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媚》蘼途一粟

9、第八章 出走

　　白争得逞了吗？
　　没有。或者说，没能来得及。
　　他一觉醒来，九沉峰空了，十沐峰空了，就连七沛峰，也只剩了他一个。
　　当然，这会儿他还一无所知。他刚从元浝峰出来，得了一个模棱两可不算答复的答复——族长对他无私奉献的精神表示了口头上的感谢，对他的提议却兴趣缺缺，只说双修若不能两厢情愿还是静待机会的好。
　　对此，白争似乎早有预料，他神态自若地一路溜达到九沉峰，径直向上。行至山腰处遇到阻碍，见四下无狐，白争捏爪掐诀，不费吹灰之力解开禁制，而后迈步向前，继续往峰顶而去。
　　不媚自然是不在的，但并不影响白争饶有兴致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俨然游山玩水一般。
　　他在峰顶逗留了小半个时辰，转去十沐峰，如法炮制解开禁制，匆匆跑到山腰又匆匆折回。再然后，他悠然自得地去了百涅峰和千沚峰，状若无意地与每一个“偶遇”的族众热情攀谈，连留在千沚峰的几位山野之狐都没有放过。最后回到七沛峰时，已是日落时分。
　　白争刚刚走到山脚，甚至不用外放神识，便知不羁不悔不在。
　　因不羁性子跳脱，七沛峰在兄妹住的三峰之中是最有生机的一峰，气场与十沐九沉大不一样，便是花鸟鱼虫都更活跃些。而此时，整座山峰却如同一个精气全失的灵果，由内而外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苍白和空泛。
　　白争丝毫不受影响，他不紧不慢地回到住处，一掩上门，就忍不住跳到床上连打了六个滚。根据他这一天的观察，不媚兄妹全数外出，这与他的预计多有不同，但却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七沛峰暂时归他独有的局面。若他猜得不错，少则一年多则十年，他可以安安稳稳留在青空山，做事修炼完全不用担心被旁狐所扰，真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那么，白争猜对了吗？
　　不错。不媚确实是在三个哥哥的陪同之下出外游历寻找化形契机去了。
　　个中细节，还得从十个时辰之前说起。
　　白争离开九沉峰之后，不媚陷入了沉思——白争言语中虽然多有荒唐，有一点却是说得很对。她们对修真界，确实所知甚少，虽然知道人修炼丹炼器画符厉害，但厉害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她们不想做更深层次的了解，而是避世久矣，想交流也拿不出对等的回报，只能定期采买或交换到一些品质平庸的常见之物，以总体水平衡量，连皮毛都算不上。
　　但由于修炼环境灵气充沛，竞争性危险性都相对较小，避世族群对各类辅助手段羡慕归羡慕，却不会过分沉迷刻意追寻。久而久之，知之便知之，不知便不知，并无狐觉得哪里不妥。
　　经白争一提醒，不媚灵光闪现，觉得自己很该去修真界游历一番。一来可以暂时避开白争，二来，她隐隐感觉到妖丹的异状可以在修真界中找到答案，而那时，离她真正化形之日也就不远了，三来嘛，游历起来归期不定，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均有可能，白争又能厚着脸皮在青空山赖多久？若他自觉无趣地走掉了，与她们青空山可没有半块灵石的干系，因果什么的，也就无从说起了。
　　真是绝妙的主意！
　　她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得意，考虑到白争脑回路清奇不能以常理度之，每拖延一个时辰都可能生出无数的变数来，不媚连房门都没进，四爪如飞地改道上了元浝峰。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半时辰。

　　不出所料，不媚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父母。在看到她妖丹上的亮点之后，宁殷甚至劝她连夜出山，免得被白争看出端倪，缠着同去又平添许多麻烦。茜池自招亲结束以后，事事与宁殷保持意见一致，此时亦不例外，只提出三点要求，一、化形成功后必须马上返回青空山。二、化形不成功五百岁生辰时也必须回到青空山。三、不能独自下山，至少须有一位兄长陪同。
　　三个要求合情合理无可挑剔，不媚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化出人形必定第一时间回来与大家分享喜悦，茜池宁殷欣慰不已，鼓励之言频出，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温馨。直到开始讨论陪游人选问题——
　　宁殷茜池属意不惑，他是长子，行事向来稳妥阅历也更加丰富，妖丹后期的修为足够自保，实乃居家交游斗法护卫之最佳人选。不媚倾向于不羁，毕竟两人曾结伴去过昀山境，已培养出一定默契。另外，三个哥哥中只有二哥不反对她练玄极道德经，从这一层上说，她感觉不羁更能理解她，与之交流起修炼心得来更为投契。
　　茜池怕不羁去到修真界被外物所迷，游重于历，为游轻历甚至游而不历，时间上耽误不起。不媚认为大哥路痴这一点是硬伤，在引路符储备有限的情况下，她不想把大把精力浪费在寻路记路带路上。谁也不能说服谁，争执不下之时，宁殷以传音符传讯，准备问一问两个儿子的意见。当然，他也是打算着若有一个睡熟了错过消息，正好无需再争。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半时辰。

　　很快，不惑来了，不羁来了，不悔，也来了。
　　问清始末，发现自己完全被忽略，不悔的负面情绪瞬间被点燃！他声泪俱下地抱怨自己没有存在感，明明修为最低同样需要历练，大家有好事却从来不记得他，被白争占走峰顶也无人替他声张正义，害他只能和不羁挤在一处，没人疼没人管，好像被捡来的一样。
　　宁殷无奈，以眼神示意不惑不羁，希望他们主动放弃，将此次机会让给不悔。
　　两狐装作看不见，各自向需要被说服的对象陈述自己的优点。
　　不羁说自己历练经验丰富，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正该他去。
　　不惑说去修真界会与形形色色的人修打交道，在三兄弟中他最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理应自己去。
　　不羁说陌生环境最忌配合生疏，他与不媚一同历练过，自然是他更为合适。
　　不惑说一天生两天熟，天下无永久的搭档，与同一人配合默契不算本事，与每一人协作顺畅才显能力。
　　不羁强调本次出山的目的并非锻炼能力，最重要的是合理利用时间起码不能连路都认不清来回兜圈子。
　　不惑反驳既然大家都是初次踏足修真界，根本无路可认，亦无须去认，走到哪算哪，游历讲究的就是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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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狐渐渐吵出了火气，我说你狐身攻击，你说我自私自利，针锋相对语速飞快，看得不悔都忘记了自己的不满，一脸焦虑地啃着指甲，口中喃喃不好办不好办太不好办。
　　茜池几次插话未果，恼了，气势汹汹地走到两狐身边，一狐赏了一个爆栗，成功让他俩闭嘴后，又将选择权推给了不媚。
　　不媚看向不惑……她不忍心拒绝大哥使他美目中如星般闪烁的光华黯淡，她看向不羁……她亦不能辜负二哥令他总保持上翘的嘴角彻底垮下，她看向不悔……她更不能给自己找麻烦让三哥围着自己嘤嘤个不停。
　　被六道充满希冀与鼓励的目光齐刷刷盯住的不媚头大如斗，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不悔做不出决定时的心情！
　　她烦躁，她做不出决定，她一个都不选行不行！
　　！！！
　　因这气急败坏的一个闪念，不媚豁然开朗，为什么一定要选呢？既然大家都对修真界兴趣满满，同去便是。四狐同行，互为补益，迷路、散漫、纠结都不再是障碍。想想吧，不惑可以省下引路符，不羁能够见识人修各类技艺，不悔的修为得到突飞猛进，这将是一场多么畅快的修行！
　　于是，皆大欢喜。
　　不惑和不羁握手言和，不悔高兴得绕着不媚直转圈。宁殷看看天色，提醒四狐各自回去收拾随身物品抓紧时间出山，却顺势被不羁搜刮走了近乎所有的个人私藏，分装到兄妹四个的乾坤袋中。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当四狐准备停当在山门处汇合，天色已经蒙蒙亮，群星隐去，薄雾冥冥，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眼见得不会再生什么变故，宁殷打开结界，告诉不媚她们，只需一路向西，不出半日便可看到海岸，岸边不远便是极显眼的去往泰一界的传送通道，至于会被传送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青空山负责采买的族众每次出山的地点都与上回不同，实在没什么经验好传授，只能自行摸索。
　　不媚点头应下，坐在不惑肩头与宁殷挥手作别。宁殷很想保持住风度，可一想到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就内心泣血，终是忍不住，嗫嚅着嘱咐三子若是得遇良物，记得给他留上一份。
　　一句话引得大家会心大笑，连红着眼圈哽咽不止的茜池都不禁莞尔，冲淡了不少离情别绪。
　　四狐拜别父母，翩然跨出山门。
　　一夜未睡的宁殷和茜池伫立片刻，抖擞精神慢慢踱回元浝峰。
　　一夜好眠的白争迈出屋门，精神抖擞地向元浝峰。
　　此时天光大亮已有一个时辰。
　　他们，还有的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