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锦赋》苏蔷薇

20、远晴

　　那夜回了宫后，萧清晓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萧远晴，她对春灯会意兴阑珊，后来忽然想去围场散散心，就一个人去了围场。
　　她绝口未提与顾横管碰到的事，萧远晴纵使满腹狐疑，也没有再逼问出什么来。
　　她后来秘密派人去围场找赵彭核实，也是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便觉得妹妹大概真的对灯会不上心吧，没有再多追究这件事。
　　而且，对萧远晴来说，现在有一件事，在她的生命中是更加隆重和喜悦的。那便是她和谢吹凡的大婚。
　　经过礼部的上书和皇上的定夺，玉绣公主的大婚之期最终定在八月十六。
　　虽是八月才举行大婚的典礼，可这婚前的准备确是从四月份就开始了的。
　　不提皇上源源不断的赏赐和皇后煞费苦心为玉绣公主准备的嫁妆，光是大婚当天需要记住的程序和所宴宾客的名单就够萧远晴和谢吹凡两人头疼的了。
　　萧远晴是烦那一套繁文缛节，可她内心也的确向往着一场美轮美奂的婚礼来映衬她举世无双的美貌；
　　而谢吹凡则对宾客名单头疼，他知道这尚公主的大事主要还是看宫里的意思，可是他还是想请些自己的亲朋好友前来观礼。
　　更别提萧远晴对自己的喜服以及大婚当天上到晚上点什么宫灯、下到走路铺什么地毯这些小事近乎苛刻的要求了。这更是让他们两人焦头烂额，整个皇宫忙忙碌碌。
　　由于萧远晴的要求太多，礼部和萧远晴宫里的宫人们都忙的团团转了，还应接不暇，萧清晓只好命景夏带了松竹园里的几个宫人每日里去打个帮手。
　　饶是如此，萧远晴也是经常派人来松竹园请她去自己的寝宫，一会是参谋凤冠霞帔的式样设计，一会是帮她决断要用哪件首饰，折腾来去的也让萧清晓疲惫不堪。

　　在日复一日的张罗忙碌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盛夏。
　　帝都的天气炎热，日日都有骄阳普照大地。
　　“公主，”景夏扶着自己的腰，有些无奈的走进舒云间二楼的内室，对正趴在桌子上喝着酸梅汤的萧清晓道：“玉绣公主那边又来人了，说是玉绣公主的凤冠霞披都准备好了，要您过去看看。”
　　萧清晓懒懒的用手撑住头，不无感叹的呼了口气，道：“我真是弄不明白，这些成亲的东西阿远自己喜欢就行了，为什么每次还得拽上我参谋呀！”
　　景夏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公主呀！出嫁的姑娘心思最是难猜，您又有什么好问的呢。既然玉绣公主差人来寻您了，您就跟着去吧。”
　　“这大热天的，暑气盛，我跑这么一趟不也累得慌嘛。”萧清晓懒洋洋的站起身来，看了景夏一眼，有些心疼：“这几天在阿远那儿可把你累坏了吧？”
　　“还好。”景夏笑笑：“那些粗重活儿也轮不着我来做。我就是帮着张罗张罗，安放那些贺礼。”
　　“贺礼？”萧清晓一乐：“是不是那些皇亲国戚帝都望族们送来的？怎么这么急着就安放了？莫不是阿远在里面没寻着好玩意儿？”
　　景夏摇了摇头：“我听玉绣公主身边的丫头们说，过几天皇上要带玉绣公主去皇陵拜祭先皇先后，所以这几天要赶紧收拾妥当。”
　　萧清晓一怔，正要再端起酸梅汤喝一口的动作凝滞下来，她看向景夏，缓缓的问道：“你方才说拜祭？真的？你真的听到了？”
　　景夏有些奇怪，却还是老实答了：“是呀。那几个丫头亲口跟我说的。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萧清晓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怔忡了半晌，然后嘲讽似的一笑。她将酸梅汤重重放到桌上，什么话也没说，就冲下楼去了。
　　景夏大惊，跟着追出去，才追到门口，就见萧清晓回头淡淡吩咐了一句：“我去阿远那。你不必跟着。”
　　景夏只好止步，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磨蹭着跟了上去。

　　萧清晓一路走着，一路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酸涩翻腾。
　　她已记不清楚，一开始听到景夏说到拜祭之事时她内心涌上的那股冲动到底是愤怒、委屈还是伤心。
　　去皇陵拜祭。这已是皇兄多久前就做出的决定了？
　　可是他……他们……居然从不曾让她知晓。
　　而她难过的，不是不能去皇陵或者不能见到萧御，她难过的是，他们居然站在了一边，一起隐瞒了她，将她排除在了他们的世界外。
　　拜祭父母……这是对为人子女的来说多么重大的一件事啊！他们居然不让她去、更不让她知道？
　　萧清晓推开萧远晴内室的门，脸上的冷若冰霜和一屋子的喜气洋洋成了鲜明的对比。萧远晴本是兴高采烈的要同她讲凤冠的事，眼见她这样的神情，倒是吓了一跳：“阿晓？你……这是怎么了？”
　　“何必像防贼似的不让我知道呢？”萧清晓突兀的丢下这么一句，眼眶却不自觉的红了。
　　萧远晴一怔，似是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她先是屏退了身边的宫人，然后别开视线，声音平淡的说道：“也没有不让你知道。只不过皇兄和我这些日子都忙，没时间跟你说一声罢了。”
　　“阿远……”萧清晓有些痛心的望着她：“你又何必找这些理由来骗我？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笃深。我的心思……你们或者已经知道了，那你们的主意，我又岂会猜不透？”
　　萧远晴闻言，神色柔和了几分，她缓步走到萧清晓面前，直视她道：“阿晓。你既懂得我们的主意，就该明白，我们也是为你好。”
　　萧清晓苦笑：“你们就算是告诉了我，我也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要跟去。可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何连知会都不肯知会我一声？更别提商量了。”
　　萧远晴见妹妹神色凄迷，心里也有些愧疚，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这事儿本来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父皇母后的事，你心里也有数。这回是我要大婚了，所以皇兄才要带我去皇陵一趟，也并不是真的拜祭，我跟皇兄想，你不去也没多大关系。更何况……”萧远晴欲言又止，半晌，她忽然正色望着萧清晓直言不讳道：“阿晓……我们今天不妨把话说开了，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上萧御了？”
　　萧清晓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这份暗藏的懵懂心事本在她自己心里柔肠百转，现下被人当场捅破，难免有些尴尬，她支支吾吾半天，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面上越发的娇羞了。
　　萧远晴这会儿倒也是个明白人，看到萧清晓这般一反常态的表现，心里就有数了。她摇头叹息，压低声音道：“阿晓，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呀。萧御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萧清晓心中一窒，答不上话来，却听萧远晴又接着道：“阿晓，你知道么？那天，皇兄跟我说起去皇陵的事，他说不能让你知道，让你知道了，你一准想去。我当时觉得未必，就对他说‘阿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糊涂。她该知道，就算当年我们听到了那些事，阿御的皇子身份也不会改变的。他们两个是没可能的。’可是皇兄跟我说，你不甘心。阿晓啊，皇兄说，你还是没有放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皇兄说，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不甘心。阿晓，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有要跟他一起的打算？”
　　——你不甘心。
　　这四个字重重的敲在萧清晓的心头，让她心乱如麻。
　　萧祯说得对，她的确从未甘心过。可是……她有打算么？她能有什么打算，是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的呢？他甚至，都不喜欢她。她又有什么资格，为两个人的将来出谋划策呢？
　　萧清晓苦涩的牵动嘴角，轻轻摇头：“我没打算。我承认我不甘心，可是，我也没什么打算。我现在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自己能避开自己的婚事有多远就避多远，至于……至于一些……你们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我则是能守多久，就守多久。”
　　“守？”萧远晴失声道：“你还要守？阿晓，姐姐求你，你听姐姐一句话，放下吧……这个世间，好男儿无数……就算……就算你不喜欢那个顾横管，这个世间也有其他人值得你去付出的。你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你这样子，就算耗尽了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萧御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他也不能知道啊……”
　　“姐姐，”萧清晓苦笑着，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事。与人无尤。”
　　“你……”萧远晴没了办法，只能哀伤的凝望着她，半晌，她轻轻的、郑重的说道：“阿晓。你会害苦你自己的……”
　　——你会害苦你自己的。
　　——那又如何呢？幸福或者痛苦，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萧御。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有他出现过，其他人，就都成了将就。而我瑶锦公主，宁肯不得，也绝不要将就。

　　下雨了。
　　初夏的雨，难得有这般细密的。点点滴滴，缠缠绵绵，没有电闪雷鸣，只有阴云密布。
　　萧远晴掀开马车的帘子，遥望皇陵在阴雨中磅礴庄重的巨影。
　　她身边素衣的宫女小圆本来一直打着瞌睡，冷不丁吹进来的凉风让她打了个哆嗦，立刻清醒过来。
　　“公主？”小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咱们就快到了吧？”
　　“嗯。眼看着就要到行宫那边了。”萧远晴淡淡的答了她。这一路上纵使有小圆作伴，她仍旧觉得有些沉闷。而萧清晓，此行终究没有同来。
　　萧远晴如今是要成亲的人了，要嫁的是个称心的如意郎君。眼下的她心里越是欢喜，就越发的怜惜胞妹的情殇。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小太监掀起帘子，请萧远晴下车。她这才恍然，是已经到了。
　　萧远晴心里打定主意——这回倒是要仔细看看，这个萧御到底是哪一点好，让一贯伶俐的阿晓动了心。
　　外面下着细雨，素衣的小圆先跳下马车，然后为萧远晴撑起了伞，她才踩了小太监的背，矜持的站到了地上。
　　“公主，咱们走吧。皇上在等您呢。”小圆小声在萧远晴耳边提醒。
　　萧远晴抬头，果然见到方从帝辇上下来的萧祯正微微含笑望着她。萧远晴冲他点点头，然后快走了几步，和他并肩走向行宫。

　　行宫的正门口站着一个持伞的少年。烟雨蒙蒙中，他白衣素净，眉目淡然。撑着伞的手指修长干净。萧远晴看清他时，心底也禁不住一动，她忽然有几分明白了，萧清晓为什么这般沉迷。眼前的这个少年，不过十六岁，竟已有了一种不骄不躁的气质，温润如玉，是翩翩君子。她以前总觉着他的容貌风采比起顾横管来相差甚远，然而眼下她看他看的久了才觉得自己当初是错误的。萧御是个很耐看的少年，而且自有他的魅力。
　　“臣弟给皇兄、皇姐请安。”萧御看到他们二人时，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迷惑，然后他低下头正要单膝下跪，却被皇上扶住了，他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响起：“免礼了。”
　　萧御微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却发现对面兄妹俩看他的目光是一样复杂的。他们都长久的凝视着他，眼神里的含义扑朔迷离。
　　萧御顶不住这样的视线，只好又低下头去，安稳的说道：“行宫内已布置妥当了。今日下雨，臣弟觉着去皇陵拜祭略有不适。如若皇兄允许，不若把拜祭之礼推至明日吧。”
　　“无妨。朕本来也没打算一来就去皇陵拜祭的。”皇上点了点头，淡淡吩咐钱顺：“你去看看吧。”
　　钱顺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久了，猴精似的，他说什么，他立刻就明白了，马上领了命小跑着先进了行宫。
　　皇上这才转向萧远晴：“阿远，累了吧？”
　　萧远晴的心思还放在萧御身上，这会儿忽然听到皇兄的问话，免不了有些恍惚：“嗯……啊？呃，还好。”
　　皇上见她这样反应，有些无奈，暗地里掐了她一下，让她提神。然后对萧御道：“朕看你姐姐是有些乏了。你就先带她去休息吧。朕在这儿等你，一会儿你随朕出去走走。”
　　萧御有些奇：“皇兄不入内稍作休息？”
　　“不了。朕还不累。”
　　萧御虽有些不解皇上的行为，毕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对萧远晴一笑，道：“那么皇姐请随我来。”

　　此处所设的行宫虽离皇陵颇近，却出乎萧远晴意料的朴素。
　　亭台殿宇设计虽是大方，从外面看却毫无富贵可言，更别提皇家的排场了。
　　萧远晴跟着萧御走过抄手游廊时，看着院子里寂静的花草树木，再联想起方才经过的屋舍所散发出的森森的幽静气息，她心里不由的有些发怵：“萧……皇弟，”萧远晴及时的改口：“我怎么觉得这里好像很久都没人来过了？那你平时是住哪儿的？”
　　萧御闻言，猜到了萧远晴的顾虑，微微笑了笑，道：“我平日里住在吟萧阁的东暖阁。吟萧阁是这儿的书斋，地处偏远，所以这主院难免缺少人气。皇姐不必害怕，这里先前已有人彻底打扫过了。”
　　萧远晴环顾四周，勉强笑了一下：“是么……可是……我看着还是觉得有些……”
　　“今日阴雨，若是明日放晴，这里的景致就大不一样了。到时，这大片大片的绿意才叫皇姐感叹生机勃勃呢。皇姐你看，那片围墙，那儿种的是常青藤。皇姐知道常青藤么？它们是很坚忍的植物，虽喜阴湿，却不畏强光，又耐寒耐旱。再过个几日，皇姐大概能看到它们开的花儿了。”萧御的声音虽淡，却温和沉稳，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美好的故事。萧远晴听着他的介绍，本来有些瘆得慌的心思慢慢沉了下来，她生性不好这些花花草草，此时却也添了几分好奇：“那种它们有什么用呢？就是好看而已吗？”
　　萧御失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止。常青藤不仅常年青绿，宜于观赏。其根、茎皆可用药，有祛风通络、活血解毒的功效。”
　　“这么神奇啊……”萧远晴睁大了眼睛，远远的看着那一片隐在阴雨中的常青藤，如若没有萧御方才的解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看这些长在墙角的植物一眼的。
　　萧御淡笑不语，不再接话。他已感觉到萧远晴对眼前寂静的花草树木不再恐惧了。
　　萧远晴看完常青藤，将目光转移到缓步在前引路的萧御身上，他的唇淡淡的抿着，神态清雅。
　　她静静的望了他片刻，忽然笑了，声音里充满了感叹：“没想到，皇弟是这么一个博学多才还体贴入微的人。”
　　萧御一怔，回过身淡淡道：“皇姐言重了。”
　　然而他的视线才一对上萧远晴，就发现她的笑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情绪的深处，还带着难以言明的悲悯。似是透过了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哀伤。
　　萧远晴避开他略带探究的目光，只请他带路，然后一路上不再说一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阿晓，他到底不懂你的落寞。

　　细雨依旧沥沥的下个不停。
　　皇上负手而立，半仰着头看这阴沉沉的天。
　　萧御安顿好萧远晴，很快就回到了正门口，他才走到皇上身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皇上低声道：“皇弟么？撑把伞跟朕走走吧。”他像是一直就在等他。
　　萧御不敢怠慢，撑了一把打伞，跟在皇上身后向雨雾中的山路走去。
　　有侍卫要跟着，都被皇上制止了。
　　行宫依山而建，山路蜿蜒泥泞。皇上一言不发，只是缓步走着，边走，还边看看路边的风景。
　　萧御本就是沉默惯了的人，也不觉得别扭，干脆就陪着皇上这么随性的散起步来。
　　过了许久，皇上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皇弟是不是觉得奇怪？”他没有忽略他们初见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那丝迷惑。
　　萧御一怔，片刻过后，才轻轻答道：“是。臣弟觉得奇怪，为何不见二皇姐。”
　　皇上心里一沉，只冷笑了一下：“她留在帝都还有事。怎么？皇弟很期待见到她？”
　　萧御直觉这话中透着蹊跷，却自觉问心无愧：“臣弟当初以为，此拜祭大事，皇兄若携、必携两位皇姐同来。如今二皇姐既然另有要事，就由另一位皇姐代了吧。”
　　皇上点了点头，没有再谈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皇弟近来在皇陵可好？”
　　“臣弟在皇陵恪守孝道，修身养性，承皇兄福泽，一向都好。”
　　皇上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他一眼，满目苍翠间，这个少年的神色坦荡干净。眼角眉梢澄明如初，没有一丝野心。
　　“唉——”皇上转过身，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萧御，朕希望，你能一直都好。”酝酿良久，他一语双关，要这个一向内敛的少年懂得继续的隐忍下去。
　　萧御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皇兄还站在楚河汉界的另一边谨慎的打量着自己，而那道界限，是他们从小就以血缘为笔清楚画下的。
　　“皇兄放心。”片刻，他郑重的回答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十三岁那个凶险的黑夜，他曾无数次的对他的皇姐，重复过放心这两个字。
　　萧御的左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右臂。曾经深可见骨的伤早已痊愈，唯独那几道疤痕还淡淡的杵在那里，做回忆里的印记。
　　皇上又点了点头。他心底也并不希望对这个皇弟心存猜忌。毕竟，他当年曾答应去世的长兄，要善待萧御。然而他只是怕，怕这个少年内里还有更多的东西。纵使世人觉得他继承的是太平盛世，然而萧祯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他的皇位，从来就没有坐稳过。
　　顾相。从来都是他心头最重的一块巨石。虽然这老头看上去对他毕恭毕敬，似要为萧家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背地里却做尽了笼络人心的事。萧祯深怕萧御会成为他手上的棋子。在江山大乱后，他手上名正言顺的那颗棋子。
　　然而，这毕竟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是皇上未雨绸缪的猜测和想象。
　　他此番前来皇陵拜祭，要和萧御谈的还有一件事。
　　“皇弟很快就守孝期满了吧？”皇上忽然又转了话题：“上次朕召你回帝都，就是想跟你谈谈你将来回帝都后封王的问题，不想又是政务又是冬狩的，竟给耽误了。”
　　“臣弟尚未成年，封王之事言谈尚早，皇兄现在不必太过在意。”萧御的回答是一贯的淡然。
　　皇上侧目看他半晌，摇头轻笑：“你倒是说得轻巧，朕只怕人家姑娘等不了。”
　　“姑娘？”萧御一惊。
　　“有人跟朕说了一位小姐，说是无论才华德容，都是与你相配的。”皇上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萧御的表情。见他虽是吃惊，并未有太多的痛苦和抗拒，这才放下心来，又道：“朕考虑过了，也觉得合适。只是她年龄与你一般大，朕想等你回帝都后就封王指婚，你们俩谁也不耽搁。”
　　“这个……”萧御微微红了红脸：“一切但凭皇兄做主吧。”萧御毕竟年少，这几年又深居皇陵外的行宫，对情爱之事从不沾染，所以对指婚也并不在意。只觉得如若这个妻子是皇兄的圣旨所赐，那他必倾尽一生善待这个女子，以尽他的责任。
　　皇上见他这副表情，心是稳稳的放到了肚子里，知道他对阿晓并无男女之情，就再不担心他会与她有什么纠葛，心情就一下子轻松起来，忍不住拍了拍萧御的肩道：“你放心吧。朕见过那位姑娘，是皇后的表妹，帝都望族楚家的小姐，名叫淑瑶，生的确是好样貌。”
　　萧御浅笑不语。皇上的话他并未往心里去。只是那一个“瑶”字无声无息的颤了他的心尖，让他又想起萧清晓来——他忽然想泡一壶她带给他的洞庭茶了。

　　第二日，天色果然放晴了。
　　皇上携玉绣公主行拜祭之礼后匆匆归帝都。

　　八月十五。中秋。玉绣公主大婚之典礼已万事俱备。
　　皇上在凤栖殿摆下家宴，团圆赏月，顺贺玉绣公主次日出嫁。

　　萧清晓这些天来本是一直在跟皇上赌气，有意无意的都避着兄姐，他们来看她时，她也多称病不愿相见。
　　可是今夜，是萧远晴留在宫中的最后一夜，明日开始，她踏上那条大红织锦的地毯，牵起另一个人的手后，就是谢家的儿媳了。萧清晓再倔，也倔不过这姐妹情深，还是盛装打扮了一番，去了。
　　萧远晴本一直担心萧清晓还要避开他们，不肯出席。如今见到她一袭华服，眉目如画，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急忙招呼她到身边坐下：“我还以为你真要绝情到一直不理我呢。”
　　“怎么会。”萧清晓笑了笑：“我也就是跟皇兄耍耍性子罢了。如今你要出嫁了，今夜又是中秋，我怎么还敢闹脾气？”
　　“嘻，说得好听。小泼皮，你倒是有什么不敢了？”萧远晴取笑她。
　　萧清晓故意瞪她一眼：“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拿自家妹妹寻开心？”
　　萧远晴不以为然，眼神里满是被宠溺的满足：“我嫁了人也还是要寻人开心的。”
　　“唉……”萧清晓故作叹息：“也不知姐夫怎么受得了你……”
　　“他受不了也得受！”萧远晴低声得意的笑着。
　　萧清晓一脸无奈的望着她，却发现成亲前夕的女人果然有些不正常，于是她干脆不理她了，只埋头吃菜。
　　然而，面对皇兄萧祯偶尔投来的关心目光，她还是不理不睬，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反正是自家哥哥，她恼恼他也无伤大雅嘛。

　　酒席散了后，萧清晓带着景夏顺便帮小圆扶萧远晴回寝宫。
　　萧远晴向来不胜酒力，方才在宴席上一时高兴喝了几杯，转过头来就有些晕沉沉了。
　　不过她虽有些醉，却还认得人，一路上拉着萧清晓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幸亏走的都是僻静道，身边又都是心腹，才没被别人发现，报到皇上那儿去。
　　萧清晓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面对一个有些喝大的女人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切身体会到当年的萧御有多么的不容易。
　　她们好不容易把萧远晴扶到她的床上，萧清晓马上吩咐小圆和景夏去熬醒酒的汤来，明日是萧远晴的大喜之日，无论如何不能让她醉醺醺的睡死了去。
　　萧清晓不停的跟她说话，忍受着她对谢吹凡的一味赞赏，和对日后美好生活的憧憬，好不容易把醒酒的汤给她灌了进去，看着她慢慢有一些清醒后，萧清晓才长吁了一口气，准备离开。
　　眼看着萧清晓将景夏和小圆都遣了出去，自己也要离开的时候，萧远晴忽然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晓。”
　　萧清晓正要迈脚的动作顿住了。
　　“他是个好人。只是……你们不能……”萧清晓听到姐姐带着怜悯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顶在她的心间：“如果……你们不是姐弟的话……就好了……”
　　萧清晓胸中一窒，却无力多说什么，只是在萧远晴一屋喜气的房内留下凉凉的一句：“世上从没有如果。”便拉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已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