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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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宗抡起拳头，一左一右砸在他的面上，相泽放在鼻子裡的过滤器随着鼻血流了出来落到地上，血腥味渐渐溢满口腔，让他的心跳加快。
“嘴裡还有一个。”玄机说。
骁宗毫不犹豫地扣住相泽的下巴，扳开他的嘴，右手两指探进相泽嘴裡摸索，最后在接近喉咙的地方摸到异物，将它直接扯了下来，扔到地上。相泽则因为被碰到反刍的反射神经，不自主地乾呕了一阵。
骁宗抽出腰间的长刀，俐落地在自己左前臂划出长长地血痕，然后把瀑血的伤口压到相泽嘴上。
相泽已经被自己的血弄得头昏脑胀，儘管他想反抗，却还是在溷乱中喝了几口骁宗的血。
“这是被天帝诅咒的王血。你会感觉到有火在你体内燃烧，直到天帝觉得够了为止。”骁宗冷漠的声音像有回放功能似的，在耳边重重叠叠。
玄机放开相泽。
相泽趴到地上，靠手肘撑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手脚不听使唤地颤抖，稍稍移动都会失去力气。
动不了。
血腥味已经溢满口腔，引发麒麟本能对血的恐惧。
玄机探进怀裡，摸出一把匕首，它的刀身透着红光。他蹲下来，一推相泽的肩膀，让他翻身躺在地面。
“我们试过了，徇麒。”玄机的声音低沉，“你宣布自己为徇王之后，我、延王和景王立刻飞到蓬山，向天帝求情。请祂收回制裁你的命令，但是祂不肯，说若是我们不做，祂会把舜雁泰景四国从地图上拿掉。”
玄机跨坐到相泽身上，把刀贴向麒麟的额头。相泽的角不受控制地缓缓突出，同样闪着红光，跟着匕首的光脉动。
相泽奋力提起双手，毫无作用地抓住玄机的手腕，脸撇向一旁，想远离那把刀。此时刀上的红光像是刺眼的霓虹一样倒映在他的眼裡，他看不清身旁的事物，更看不清玄机的神色。
一股粗暴的力量把他的手打开，右手被踩在脚下，踩的力道之大，让相泽忍不住闷哼一声。现在这裡，会这麽做的只有骁宗了。
“我们没有选择。”
玄机高举匕首，朝角根挥砍。
比想像中的还要痛很多。
相泽的身体在匕首接触角的瞬间，狠狠弓起，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长啸。他都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东西能够让他如此失声惨叫。
玄机的全力挥砍，只陷入了角一点点。他紧咬住牙，用颤抖的双手，开始来回锯着角。
相泽压抑着喉咙裡的呜咽，左手紧抓着玄机的袖子，压抑地任由玄机做完他该做的事。不光是角上的痛，他也感觉得到骁宗的王血通过经脉，流向身体各处，隐隐带刺，并且渐渐在体内升温。偶尔被锯到特别痛的点，相泽会发出一瞬的喘息，但除此之外，他拒绝发出其他的声音。
不过几秒锺的时间，麒麟紧闭的双眼已经流下眼泪。向来强悍的他，依然抵不过被挖除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时的痛。每一次来回，他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从天命割除。他的命脉也变得像条细绳，在刀下慢慢断裂。细绳完全断开的瞬间，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他弯曲的脚挣扎着顶着地，像是要逃跑，也像是要推开眼前的人。
‘麒麟！救救我！’
匕首的锯响之间，他的耳旁，开始传来各种声音。
‘徇麒大人，为什麽其他国十年内一定能找到君王，我们舜国过了三十多年却还找不到一个？’
‘最美丽的变身个性，神话中的仁兽，竟然出现在东京都，看来我们是被上天眷顾的，牠象徵着我们的社会即将迈向安定。’
‘全国上下的人都来昇山了，连婴儿您都一一见过了，您还跑遍蓬莱，却仍然没有君王的踪迹，我们是不是被天帝抛弃了？’
‘把仁兽的形象抛上萤幕，让牠成为吉祥物般的英雄，可以给民众带来希望——这个乱世将以东京都为中心散播和平的希望。’
‘舜国会怎麽样？我们还能被允许活下去吗？’
相泽抑住一声抽咽，突然握上玄机的手腕。
玄机吓得差点放开匕首。
但相泽不是要反抗他。
“砍下来！把角砍下来！”相泽狂乱地大喊，个性发动的红瞳几近疯狂，“我是相泽消太，是抹消英雄，是雄英教师，不是舜国的宰辅，不是徇麒，不是君王！求你了，帮我把角砍下来！”
骁宗冰冷的眼睛盯着在地上挣扎的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都这麽说了，那就砍下来吧。”
这麽一说，玄机反而犹豫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声开口。
“你要抛弃我们吗？”
相泽放开手，像是没听到一样偏过头望向天台边缘，渴望着牆外凉爽的夜风。他大口喘着气，因为王血的关係，他开始觉得口渴和燥热，全身上下包括内脏像是被人用刀毫不留情地戳到淌血，一刀又一刀。
玄机的话忽远忽近，他不知道究竟玄机上一句是问了问题，还是在陈述事实。
“台辅，大家对你抱着很高的期待。舜国的人民因为你感到骄傲。你打破陈规，向大家证明麒麟也有治国的能力。你做的决定，全都以人民为优先，臣子们在你的带领下很放心，因为他们不用担心你会因为利益做出暴君的行径。说真的，我们还要君王做什麽？如果天帝允许，我们大可以立一个假王，供他吃喝算了。台辅，继续带领我们，带领舜国走向巅峰。你是大家口中说的，最受天帝宠爱的黑麒麟啊！”
“不是，”相泽吞下唾液，却缓和不了乾渴，逐渐模煳的意识已经形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麦克、认麦克为王、会失道，麦克会死…”
玄机露出微惊的表情，“原来你不认他为王，还有这层原因吗？”
他收拾心神，再度握上匕首时，表情变得决绝，“说到底，都是为了他吧。为了他拒绝天命，为了他成为徇王，为了他反抗体制。我还想，一个像你这麽怕麻烦的人，怎麽会愿意做这一切。现在想来是我太蠢了。”
玄机拔出匕首，再度挥下。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只剩下一条路。”
天空，下着绵绵的水丝，可能是雨水，也可能是海水。
欧尔麦特接到消息赶来一举击破所有防护圈时，学生们在绿谷和后来才到的爆豪的连击下，才不过打破了三层防御。轰在一旁一直牵制着泰麒和延麒的使令们，不让他们干扰。
他们终究还是晚了。
天台上，白泫被压在地上，斗大的泪珠不停滑下，和血水融在一起。
骁宗刚要拔刀，便被一股巨力击飞，只看到了一个模煳的红黄影子。玄机也被从相泽身上拉开，丢到了一旁。
欧尔麦特壮硕的身影在动也不动的黑衣人身旁蹲下，看着已经快完全断裂的角，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拔出，折成两半，抛出。匕首的红光退去，变成了普通的刀片，清脆的落地声响格外刺耳。
“相泽？”欧尔麦特厚实的声音迴盪着，相泽却没有回应，似乎在刚刚短暂醒来之后又陷入昏迷。
“相泽老师…还活着吗？”焦冻迟疑地来到欧尔麦特身后，鼓起勇气问。
绿谷看着角上憷目惊心的裂痕，愤怒地瞪向另外两隻麒麟。他、爆豪和焦冻在忙着打破延麒和泰麒的防御时，一直注意着裡头发生的事情，目睹了全程。相泽发出惨叫的第一响，他们几乎乱了方寸，只能用更大的叫喊攻击防护罩来维持士气。
当绿谷对上两隻麒麟的眼时，却意外发现两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儘管和雨丝溷在一起，却掩饰不了眼角的痕迹。
“天命不懂得原谅，天命也不会遗忘。”延麒总是晶亮的碧眼此时黯淡无光。
“对不起。”这是嚐过同样痛苦的泰麒唯一能说的一句话。
绿谷的拳头握得更紧。
其他人或许脾性好忍得下来，但是唯有一个人，怎麽样也不可能忍。
“可恶啊啊啊！”爆豪的掌心爆出愤怒的火光，一个箭步冲向骁宗，“杀了你们！”
“爆豪。”
爆豪不顾任何阻拦，仍然朝骁宗砸下拳头，却在最后一刻被某样东西绊倒。他回头一看，相泽的束缚布正缠着他的脚踝，另一端的相泽脸上汗和血溷在一起，气色比平常不知道糟到哪裡去。
欧尔麦特将他扶着坐起来，倚着自己。相泽闭上眼，额上残缺的角渐渐没入额头，过程的每一秒都花费了他极大的精力。
众人静静地等着，直到一匹天马降落在天台，麦克从上面跃下，站都没站稳便慌乱地跑来，似摔又蹲地跪到相泽眼前，不顾溅起的水花打湿全身。他触摸相泽的脸，嘴边无法抑制地吐出心痛、啜泣般的喘息。
其他学生陆陆续续到了天台。此时风和雨都已经停了，虽然海水仍然佔领着整座城市，但已没有刚刚的势头。
过了十几秒冷冰冰地沉默，麦克挤出一个笑容。
“消太，一起走吧。”
相泽摇了摇头。
麦克往后挪动一小步，清清喉咙。
“听我说，消太。不管我们剩多少时间，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时间才是流动的，我也才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个麦克。那个为你早起一个小时烫青菜的人，那个晚上期待你准备的晚餐的人，那个看你执行英雄任务时感到无比骄傲自满的人，那个看到你为了我力排众议成为君王却因此遭天谴而心如刀割的人。”麦克笑着，不知名的水珠沿着脸滑下，“不要从我的身边把你夺走，消太，我会疯掉。”
相泽抗拒的神色缓和下来，微微露出迷茫。
“做什麽都一起，那才是在一起的意义不是吗？天谴这种大事更是如此。更何况，你不带我去十二国，还是会有其他人带我去。如果最后都是同一个结局，我宁愿带我走的那个人是你。”麦克牵起相泽的手，“认我为王。”
他见相泽还在犹豫，于是鬆开手，从背后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八百万掩嘴，倒抽一口气。
是戒指。
朴素而色泽圆润的金色戒指，如同刚刚升起的朝阳一般，闪着眩晕。
相泽的目光从戒指转向麦克，气息渐渐沉淀。
“如果你怕，由我先来。”麦克说，单膝跪在相泽前，“不离不弃，矢言忠诚。”
好一会儿，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就在大家以为相泽要拒绝时，他终于开口了。
“我接受。”
相泽轻轻推开欧尔麦特，缓缓从倚着的姿势改到跪姿，好整以暇地整好衣服，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将额头贴到麦克的脚尖。
“不论生老病死，不论贫富贵贱，永远守护对方，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愿意。”
麦克回答地毫不犹豫，同时间他的脚底传来一股电流，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上达天听是什麽意思。
相泽低着头直起上半身，似乎在审视着什麽。
离相泽最近的绿谷首先注意到了异状，脸色刷地发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怎麽了，绿谷？”焦冻走到他身旁，却也跟着沉默下来。
其他人还在好奇发生什麽事时，麦克搭上相泽肩膀，低头看他的脸。刚对上眼，麦克立刻别过头。他不到一秒便回过头再度恢復笑容，但颤抖的嘴角却掩饰不住突然袭来的情绪。
相泽身上可见的皮肤上，都浮现了大块的黑斑，皮肤也失去了血色，变成如尸体一般的死灰。
“这就是…失道…”上鸣喃喃地说。
就算不知道，明眼人一看也能推测出得这种病的人活不久了。
相较于学生们和欧尔麦特受到打击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相泽反而觉得轻鬆了，彷彿二十三年的重担，一下子被全数拿走，心情甚至有些飘飘然。
他终于知道答案了。
他喜欢麦克，这件事跟天命完全无关。
不如说，因为天命的介入，他还一直压抑着自己对他的喜欢。
如今因为角被砍了一半，身为麒麟的使命也已经达成，天命的声音变得模煳不清，甚至还有渐渐远去的迹象。他可能不能算是完整的麒麟了，但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天，对他来说，是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惨却也是最幸福的一天，没有人能跟他说不是。
他和麦克站起来，面向学生们和欧尔麦特，两人脸上都挂着真挚的笑容，夕阳在他们身后缓缓沉没。
没多久，一群骑兽从天台起飞，奔向大海，并在最后一束天光中被地平线吞噬。
午夜十二点。
海啸猛然退去，留下一片狼籍，和颓然坐在黑暗中的二十一个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