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春》叶野野

26、第 26 章

　　“李煦你个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严守约悲愤的捂着腿。

　　李煦关上院门，把其他人的视线隔绝在外，他顾不上在地上撒泼耍赖的严守约，快走两步抱起吓得僵立在原地的李小福，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没受伤，转头给了缩头缩脑的谢扬一个爆栗子。

　　“小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家里出了事，不是应该找大人解决么，你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
　　谢扬讷讷不敢言，缩在一旁当鹌鹑。

　　“我说，李煦，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作为你的老乡，作为你的小爹，你让我为奴为婢伺候你就算了，竟然还唆使小少爷打断了我的腿！”

　　小爹？李煦的心揪了一下，回家的路上万般的猜想被严守约一句话拉到现实中，一时间，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害怕转过头去，看到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真的？是他？

　　李煦自在高先生院里被侍墨叫破了手上粘的东西是颜料之后，就心里忐忑，既然他的驴子不掉颜色，那么他手上的颜料只能是在早晨按住严守约的大脸的时候染上的，什么样的人会在脸上涂颜料，那只能是易容的人，什么样的人会易容，那就是在走马商的时候，他们这些伙计避之唯恐不及的江湖人。

　　回来的路上，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回放严守约进入他家以后的点点滴滴，那若有似无的一直被他忽略的熟悉感，还有严守约对他生活习惯的熟悉。

　　他不是马队的人，马队上下所有的伙计，头头，他对于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

　　也不会是周围的邻居街坊，作为一个穿越回封建社会的现代人，这三年他跑马帮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远离邻里的视线，三年是一个很好的时间，一个少年人向成年人的转变三年的跑马商生活就是最好的理由。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如此熟悉他生活习惯的人，也许是他上一辈子认识的人，这个猜想在看到严守约那半边脸的时候被证实了。

　　“小爹，你竟然也来了。”

　　他心里乱的像像一团麻线，一时间不知该从何整理自己的思绪，多少年的夙愿得偿，他的亲人就像礼物一样突然从天而降。

　　他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福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两步想要牵牵他的手。

　　李煦回过神来，温声道：“小，小福，你和谢扬先回屋。”

　　小福担忧的打量他的神色，见他神色坚定，只好顺从的离开，谢扬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被小福扯了一把，二人离开。

　　打发了小福和谢扬回到房间，李煦端来菜油一点点的给严守约清理被生石灰迷住的眼睛。

　　严守约抱怨道：“你们家这两个小矮子就是骗我蹲下来，扬我蒙汗药，这盗门的蒙汗药也太厉害了。”

　　李煦踹他一脚：“活该，你这爱吓唬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严守约：“我本来想就是想和你团圆的，谁能想到你院子里的小孩儿是燕王世子？我说怎么看着他那么眼熟呢，头前儿在金陵城的时候我见过他。”

　　李煦讶异：“他真的是燕王世子？那燕王就蕃后，他也没提过回燕王府的事儿啊。”

　　严守约叹了有口气：“这小崽子现在还不知道，他爹换了封地了吧，封地从最好的鲁地换到了最北的燕云七州，说起来还有你小爹我一份儿功劳呢？”

　　说起来，既然小爹也来到这个世上，那么他父亲是不是也……

　　李煦若有所思，手上的活儿完事儿，将菜油收起来，小拇指无意识的在严守约的腿上勾了了两下。

　　严守约啪的一下拍掉李煦的咸猪手：“我警告你啊，乖儿子，即使你父亲不在，你也不能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不然我亲手送你去骨科。”

　　“什么跟什么？”李煦哭笑不得，“小爹既然来了，父亲是不是也在这个世界上，小爹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年有没有见过父亲。”

　　严守约也挺开心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个小孩儿是不是自己的乖儿子，如今叫破身份，他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乡遇故知，还是好儿子。

　　严守约知而不言：“二十三年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二十三年了，现在的我的身体年龄二十八岁，不管前生今世，就年龄来说，我还当得起你的小爹，少年郎，看到爹是不是很高兴啊。”

　　严守约拍了拍他的头，眼神里带着怀念：“你的这张脸和前生一模一样，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们现在多快活。

　　算了，往事不可追，严守约眼睛不太疼了，指使李煦把他的卸妆产品从屋里拿出来，三下两下把脸上的颜料假皮卸了下去。

　　李煦静静的坐在旁边，不错眼的盯着他，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出彩的容貌了，他父亲的爱人，无论在前生还是今世，都是占尽了人间风流的相貌。

　　“给你变个戏法儿。”严守约笑嘻嘻的拍了拍李煦的头，“来握住我的手。”

　　李煦乖乖的握住，现在的李煦比严守约还高出一个头，手掌里的属于严守约的手也比他的小一号，“看好了。”严守约提醒他。

　　在李煦的注视下，严守约的手一点点变大，大到从小一号的手掌渐渐地超过了他的手掌大小才停下来，李煦猛地一抬头，面前原来比他矮一个头的男子如今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严守约一把将李煦拉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李煦笼罩住。

　　李煦错愕道：“你这有一米九了吧，怎么缩成那么小的一……”只的。

　　严守约莞尔：“这才是你穿越来的世界啊，你种田种傻了吧，易容术怎么可能只是化化妆而已，毕竟易容术的全名是易容化形术。”

　　“我答应过给你讲当年的血池惨案，给你讲如今的江湖，那我一定会做到的，你叫上你的两个小朋友一起来听听吧。”

　　小福和谢扬本来在西屋呆的心里忐忑，他只道严守约是颜侧妃派来的人，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哥哥的旧相识。

　　等李煦从房间里叫他们出来，李小福和谢扬不知所措的巴巴的乖乖站立在李煦面前，两只小手交握着，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落汤猫，谢扬，张嘴想要先承认错误，李煦大手一挥，“省省吧，别在我跟前儿认错了，你认得错还少么，都坐过来听大伯讲故事。”

　　严守约卸了妆后唇红齿白好像少年一样的容貌僵了一瞬，抬手敲李煦一记，“臭小子，你也乖乖的听故事。”

　　李煦李小福谢扬排排坐好，严守约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

　　“我原名是颜守月，是如今扬州城的最大的盐商颜家的婢生子，我出生之后的颜家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是汲汲营营的庸人罢了，不过前朝的颜家倒是有意思的很。”

　　他看了一眼乖坐一旁的李小福道：“颜氏在前朝有一个做前朝末帝侍卫的先祖，前朝末帝这个人怎么说的，疯，是真的疯，玩儿也特别爱玩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制造长生血池的做法，寻六岁大的男童三千个，武林宗师级的高手四十九名，配合雕刻的阵法，引幼童的先天纯净之气，和宗师的纯元真气化而成丹，这枚丹就是金丹，据说，服用了金丹就可长生不老。

　　“这种传说也会有人去实现？”难以置信。

　　“有，怎么没有？”

　　颜守月嗤笑：“长生不老啊，那皇帝什么荒唐花样儿都玩儿过了，眼看百姓被他玩儿的民不聊生，过不下去了，那群宗师级别的武林人士都要诛杀他改朝换代，索性玩儿把大的，他搜集了六千幼童，下旨召见所有的宗师级别的高手，还有邻国的宗师齐聚金陵，最惨的是高句丽，全国上下就那么一个大宗师，因为太寂寞了，来中原和其他宗师切磋武艺，赶上前朝末帝召见大宗师，索性也跟着去凑热闹，结果，他被安排到了大阵的最中心，四十九名的高手的纯元真气和三千幼童的先天之气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了他的体内，化成了金丹，然后因为无法承受金丹的能量，爆炸了。”

　　“末帝想要开启第二次大阵的时候，起义军赶到，杀了末帝，然后就是如今的朱穆王朝了。”

　　“然而，这件事落在在场的起义军和武林人士心中两个问题，第一次血池后，金丹到底成没成，哪里去了，血池大阵的书籍哪里去了。”

　　“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当时没有人注意的一个小小的侍卫，盗走了金丹，在起义军的首领当众烧毁了记载血池大阵的书籍的时候，颜姓侍卫趁乱偷偷的换上了起义军的衣服，带着金丹远走塞外，若干年后，他发现假的金丹没有用，他的低微的内力无法消化这枚金丹，于是他悄悄地从塞外回到中原，用心经商，索性虽然他练武的根骨不行，经商的才能却很好，于是一辈一辈的成为了扬州首富，他的儿子孙子没有一个人知道金丹的事情，只当自己是普通商贾家的孩子。”

　　李煦疑惑：“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颜守月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母亲便是易容化形术的最后一代传人，她原本就是图个富贵，易容成美丽的女子，趁着我爹酒醉时成了事。”

　　“易容化形术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因为易容化形是需要配合内力心法改变骨密度挪动皮下的脂肪肌肉以达到幻化成其他模样的效果，这门功法最大的缺点就是费钱，从小拿药泡着，养着，这门功法就是这么一代代的传下去，又没什么赚钱的门道，所以门派倒闭了，她这个门派最后一个嫡传弟子，先天长得就一般，和我父亲成事后，我父亲看到她本来的平平无奇的长相后，深感受骗，于是便冷落了她，她的资质也不行，不能长时间易容，于是，只能有一日没一日的在我父亲后院儿像个普通姨娘一样混日子。”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她无意中听到皇家的探子来颜家探查金丹之事，便起了个心眼儿，颜家的后人也不知道金丹什么的，还以为得了皇家的看重，一个一个的养些扬州瘦马往皇宫里送，你皇祖父封了个颜妃，养了个颜贵人，还给你爹赐了个颜侧妃，就是为了那个金丹，可是颜家被翻了个底儿掉也没翻出来，这也就是颜家最后的取祸之道，年轻时的皇帝当然有心思和颜家慢慢玩儿，如今皇帝垂垂老矣，颜家还装傻充楞，于是皇帝就着你父亲的手料理了颜氏一族。”

　　李煦不解：“这金丹即成，皇帝若是想要，下旨去要便是，何必玩儿这些弯弯绕绕。”

　　皇权之下，皆为士民，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颜守月洒然笑道：“这就是当今皇室与江湖的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