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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远去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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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风再送苌欢回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明天我再约你出去玩,”杜风说。
“好。”苌欢答。
一踏进府里,到处是余晖洒落的黄灿灿一片,这么好的景致,苌欢到不想回房,想去花园里坐坐品口茶了。
这样想着,已然迈步到花园花园里。
一片金色笼罩,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显得格外美,十月里还是绿油油一片繁茂,金光落在枝干和叶面上,又有几分朦胧大气之感。
可是,园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棵树的?
苌欢抬头看。
捉住一个路过的丫环,苌欢便问,“什么时候种的这树?”
丫环看一眼那余晖里美丽漂亮的树,“这合欢树,是你和公子成亲前几日,公子让人种下的。”
“合欢……”苌欢低低念一句,脑海里闪过一个场景:
要绣一些什么在喜服上吗?上了点年纪的妇人问。
那就……绣些合欢花上去吧。儒雅的姿态喝着茶的男子答。
苌欢才想起,在府中这些天貌似都没见过百里偲年?他去哪里了?
“公子呢?”苌欢问丫环。
丫环却睁大了些眼睛,“公子早些日子去江南了,少夫人不知道吗?”
这问题问的苌欢很是尴尬,而且她的确不知道,府里没一个人跟她说过,可她仍装出一副知道的样子,看着那合欢树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啊。行了,你下去吧。”
丫环退下后,她又出神的盯着那颗合欢看好久,直到太阳完沉轮落下。
后来她又旁敲侧击的去问了丘管家,管家说,走了六日了,大概十一月初会回来吧。
苌欢悄悄在心里算了算,六日前她貌似刚从申府回家。
十一月回来就是说,她整个十月份都见不到百里偲年?
不。
苌欢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要想见他。
晚上苌欢又坐在房顶上喝酒,目光落在花园里,又移到百里偲年的卧房里。虽然她知道,房间里并没有那个人。
那个男人,苌欢还真的是想不通。平日里不温不火不表态,可是为什么要在喜服上绣合欢花?为什么要在园子里种合欢树?
真的是因为自己名里有个欢,还是只是他一时兴起做的两件事。
她想不通。
苌欢又闷闷喝了口酒,将目光投向前方万家灯火里,有灯光的地方,苌欢就觉得很温暖,她真的很想念在仙水镇的家。
“快了,快了,”苌欢喃喃,将一壶酒淋到瓦上,淋了三次,“爹,娘很快又会有一个人去下面陪你们了。”
第二日,杜风再来如约找苌欢,苌欢却莫名想起院里那棵合欢树。
然后她谎称自己不舒服,拒绝了杜风。
又过了三天,也就是她从申府回到家的第十天,这天一大早她便收拾出门了。
她找了申府对面的一个露天小馆子坐下,要了一壶酒,一杯一杯的喝得很慢,眼睛却紧紧盯着申府大门,一刻也不肯放过。
一直到中午时,申府仍是没有一丝异样,小馆小二却来问她,“晌午了,客官需不需要吃些饭菜?”
苌欢没要,却让小二又送来一壶酒。
眼看时间又过去些,她开始焦急,焦急又紧张,眉皱的很深。她甚至想,莫非那人给的药是假的?要不就是申老爷这十天都没在书房呆过?
她捏着杯子的手都开始发抖,恨不得把那杯子捏碎了。
终于,下午有人从申府跑出来,向医馆而去,嘴里还大喊,“不好啦!不好啦!申老爷死了!”
然后没一会儿便有几个人哭着出来,在府门前挂上白灯笼。
苌欢终于笑了,狠狠的发笑。
半盏茶后,医馆的人前来将申老爷的尸体抬走,因为府里的人说声老爷死得太奇怪,要验尸,一定要验尸。
看到尸体抬出来,很多路过的人围上去看,其实大家都巴不得申老爷死,特别是巴不得他儿子死,这俩人杖着权势,不知道摧残了多少姑娘。
苌欢没去看,只是默默起身走了,心里报复的快感很是强烈。
委婉找了这么个方法,通过他那好色的儿子进入他的府邸,在他常呆的书房里投放了那毒药,终于又亲手送走一个仇人。
验尸,呵,可惜这药无色无味,也不会一下致人死命,只会在一日一日的燃烧中释放毒性,侵入人的五脏六腑,十日后,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而毒药燃烧得了无踪迹。
身后,申老爷的尸体被抬着出来,人群还是沸沸扬扬,突然吹起一阵风,把申老爷眼前那面布吹开。人群里立马安静下来,胆小的人也不敢去看。
只见申老爷老瞪大了双眼,足见整个眼球,脸上血丝密布,两条惨烈如蚯蚓般粗的血痕从他眼角流下,张大的鼻孔也淌着血,耳窝里也渗着血,嘴下更是一片腥红,露出的齿缝里血迹还未干去。
人们似乎可以想象他当时惊恐又痛不欲生的模样。
苌欢一路神游着回了府,又在自己院里那棵树下插了三炷香,敬了三杯酒,然后郑重其事的叩了三叩头,最后两行清泪从眼里跑出来。
“爹,娘,女儿今天又杀人了。”她悲戚的说,脸上悲戚的笑。
闭着眼过一口酒,脸上又是两行清泪。
她一直喝一直喝,晚饭也不曾吃。
她不知道除了喝酒,还有什么能麻痹杀人带来的痛苦和无奈。
晚风习习她也一直跪着,后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头痛又腹痛,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她终是支撑不住,侧身倒在草地里,整个身子蜷成一团,死死的咬着牙关。
一天了,没进过食,只饮酒,此刻酒在肚子里面烧成火,又好像什么极酸的东西在侵蚀着她的腹部,翻江倒海。又吹了一晚上的风,怕早已经着凉,脑袋里痛的像无数根针插在脑仁上。
她越发把自己抱得紧了些,蜷缩得更厉害,整个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头上冒出细密的汗,脸纠结在一起,银牙要咬碎,指甲插进肉里。
她在这样的夜里只像个脆弱不堪的幼猫,又像个被人遗弃的可怜娃娃。
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亦没有一个人来帮帮她。
她紧紧闭起的眼睛流出眼泪,却不肯发出一声呜咽。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世界总带给她那么多痛苦。她不明白。
她不想去杀人,也不想去残忍,她害怕那些血淋淋的东西。
可是谁能免去她的苦难和烦忧呢?
谁又知道她在深深夜里的惊恐呢?
而且从来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的痛,来擦干她的泪。
百里偲年,那个人,她也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个人娶了她,却从来不去关心她爱护她,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温暖,永远像个陌生人似的,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可是此刻她疼得都快要在地上打滚,她想不到谁出现,她居然只想着要他出现。
“偲年……”她居然是含着眼泪呼出这么一声。
“苌欢!”
他赫然从梦里睁开双眼,周遭一片漆黑,江水滔滔入耳,他还在去江南的路上,他还在船上。
他仰面向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睁着,然后缓缓伸过手盖住了脸,泪水从他指缝里滑落。
刚刚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他梦到,他失去了苌欢,永远。
他不能失去她,成婚那天他在心里默默说过,他要和苌欢安稳过一生呢。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他便起身下床去了船头。
坐在船头的椅子上,吹着江风,江上明月澄亮,挂在一片墨色里,又倒映在江上。
四下冷风起。
他突然想起那年大雪里,苌欢明媚干净的笑脸,又温和又暖心。
他还想起那时苌欢送给他的镯子,就是那枚镯子,大概才有了今日的他。
可是那枚镯子如今在哪呢?
她曾送给自己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好想把它找回来。
他心下叹了一口气,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江上船又行了一日一夜,最后终于抵达了江南。
“宋公子。”
有人朝他行手一作礼,来接应他的人这样称呼他。
他就微微一点头,扮作商人模样的他,手中一柄白玉扇敲了两敲,道,“走吧。”
他跟着接应他的人走,左一就跟在他身后,去了一处清扫好的府邸,只是暂住。
也不多做停留,下午他便去了顾雄府上。
他想知道的答案,太子想知道的答案,都在顾雄那里。
见到顾雄之后的几天,顾雄带他去见了别的人。
那人是个女子。
单独的两个人,他坐在她面前,觉得她也不过二十几的样子,容貌并不出众,只是端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看不穿的压迫感,而且整个人成熟阴沉的样子,完全超脱她的年龄。
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祈王没死?”
“是。”
“你现在跟随太子身边?”
“是。”
“那祈王到底要我干些什么呢?太子又让你打听什么?”
这姑娘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他能见到这姑娘,只是因为他当初跟顾雄说了,祈王只是假意炸死,尚在人间。
而他,也只是假意归顺太子,匍匐而动。
现在他看着面前这位姑娘,觉得她很不好应对,所以他想,要不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各自所有明细全都摊开在桌上,谁也别藏着谁?
而这一天的百里府,韩贞贞一大早就来拜访了,弄得本来快出门的苌欢不得不折了回来。
苌欢给韩贞贞到了一杯茶,韩贞贞却不要。
“偲年他这些日子不在府上。”
苌欢告诉她,苌欢当然知道他是来找百里偲年的。
“我知道啊,”没想到韩贞贞一仰头这么说,“百里哥哥的什么事我都知道啊,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去的哪儿,我都知道啊。”
“嗯?”苌欢有点疑惑。
韩贞贞一撇头,撅着嘴很骄傲的道,“不然怎么可能百里哥哥一大婚,我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呢。”
她又闭着眼一叉腰,“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有专门收集百里哥哥情报的小分队呢!啍!就算我在很远的地方,他们还是每个月写信给我报告百里哥哥的情况,哼!很有钱就是任性,哼!”
“那……”苌欢探头去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他?”一脸坏笑。
“谁、谁啊……”韩贞贞红着脸反问。
苌欢咬着唇一笑,连肩膀都微微缩起,“你的百里哥哥啊。”连眼睛都弯起。
“那、那当然……用,用用用,用你说吗?”韩贞贞结结巴巴脸更红。
“嗯……”苌欢嗯了半天,又凑过来追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呢。”
韩贞贞脑袋一撇,双手环胸,“要你管,啍!”
苌欢手捏成拳支在下巴上,“当然要管,因为我是在帮他──物色新夫人啊。”
韩贞贞一瞬间眼睛睁的老大,弹到她面前,激动的问,“什么什么?什么新夫人?”
苌欢歪头一笑,“就是万一哪天,我不再是他的夫人,他就会有新夫人了。”
“真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女子吧。”
韩贞贞听闻如此,立马翻脸,转过头去大力“哼!”了一声,然后又问,“难道百里哥哥会把你休了?可是要休你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把你娶进门啊,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啊。”
这次苌欢仅是笑了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