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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范妹妹13. ...

  •   13.
      正趴在房顶的五竹便感受到这样一副景象:病怏怏的李承泽趴在一旁呼吸阵阵,而范闲靠在书柜后头仰着头轻轻叹息。这时,他听到李承泽极轻极轻地叫了一声名字。
      五竹心道:范闲,李承泽叫你。
      可他又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李承泽又虚虚地呼唤了一声,而一旁的范闲猛然回过头来,似乎听到了李承泽那微弱不可闻的呼唤。
      五竹又心道:范闲,看一下李承泽。
      虽然李承泽之前害过范闲,但他还是为范闲生了两个孩子。五竹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但他隐约记得他的小姐和他说过一句话:孩子,定然是为心爱之人所生的。
      不知是李承泽的呼唤还是五竹的呼唤起了作用,范闲回过头来后犹豫了一阵,还是从书架后走出,来到了李承泽面前。他看到李承泽的乱发盖住了往日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便忍不住伸手替李承泽拨开。
      在拨开发后,李承泽也浑身一颤、醒了过来。他看到范闲站在面前,忽然露出一个失而复得的惊喜笑容,可那笑容立即转为悲伤和些许的愤怒。
      李承泽撑着沉重的身体想要爬起,却无奈使不上力气,他便抬头望着范闲,死死地抿着唇盯着他,也不说话,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范闲伸手将他扶起,而李承泽的身子立刻扑了上来,双臂绕过他的肩膀,将他紧紧抱住。
      他的怀抱如此有力,几乎让范闲喘不过气来,范闲急忙抚着李承泽的后背,急声叫道:“承泽、松开!”
      李承泽一阵茫然地微微松开手,却觉范闲向后仰去,而范闲的身体也向着地面倒去。李承泽扶不住他,他身子又重,只能眼睁睁看着范闲倒在地上。
      范闲混沌之中看着李承泽在不停轻拍着自己的脸颊,可李承泽的脸庞始终无法清晰。他不知道这毒让自己又染上什么病了,可他却知道李承泽这毒他已经化解不开。
      他无神地眨动着双眼,依稀看到李承泽跑到书架旁。范闲忽然想到李承泽是去找那解药,他顿时极力抬头望去,正见李承泽在放着《红楼》的那一层的正下方的一层里取出了一本厚书。
      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范闲正是想着,身上的力气也消耗得更快,可这时他听到一阵风声响起。
      李承泽自然也听到了,他看见五竹自房上落下,举剑指着自己。李承泽立即将书中的药瓶取出,紧紧握在手中,哑声大叫道:“来人!”
      范闲对五竹伸出手去,低声叫道:“不要……”
      他话音刚落,外头谢必安就带着侍卫冲进书房。
      在谢必安跑到内殿之前,五竹平静地对范闲道:“挟持他。”他上前将范闲拽起,扶住范闲的身体,又举着剑朝着李承泽走去。
      李承泽握着解药步步后退,却听范闲对五竹叫道:“不要伤他……”
      这时,谢必安已到内殿。五竹边走边道:“我不会伤他。”刚刚说罢这话,五竹的剑就已指着李承泽的喉间。李承泽顿觉颈边一阵冷风袭来,剑身上瑟瑟寒意正朝着他的颈部寸寸蔓延。
      此时五竹已没有多余的手去抢李承泽的解药,而两人被谢必安围困,他只能将李承泽作为人质。
      五竹微微挥了挥剑尖,对李承泽道:“走。”
      谢必安只能叫侍卫步步后退,而李承泽握着范闲的解药,在五竹剑尖的指挥下小心迈着步子。几人走出了书房后,又有侍卫绕到五竹身后。
      五竹靠近了李承泽一步,将剑身微微一横,离得李承泽的脖颈更近了几分。李承泽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微微仰起头,喉间忍不住发颤。
      五竹又说了声:“叫你的人退到两旁。”
      李承泽看了谢必安一眼,道:“必安。”
      谢必安只得叫侍卫退开几步,但五竹又要再退,谢必安只能越退越远,无法看见李承泽的情况。而五竹与李承泽实在过于接近,弓箭手也无法趁机偷袭。
      几人又走了一阵,已走出很远之后,范闲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五竹横在李承泽颈上的剑,不由垂下了眸子。
      他与李承泽,本不至于落得刀剑相向。
      他如此小心谨慎,就是为了不让自己与李承泽走到这一步,可这一日终将是把剑横上了李承泽的脖颈。
      范闲停下脚步,从五竹怀里起来,对着背对着他的李承泽道:“承泽,你放我走吧。我知道你怀着孩子,别伤了它。”
      李承泽的肩膀明显地起伏起来,他咬牙切齿的低哑声音从前面传来:“范闲!你知道我有了孩子,你还这般对我!”
      范闲远远地斜了谢必安一眼,见他一脸焦急地盯着李承泽,范闲垂首无奈地笑了笑,道:“承泽,我说过了。这一切都不是孩子的事情。你想要的皇位和财库,我都已经给你。而我只想要一些自尊和自由,你为何不能成全我?”
      李承泽没有立刻答话,可范闲可以看到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息。许久,他才听李承泽声音发颤地说道:“你为何待我如此苛刻?我为何一定要在皇位和你之间选择一个?我想要皇位,也想要你,何错之有?”
      范闲在心中惨笑道:可我只想要你……他只是低声道:“你要皇位,我不怪你。可你已有了谢必安和元公子,你不再需要我了。”他又对五竹道:“叔,放了他吧。他不会害我。我们走吧。”
      李承泽却厉声喝道:“你不能走!你若是要走,我立刻下令杀你!君无戏言!”说完这话,他忽然抬手紧紧按住心口,吐出大口大口的热气。
      范闲亦是无法理解,疑惑问道:“我对你而言还有什么用处?你有了谢必安,又有了元公子,这天下人……呵!”他似是想到什么,蓦然一声冷笑,眼中泛出泪光,望着李承泽的背影道,“多我一个不多?”
      李承泽却未立即答话,依旧背对着范闲微微发颤着肩膀。
      范闲抬手擦去眼中的泪水,笑着看着当空的明月。得到这个默许的答案后,他终于可以不再顾及李承泽的心情,狠狠地将这话题撕开,他微笑地看着李承泽的背影说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其实你从未爱过我。可你明白我爱着你。你想要忘掉一切往事,就让我为你消解一切记忆,甚至这些记忆中包括我和孩子。可直到你失去记忆,却还在不停找寻过去的自己。
      “承泽,你一直明白你想要什么,你一直忘不了你是怎样的人,而你也明白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一切。你只是一味地让我帮你、帮你、帮你,可你从未想过,帮完你之后,我又得到了什么?”
      李承泽只是背对而立,肩膀微微发颤,呼吸声有些发沉。他听见范闲冷笑了一声,听他说道:“我得到了一个为了争皇位抛妻弃子的二皇子,得到了一个一心只想要圈禁我的陛下……”
      范闲停顿了一下,张了张嘴,蓦然落下一行发烫的泪滴。他双眼失神地看着地面,轻轻地、似是无法启齿、担心他人听到这个笑话,嘴角还带着那抹嘲讽的微笑,轻轻地说道:“我的一切牺牲,最终只换来了你的背叛……”
      李承泽的身子忽然低了一下,迫使五竹的剑也向下倾斜了几分,而李承泽肩旁顿时蔓延出大片白气。
      范闲抬起头来,泪眼看着面前的李承泽,声音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现在,范闲求你、求陛下放我离去。我对陛下而言,已无利用价值。我对陛下的爱微不足道,只是妄念。只求陛下看着一夜夫妻的份上,对我的两个儿子加以垂怜。稚子何其无辜,何其无辜……”
      “求陛下,放过我吧。”他说完这一句,泪已干、情已断,往昔之情都已如过眼云烟。
      可李承泽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没有发怒、没有斥骂,只是背对着范闲微微佝偻着身子站着。
      从他背后看来,范闲只能看到他吐出的阵阵白气。
      这时在李承泽身侧的五竹道:“范闲,他很痛苦。”
      范闲闻声,心中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心软,可他还是忍不住朝着李承泽望去。李承泽的身子依旧微微地佝偻着,身旁吐出的寒气阵阵。可范闲却忽觉不对,他看着那大片白气,发现那烟气的范围越来越小,呼出的频率越来越高,这说明李承泽的呼吸又在变短。
      范闲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扶住李承泽一看,就见他紧紧攥着心口,面色一片惨白,那张薄唇正在艰难地吐息着。范闲知道李承泽又犯病了,他立即扶着李承泽躺在地上,掀开李承泽的狐裘,顾不得李承泽隆起的肚腹,凭着从前的记忆给李承泽做起了心肺复苏。
      李承泽仍紧紧握着范闲的解药,即使他此刻手脚发麻,也不肯松开。
      待李承泽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些许,范闲便凑到李承泽耳边急声问道:“承泽,你的药在哪里?承泽?”
      李承泽只是攥着范闲的解药,死死地盯着范闲,说不出话来。
      范闲转过头来对谢必安大喊:“他的药在哪里!”
      谢必安也是慌了,看着身旁的人一阵发愣,过了几瞬才叫道:“侯公公!侯公公在哪儿!”
      侯公公从后头赶来,叫着:“这儿!陛下的药在、在……”他话未说完,就着急往后跑去。
      范闲回过头来,忽然感到李承泽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胳膊,范闲看他望着自己,李承泽正在极力地呼吸着,他明明极为痛苦、极为吃力,却偏偏对着范闲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那笑容似在说着:我不会让你离开。你也离不开我。
      范闲看着李承泽的神情,呼吸几乎变得与李承泽一样短促。他在一阵惊诧之后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落着泪。
      这笑似在嘲笑李承泽,更似在嘲笑他自己。
      他望着李承泽,并未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又伸出另一只手抚过李承泽的脸颊,最终重重地按在了李承泽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上。
      他也明白,李承泽也明白,他范闲已被李承泽吃得死死,吃得最后一丝尊严也不剩。他就是死,也无法离开李承泽了。就是李承泽身死,他还要永永远远地活在范闲心中。
      就在这时,李承泽的声音忽然跳入他的脑海之中:不是黑色的……
      范闲猛然回忆起来,他立即对五竹道:“叔!在他书房的小榻上!黑色药瓶!”
      五竹道:“我离开,你就跑。”
      范闲却大叫着:“你去救他!你快去救他!”
      五竹将李承泽的药取来时,范闲已被谢必安包围,可那层层包围之中,却留出一条道来,等着五竹进去,却更似自投罗网。
      五竹自然不是会像范闲那般自投罗网之人,他走进圈子,见到范闲正将李承泽抱在怀中坐在地上。五竹忽然停住脚,将左手高高举起,道:“李承泽的药。”他话音未落,忽然手腕弯曲,将那药瓶往空中轻轻一抛。
      这时众人大乱,谢必安、侯公公、所有侍卫以及范闲的目光皆被那高高抛起的药瓶吸引而去。
      五竹如道黑色的风般掠到范闲面前,抓起他肩膀叫道:“走。”
      范闲却顿了一顿,正要站起身将怀中李承泽轻轻放下,却不知李承泽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扑身上来,将范闲死死抱住。
      范闲一惊,下意识伸手回抱住李承泽,两人稳稳站在原地,而范闲竟未能让五竹拽走。而此刻谢必安已经救下李承泽的药,他大喝一声,侍卫们又包围上去,攻向五竹。五竹跳到一旁,与侍卫们缠斗在一起。
      范闲愣愣地抱着李承泽,听见他喘息沉重。他低下头来,望着李承泽那双带着一丝得意和执拗的眼睛,范闲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你是装的。”
      李承泽喘着气说:“一半一半……”可他额前的发已然湿透,本就白皙的脸色此刻被月光照得惨白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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