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锦赋》苏蔷薇

21、刺客

　　那是一场豪奢的婚礼。
　　漫天飞洒的花瓣，和从宫里一直铺到谢府的红毯，无一不衬托着玉绣公主身上这傲世的荣宠和她身后的帝王之家无可比拟的富贵。
　　吉时已到。
　　玉绣公主穿着当年最好的锦绸所裁的喜服，上面是帝都绣坊名手曲馨巧花了三天三夜一针一线所刺的雍容牡丹——这是玉绣公主亲自要求的，她要这花中之王的真国色，配她妩媚天下的风姿。
　　谢吹凡牵着玉绣公主的手，她掩在金流苏下的笑靥挑开了他的心扉。令他觉得这一世七分的快意都让他占尽了。只缺了那么一点，点睛的那么一点……
　　谢吹凡看向正前方，龙椅之上的男子唇角是一抹喜悦的微笑。
　　于是，谢吹凡也笑了，笑得信心满满，豪情壮志。
　　拜天地。叩天子。
　　萧远晴和谢吹凡行礼行得一丝不苟，皇上眼看着这一对新人是女的美丽，男的俊朗，可谓珠联璧合，笑得更是爽朗：“谢侍郎，朕的这个宝贝妹妹，可就交给你了呀！”
　　“请皇上放心，臣必全心全意呵护公主，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
　　——成亲的那一日，我们都许下如此誓言。然而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到底有几人还能无愧于当初的重诺呢？

　　按本朝惯例，公主出嫁，亦如平民。除有特别，无需另赐府第。大婚当日，须由驸马于府上宴请众皇亲国戚，以示结亲。
　　是以谢家在今日所摆的这场晚宴格外盛大。
　　十六大桌的筵席，光是皇家亲眷就占了十二桌。剩下的四桌有三桌都是谢老爷子指定了的亲客，谢吹凡费了半天的劲儿，也只是为自己的朋友们争取来了一桌。
　　“哈哈哈！小弟在此先祝各位仁兄一杯，省的新郎倌不来就冷了场子！”先起身举杯的是顾横管，他一身绯红袍子，量裁得体，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长身玉立。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其中一位少年与顾横管相熟，忍不住打趣他道：“哈哈，我看顾兄穿的如此艳丽，倒是比新郎倌更胜一筹呀！”
　　顾横管眉一挑，眼神里带着笑意：“兄弟有喜，顾某自然要同喜一番了。”
　　先前的少年又笑了，多舌了一句：“那不知顾兄何时来个喜上加喜？”
　　顾横管淡淡一哂，虽笑答了一句：“到时我若有喜了定也摆这么一桌请诸位把酒言欢。”然而眼神却扫向远处的一桌皇家女眷。

　　萧清晓乌丝高挽，妆容清丽。正与身边远道而来的平南王之女萧菱言笑晏晏。
　　景夏立在她身后，毕竟是服侍的久了，不难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咦？”萧菱一脸诧异的望着神色从容的萧清晓：“姐姐这就要离席了么？”
　　“嗯……我昨夜休息的不好。如今这喜也道了，酒也吃过了，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难不成还随那帮小子们闹洞房去么？”萧清晓微微笑了笑，却见疲态。
　　萧菱与萧清晓年纪相仿，也不想干干坐在这里光是吃喝，便跟着道：“也好。不若我也随了姐姐去，先回了行馆还自在些。”
　　萧清晓笑着摇了摇头，本要劝她几句，可见她一脸无聊的神色，心倒也软了下来，只道：“你若真无心在这儿玩乐，就一起走罢。”
　　有了瑶锦公主的首肯，跟着她一起离席，萧菱心里就踏实多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帝都，平南王膝下无子，此行向公主贺喜的重任全压在了这个女儿身上，临行前平南王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得失了礼数。所以萧菱在帝都的举止是亦步亦趋，唯恐行差踏错。
　　萧清晓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对在座的各位亲贵之女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如水道：“各位姐妹，清晓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请各位姐妹不必拘泥，今晚尽兴为止。”
　　这一桌坐的都是萧家的女儿，彼此间的血缘算是比较亲的，闻言虽多加挽留，却也都表示体谅，见萧清晓执意离去，也就罢了。
　　萧菱见萧清晓离席了，也站起来依样说了几句。跟着离开了。

　　萧清晓和萧菱一路说笑，一路走出谢府侧门。
　　因着不愿惊扰谢家人，萧清晓特别吩咐跟自己一起来的内官让宫里的车马停在侧门外，她们直接上车悄悄走了，到时再命人留下跟谢老爷打声招呼。
　　不料她二人才出了侧门，就见到几个一身红衣的谢府护院狠狠推搡着一个粗布衣裳的女子，边踢打边骂：“你这个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去偷看公主？你还要不要命了？要不要？”其中一人踹的狠了，一脚下去，正中这女子的后胸，让她平地横移了好几步，正好趴在萧清晓和萧菱面前，剧烈的咳嗽着。
　　萧菱还没见过这等场面，忍不住低声呼了一声。
　　萧清晓却是眉间一蹙，瞪了那几个护院一眼：“住手！”
　　那几个护院起先还不知道这二位出府的女子是谁，但见那粗裳的丫头才摔到她们跟前，就有内官神色匆匆的从她们身后出来拉扯人，这才恍然是两位大主子。他们借着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仔细的看了看，立时吓软了腿，争相跪下来不住的磕头：“奴才们该死！冲撞了瑶锦公主！请公主恕罪啊……”
　　看着他们不住的磕头求饶，嘴脸与方才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萧清晓的神色间不禁有了一抹厌恶，她扬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院们偷偷抬头看了勉强被内官扶起来的那个女子一眼，七嘴八舌的解释道：“回……回公主话……这丫头本来是……是一个月前才来府里的粗使丫头……”
　　“她本来就是扫扫前院的地的……内院是进……进都进不得的……”
　　“怎知……我们……不是……奴才们……刚才发现……她想要偷偷的溜去新房那边……看玉绣公主……所以……”
　　“行了。不必说了。”来龙去脉萧清晓心中已有了数，也不想再听这几个人结结巴巴的回答了。
　　萧菱在她声侧悄声问道：“姐姐……这要怎么办？”
　　萧清晓还未答话，那粗使的丫头却抬起一张有些脏兮兮的小脸，凝视着她颤声道：“你……也是公主？皇上的……女儿？”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显得格外的认真。一时间让萧清晓有些错愕，亦顾不得她言语中的不敬，沉吟着答了：“如今的皇上是本宫的哥哥，你是否有什么大的冤屈……”
　　萧清晓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那丫头眼里闪现出一种疯狂的光芒来，像是一点火焰，倏忽燎原！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推开了扶着她的内官，趁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高声尖叫着冲向萧清晓：“纳命来！嘉泰帝的孩子！纳命来！”
　　萧清晓大惊，然而她和那丫头之间不过是几个台阶的距离，那个丫头片刻之间就冲到了她面前，挥刀便刺向她前胸——萧清晓虽从未遇见过这般凶险的情况，但当年跟兄长们学习骑射时多少也学了些拳脚功夫，此时临危生力，左手大力一挡，就侧身避开了这最为凶险的一击。
　　此时景夏亦冲到了跟前护住了萧清晓，方才被吓傻了的萧菱也尖叫着去阻拦那个丫头，众侍卫都已叫着“保护公主和郡主！”奔上前来，制住了那少女，夺了她的匕首，不容她动弹半分。
　　萧清晓惊魂初定，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匕首，仔细凝视。只见这匕首的握手处为纯金打造，镂刻着一种复杂的花纹，纵观整个匕首，虽锋利不已，却让萧清晓觉得其观赏纪念意义更甚。她心下起疑，不禁又看了那个丫头一眼，她已被侍卫摁住跪在地上，看萧清晓的目光带着森寒的恨意。
　　——一个这样打扮的丫头，为什么会有这么贵重的匕首？而且……看她方才的那一声呼喊，直接喊了父皇的名号，可见她是因为父皇而对我动了杀机的。这么说来……
　　萧清晓一惊，立时出了一声冷汗——幸亏方才那几个护院阻止了她，不然她要针对的可是阿远啊！
　　萧清晓迅速的理清思绪，知道眼前的这一堆人还等着自己的命令。她定了定神，决定要自己处理此事，不要惊动了今天大喜的姐姐和驸马。于是她冷声先是吩咐那几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护院，道：“方才所发生的事，你们不可透露与任何人听。知道了么？”那几个护院愣愣的抬头，就看到萧清晓眼神内的一抹肃杀之气。他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言，只一味点头。
　　萧清晓又转向萧菱，低声道：“今夜的事，妹妹也当作没有看见吧。方才危急之时，得妹妹舍身相护，清晓感激不尽。”
　　萧菱也是才定下心来，一听萧清晓这么说，连忙摆手：“维护姐姐是妹妹应该做的。只是……今夜的事……”她有些犹豫。
　　萧清晓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全交给我。妹妹先回行馆去吧。”
　　萧菱愣了愣，想起父王临行之前所叮嘱的——在帝都，要谨言慎行，不要多管闲事。她只好点点头，先上了一辆车，走了。
　　萧清晓遣散了护院。然后走近那个跪在地上的丫头，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丫头倒是倔犟，只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萧清晓想了想，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金匕首，道：“你若不肯答也没有关系。这金匕首如此难得，必不是凡品。待本宫回宫，将你连同匕首交与刑部一查，就全真相大白了。只是那时，你少不了要受些折磨，而……你家……”萧清晓拿捏着用词，觉得这丫头并不像专门的刺客：“你家……可能也要遭受连累了……”
　　那丫头听到后面这一句话，果然瑟缩了一下。
　　萧清晓心下一振，继续好言劝道：“你若此时告诉本宫你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要刺杀本宫的话，本宫或可有其他办法保全你的家人……”
　　那个丫头冷冷一笑，抬头看向萧清晓：“托嘉泰帝的一道旨意，我早就没了家人……”
　　萧清晓一诧，却是明白过来：“你是来寻仇的？”
　　那个丫头点了点头，然后一横道：“我早已无父无母。你要把我送去刑部就送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清晓沉默了片刻，却忽然吩咐景夏道：“景夏，去找点水来，给这位姑娘洗洗脸。”
　　“公主？”景夏大惑不解。
　　“去吧。”萧清晓却执意吩咐。
　　景夏只好依言去车上拿了本来备给公主的水，然后沾湿了自己的绢帕，一点点给那丫头擦脸。
　　那丫头一开始还不肯，只是景夏温柔又执着，慢慢的她就也软了下来，随景夏擦了个干净。
　　待那丫头再抬起头来时，萧清晓忍不住一怔。
　　竟是个眉目英气的女孩儿。
　　萧清晓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父皇当年下了什么样的旨意，害的这女孩成了孤儿。如今长大了，还怀着一腔仇恨生活。
　　她决心要问个明白，便不顾众劝的让侍卫将这女孩绑住然后带上她的宫车里，要一路问个详细。

　　因着这女孩是个刺客，公主又执意让她上车跟自己共处一室，这可忙坏了一直跟在萧清晓身边的景夏。她全身戒备的看着那女孩，生怕她忽然挣脱了绳子又往公主这边扑来。
　　“如今没有旁人了。你不妨说说是什么样的恩怨能让你下了这样大的胆子，刺杀公主。”萧清晓淡淡的开口询问她。
　　那女孩见自己被安排进了公主的车内，也是觉得事出蹊跷，却越发弄不懂这个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敢透露一字半句。
　　萧清晓见她不肯答，又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家姓什么？如若你家真的有莫大的冤屈，本宫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女孩子犹豫了半晌。还是摇头。
　　萧清晓有些着急，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匕首，更加觉得烦躁，心思一转，又生了一计，却是伸手一拉车帘子就要将那匕首丢出车外去。那女孩情急之下果然出言制止：“不可！那是金家的家转之物！”
　　“金家？”萧清晓收回了手，看着女孩气得涨红的面容，失声道：“肃州金家？”
　　那女孩未料到萧清晓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一惊：“你知道？”
　　萧清晓却没有答她，只是想了一会，又忽然问道：“本宫的弟弟萧御是你什么人？”
　　女孩一怔，本能的答道：“他是我姑姑的儿子，自是我的表弟了。”
　　萧清晓对当年的历史也知道个大概，稍一寻思，便明白过来：“原来你是金柏的女儿。”
　　金宛苑忍不住重新仔细打量了这个瑶锦公主几眼，然后有些泄气起来：“一来二去的都让你打听清楚了。”
　　“可是本宫不明白，当年你爹谋反之罪凿凿有据，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大伯大义灭亲，实属无奈。而本宫的父皇生性仁慈，不曾再下旨降罪于你家，你又怎么能将这笔仇恨怪到我们头上来？”萧清晓越想越觉得当年父皇所做已是宽宏大量，又何至让金柏的女儿恨皇家入骨？
　　金宛苑一听就来气，她瞪着萧清晓，悲愤道：“可是……你不想想，这一切事情的起因，不就是你们朝廷的军队要和关外的瓦刺打仗吗？这本不关我金家的事，却因为你们的无能，跑去求助于我们金家。这才激起了我爹的雄心！而之后，若不是嘉泰帝在背后下旨，那个什么世子和将军的，又如何能逼迫得了我大伯亲手诛了我爹？还要送我姑姑进宫，生下萧御那么个小杂种……”
　　“住口！”萧清晓面上一怒，厉声喝止。
　　不仅金宛苑吓了一跳，连景夏都是一惊，从小到大，她还甚少见到这样怒视别人的瑶锦公主。
　　金宛苑顿了片刻，又哼了一声，一时竟不敢再提萧御，只道：“我爹死后，我娘也不堪外人的眼光，投缳自尽了。我自幼就没了爹娘疼爱，还要背着谋反之人的女儿这样的重负，从小受尽了白眼，跌跌撞撞的在金家长大。那个时候，我就想，报仇寻根！我没办法亲手杀了我大伯，因为他毕竟在我父母双亡之后抚养了我……那么……”她狠狠的瞪向萧清晓：“我就只有去杀引起这一切的那个人……那个所谓的天子……我要让他血债血偿！不料……我前两年进了帝都才只道，嘉泰帝驾崩了……所以……”
　　“所以你以此类推，就将这莫须有的仇恨转接到本宫和胞姐身上？你刚开始想去刺杀的应该是本宫的姐姐玉绣公主吧。因为她也是父皇的女儿。”萧清晓唇角有一抹苦笑，她觉得这个金家的女孩想法实在太过偏激，竟非要将这父母双亡之仇算到自己身上，还不怕白白丢了她的性命。
　　“这怎么是莫须有的仇恨？这是我记了多年的血海深仇！”那金宛苑还在固执的瞪着萧清晓。
　　“这所谓的血海深仇，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萧清晓淡淡的看她一眼，眼神儿寡淡冰凉，让金宛苑浑身一震：“你爹谋反是事实，你心里也清楚，他也算是罪有应得。至于你母亲，还有你，却是太过在乎外人眼光，自寻烦恼。你母亲人已去了多年，死者为大，本宫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可是你……你还这么年轻，生命才开了个头，就要因为这样的仇恨而把青春都消耗殆尽吗？今日里，你幸亏是落在了本宫手上，如若真的让你去了本宫的姐姐那，假使你成功了，你又自己制造出了一笔仇恨；失败了的话，就要白白丢了性命。而且……无论刺杀是否成功，肃州金家，都将为你一人所累……不仅如此……就是本宫的皇弟……萧御……也要因为你的任性，而遭受非议……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他是你的表弟……”
　　金宛苑怔怔的听着。
　　“金姑娘，你觉得你现在的作为，你地下有知的父母会觉得欣慰吗？”萧清晓凝视她片刻，忽又厉声说道：“他们会觉得你愚蠢！将他们在人世仅存的血脉化尽复仇这么一个害人害己的牢笼里！而且，你所认为的仇人……请你仔细的、冷静的想一想，不觉得可悲可笑么？本宫的父皇生前有哪一道诏书说了要诛杀你父亲？”
　　金宛苑喃喃道：“没……有……”
　　“你父亲的死……”萧清晓轻叹了口气：“本就无仇可报……而你如今的固执，不过是在找寻一个意义和理由罢了。你要在别人的非议中活下来的意义和理由……”
　　萧清晓的话似乎说到了金宛苑的痛处，她忍不住低下头，咬住嘴唇不让泪水落下来。
　　“何必呢？”萧清晓的叹息如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迷蒙了金宛苑一直以来固执寻仇的心思。
　　——这倾尽了她多年光阴的仇恨，难道真的……错了吗？
　　萧清晓深深的望着她，心底却是另有打算的。
　　“停车吧。”她吩咐内官停了车。然后就要伸手去解金宛苑身上的绳子。
　　“公主？！”景夏大骇，匆忙要阻挡，却被萧清晓喝止：“景夏，退回去！”
　　“公主……您这是……”景夏心急——这不是明显要放虎归山么？
　　然而她再急，萧清晓还是将金宛苑松了绑。那女孩也如景夏一般，大惊之下有些怔忡，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咳……”萧清晓有些失笑：“还不快走？”
　　“你……”金宛苑睁大眼睛瞪着她：“放我走？”
　　“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仇恨是不值得的。日后不要再做傻事。如若再犯，本宫就帮不了你了。”
　　“为什么……”金宛苑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本宫自有本宫的想法。”萧清晓淡淡的略过这个问题。
　　“你不怕……”金宛苑面上发狠：“我现在要了你的命？”
　　萧清晓镇定的瞟了她一眼：“若是在此时动手，就绝不是金家的儿女了。”
　　金宛苑一怔，脸色慢慢苍白了下去，她默默的推开车门，看了萧清晓一眼，说道：“我虽不知道，你这个公主奇奇怪怪的为什么要放了我。可是我感激你，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和你对我说过的话。希望我们……后会无期。”说罢，她转身跳车离去。
　　“哎？！”萧清晓眼看着她跳下车去，连忙撑着车门呼道：“你的匕首……”
　　“那不是我的匕首——”金宛苑回眸，淡淡的一笑：“那是你那位皇弟的匕首。金家……为我们这辈的几个孩子每人打了一把，那手柄上的花纹就是金家的家徽。大伯……也为他预了一份，我两年前离家时不忿，就偷了他的一起带出来了。如今，我自己的在我鞋子里藏着呢，你手里的，是要给他的。你若是有空见他，就把这匕首给他吧。”到底有一半金家子孙的血脉，金宛苑终究体会到了一点大伯当初的心情。
　　萧清晓怔怔的望着金宛苑在夜色中越走越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吩咐内官驾车。她手里的匕首过了这么久已让她握出了暖意，她却更加不肯撒手，目光掠过它繁复的花纹时，会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然后逐渐化为轻轻的叹息。
　　景夏也一直沉默的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公主其实变了。
　　变得不止是心性。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她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她只是怕，离公主的世界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