍显昏暗,然而那位不速之客对于到访别人家,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他坐在一楼的书架下,正在翻阅一本不知道在讲什么的书。
      季寻脚步很轻,男孩子却在他放下菜,又从冰箱里拿了饮料重新走到他跟前的时候,才抬起了头,是乔垣。他手上抱着的不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喜欢的童话,又或者猎奇小说,而是一本《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季寻蹲在乔垣跟前,打着手语问他:“这么到访别人家,还看别人的书,不觉得不礼貌吗?”
      乔垣也很直白,他放下手里的书,打着手语回答季寻:“你不觉得邀请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到一个成年男人独居的家里,更加的不礼貌吗?
      季寻被一个小孩子怼的有些想笑,他坐在乔垣跟前道:“那为什么还要来?你本来不是已经不想来了吗?”
      那天在学校食堂邬云华问陆小雨话的时候,季寻将写着自己地址的纸条递给了乔垣,他本来只是想试试他会不会来,然而乔垣真的没来,正因为乔垣没来,所以季寻才选择找上门,而今天因为邬云华的事情,他没来得及去乔家的面摊,乔垣反而因为不安找来了。季寻向来不太喜欢聪明的人,虽然和聪明人一起办事事半功倍,但是聪明人也有聪明人的不好,那就是聪明人太难缠了。
      季寻坐在地上,和乔垣面对面坐在一起,就见沉默不语的小孩子打着手语道:“来警告你。”
      “呵。”季寻轻呵一声之后,干脆笑了起来,直至他发现乔垣的脸色很难看,才道:“抱歉,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能问问你要警告我什么吗?”
      “不要再接近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吗,那你知道你现在的举动叫什么吗?用你们这年纪可以理解的成语去说就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图穷匕见。”
      “我没有开玩笑。”
      季寻一副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乔垣似乎被他的态度气到,他像个十岁的,被家长嘲讽了的小孩子一样,打出手语道:“一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而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再见。”
      乔垣从地上爬起来,往玄关走去,和这小男孩磨了这么久的季寻,耐心基本已经全部耗尽,他道:“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彼时的乔垣明明背对着季寻,明明要靠看手势才能知道对方说什么,但是季寻的话明确让他回过头,季寻这一次连手语都懒得打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对着乔垣说:“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季寻没有支撑,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乔垣身边,俯视着这个明明不过十岁,却比成年人更像个成年人的孩子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不该留在你身边的东西交给我,剩下的一切,由我来解决,你的事情也由我来解决。”
      季寻话音落下,乔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没否决季寻的提议,打手语回答他:“我没什么事情需要你来解决。”
      “没有吗?一个聋哑天才,要带着两位年迈的老人生活,日子应该比想象中的难多了。我知道你想摆脱现状,又或者说你不止想摆脱你自己的,还想帮陆小雨摆脱陆小雨的,我可以帮这个忙,帮你按照你们的意愿,回归正常生活。”
      是的,在所有人看来,乔家一直都是两个含辛茹苦的老人起早贪黑照顾着年幼的孙子,只有季寻看出,真正支撑着乔家的是乔桓。随着爷爷奶奶年龄的增长,整个家庭压在乔垣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也一直在找着解决的办法,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可是虽然在智力上是个绝对的天才,但是在生活中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所以很多东西,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虽然季寻提出的条件如此诱人,乔垣也明白,这个人真的能做到,但是他同时也清楚“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会更多”这个道理。
      乔垣回头,利落对着季寻打着手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我也不明白,所以这场交易并不成立。”
      乔垣的话虽然是拒绝的口气,但是季寻却从中看到了希望,他道:“你只需要把在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东西是否有用,由我来做决定。”
      “我什么都没有。”
      “乔垣,我不知道那个本子,又或者是那份名单是怎么到你手中的,但是那东西对你来说并没有用,反而还会招来杀身之祸。成年人的世界远远比你想的复杂,尤其还是你现在卷进来的这个比成年人世界还复杂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命如草芥,在这个世界让一个人轻易消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即便你是个天才。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我,不过留给你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季寻说完拍拍乔垣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乔垣走出几步,回头看着季寻道:“你也能帮陆小雨吗?”
      季家小院里,将乔垣送出门的季寻道:“你觉得她现在过得日子不好吗?”
      乔垣没说话,季寻又道:“也许那些不好只是你以为的不好,也许对她来说那些不好,恰恰就是她想要的呢?”
      季家门口,即将离开的乔垣停住脚步,他忍不住问季寻:“你为什么不问我有关凶案的事情?”
      季寻一副我为什么要问的表情,他道:“这和我无关啊。”
      “可是你不是警察吗?”
      “有的警察是需要查清命案的警察,有的警察是要查出命案背后,更大的事情的警察。”
      那天乔垣离开,季寻回到宅子里做饭,有人到访不过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季寻本来还以为是乔垣落下了什么,但是他端着刚洗碗的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就见来人不是去而复返的乔垣,而是顾意。
      此时顾意一如季寻一样,手里提着一兜子菜,不像是来打听情报的,倒像是来过日子的。
      季寻对于顾意的出现,并没表现的多诧异,他转身回到厨房,将自己的背后交给顾意,这是他对一个人所能展现出的最大的信任。
      “也被拒绝了?”
      顾意将带来的蔬菜水果放在厨房入门口的位置,微微叹了口气道:“是个难缠的小孩子。看来要想想别的办法了。”
      季寻没说话,顾意轻笑一声道:“冉成杰的事情,邬云华很生气。”
      顾意在各个市局有多少眼线,每个人所处在什么位置上,季寻全部不知情,但是无论哪里发生什么,从顾意能在第一时间拿到一手消息来看,那些人必然被安排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下午顺手在街口菜店买的洋葱格外的辣眼,季寻一边切着一边眯起眼睛:“显而易见,他不生气的话,在这里做饭的就是你了。”
      顾意低头左右手扔着手里的矿泉水瓶,随着水瓶落入左手,他抬起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是换个地方,还是回去呢?回去的话,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但是邬云华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将很难再重建起来。”
      刀很快,一不留神就会切到肉里,但是季寻却很小心,他随着顾意的话,拿着刀回过头,虽然脸上是那种风轻云淡的表情,声音和他拿刀的姿势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季寻手里这把刀不是什么名品,是他偶然在超市买的,他在这栋房子做饭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会被这把刀伤到,但是他却从未想过换刀,因为他喜欢这把刀,便宜,却足够锋利,刀刀见血,犹如邬云华一样。
      季寻从寒光一现的刀锋上收回视线,他抬起头,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看着顾意道:“顾意,你知道你和邬云华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嗯?”
      “你善于给每样东西贴上标签,以证明这东西是你的。”
      “那他呢?”
      “他更喜欢把那些标签摘下来,让被标志化的东西,重新做回自己。”
      季寻的话让厨房突然没了一点声响,还是蔡婆家的小孙女来敲门,才打破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季寻笑眯眯接过囡囡送来的鸭汤,将柜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蜂蜜、小点心等适合老人和孩子吃的东西放回袋子里,要囡囡带回去。
      处理完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季寻回到厨房,像是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道:“我剥了豌豆,炒个肉丁豌豆,洋葱拌青瓜,你带来的菜里,还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如果季寻在演戏这事儿上,能拿个新人奖,那顾意绝对已经到了艺术家的级别,他瞬间收拾好季寻刚话为他带来的不快,轻描淡写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厨艺极佳呢?”
      季寻当即侧过身,将刀交给顾意道:“你行你来。”
      顾意抬手拒绝道:“这么多年了,也该你为我服务一回了……””
      那日小院子里,夕阳落下,华灯初上,两人饭后在院子里摆了一局棋,一个饮着红酒,一个喝着茶对着弈,时不时点着一盏灯的小院子里,还会传来季寻赖棋的声音,顾意却不让他,该将军将军,该拿钱拿钱,两人丝毫没有再交流有关那案子的一点点的消息,因为两人都明白,既然季寻刚刚说出了那番话,就表示在这案子上,他已经换了阵营,站在了邬云华那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彼此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必然要付出比那消息多几倍信息的代价,既然不是等价交换,那还不如不谈,各干各的。
      季寻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把他从办公室赶走的邬云华就在他院子外拐角处那辆黑色的现代里面,车的副驾驶上是陈伟方找来的有关季寻居住地的信息,比起那些个人信息,邬云华最在乎的还是,季寻现在住着的这套房子是顾意的。
      邬云华把季寻赶走之后,叫着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会,然而那个会他开的极不专心,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靠门边那个空了的位置上,似乎一直在等,那个不像是会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会那么干脆滚蛋的男人出现,然而他却没出现。所以邬云华开完会,直接就开车来了季家,最先看到的却是顾意那辆黑色的奥迪。
      顾意离开季家已经九点钟,刚上车,司机就道:拐角处那辆车是江安市局的,要不要查一下。”
      “不用了,是邬云华,走吧。”
      司机也知道顾意与江安市局那位邬队的恩恩怨怨,但是对方直接找到这里,却不下车,显然不是为了顾意来的。
      司机猜不透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只能尽职尽责问顾意:“是回省厅,还是回去?”
      顾意从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季寻的那番话,随着司机的声音,他睁开眼,发现车已经开到主路上,车窗外城市夜色迷离,顾意看看手机上不久之前发来的消息道:“去趟南城吧。”
      顾意这边随着这次见季寻,有了另一番打算,邬云华这里原本已经掉头要离开季家的他,意外在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彼时的季寻穿着松散的T恤,趿拉着拖鞋,手里拿着垃圾袋,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季寻丢掉垃圾并没直接回去,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才慢慢悠悠往回走,附近新设立的垃圾桶距离季家并不远,他一边想事情一边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人人影挡住,季寻挪到一边,要躲过对方,对方不巧也挪到了同一方向,两人往返两次,季寻才抬起头。
      季寻叼着烟的样子显得有些坏,抬头看到邬云华的眼神,茫然之中带了几分诧异,两人对视,季寻连基本的客气都剩下了,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邬云华没回答季寻的话,扭头看着一旁的洋房道:“金屋藏娇?”
      “说阶下之囚更为妥帖。”
      季寻很自然将唇边的烟灭掉,两人就这么尴尬的站在街头,邬云华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如果我还能参与这案子,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邬云华抬手将下午碰头会的资料丢给季寻,后者接住,邬云华已经推门进了季家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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