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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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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头前传来几声高叫。
“借点钱花花!”
车门被锤得震天响。
司机看着路上放下的路障,把着方向盘,去摸手机。
“小子,你是措树园村的,我认得,孙大伟,不要多管闲事,开门,开门。”
男子的声音狂轰滥炸。
夜薇明拼命往位子底下钻。
听声音都知道来人是谁。
“开门听到没!你这车是贷款买的,每个月都还银行钱,老子心情不好给你弄花了,你就没得车跑了。”
孙大伟咬了咬牙,手伸向开门键。
一车的乘客都默默看着车门打开。
一股热浪扑来,蹿上三个打着赤膊的男子。
看了一圈,从过道上慢慢向后移。
“五十块一个。”
“快点,五十块,你们一天工钱都不止这个数。”
“那小子,你别动,拉你一刀,一秒钟的事,能让你在床上躺一个月。医院不好进哇。”
吴静握着手机,看到那些人靠近,低头按下了号码。
她打的是张军的电话。
对方越来越近,电话安静得跟没有电一样。
夜薇明不动声色的弯下腰,脚踝上绑着手机。
手指开锁,按下一个号码,放下裤腿。
“妈X,打电话。”
吴静被人拎着脖子,从位子上拖起来。
“我没有报警。”
“没报警?”
他们抢了他的电话。
手机号显示不是110。
她不敢反抗,看着手机被肖仁拿在手里摆弄。
夜薇明拿出一张五十的,交出去。
肖仁二话不说接了。
一车人下来,一千快钱到手。
吴静一直看着他们从眼前走过,眼盯着手机。
过了一会,他们就要下车,没有还她手机的意思。
她急了,直奔过去,抢回手机。
“还敢动手。”
肖仁重新登上门口,手一伸拎起她的脖领子,直接甩出了车门。
一声音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吴静的尖叫声。
司机关了车门,转动方向盘,车子向高速路口驶去。
夜薇明一直坐在位子上,回头看到吴静倒在路边,被他们拖入边上的一片荒坡。
车子开出了上百米,没有停下的迹象,她狠狠了心,从腿脖上掏出手机。
打了张军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吴静在雄关路边上让人给带走了。”
“关我什么事。”
“是肖仁,专在路上打劫的路霸。”
“你应该打110。”
电话挂断。
夜薇明握着手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张军,她……她到底跟你好过一场。
夜薇明看了一眼时间,已过了三分钟。
一咬牙再打。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更像是一种威胁:“胡艳在鬼棚的电梯废井里,活了十几天,她吃的食物,不是她带进去的,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去送的。”
手机那端沉默了三秒,呼吸声传来,他在听。
“我的车次比你提前了两个小时。”
夜薇明这才猛然意识到,张军早已上了高速。
……
车子进入高速之前,拐到了一处路边饭店。
乘客们下了车,刚才的一幕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心中各种不安涌上来。
*
山坡上。
肖仁正在分赃。
几个同伙看着吴静,年纪不大的样儿,坏笑。
肖仁歪了歪嘴:“扒了。”
几人同时围上来。
吴静又求又哭,却不敢逃。
刚刚出学校门的她,从来没有学习过如何面对暴力。
知识没有学进脑子里,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不曾有一点概念。
或者,这个世界是太平的。
但如果太平的只是百分之九十九,那百分之一,就活得极为了惨淡。
有多少太平,把这种惨淡的人生,粉饰得平凡而普通。
然,太平之下,让人麻木的以为,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羞红着脸,蹲在地上,死死握着自己最后的底线。
粉色的内~裤,勒进了皮肤里。
“都被人玩过了,装什么装?”
她双肩发抖,垂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膝盖上。
肖仁举着手机拍,“拿钱来,这个就不发出去。”
吴静手指抠着手臂,一道一道的红印子下,皮肤已被抠破。
“做什么!”
张军从一辆摩托车上跳下,没有急着走过来。
吴静勾着脖子越发紧了,眼睛几乎不敢看对方。
他的身影模糊得像一团云雾,看不清。
“这么明显的事……”肖仁似乎不怕,一脸正常办事的表情,“她欠我们钱,我们追债。关你什么事?”
“欠多少?”
“这个……”
肖仁把面前的羊羔估了一个价格。
“五千块。”
说出一个价码,随后还冲地上的用黑发遮脸上吴静笑。
张军没有立即答应,犹豫着:“我没有这么多。”
说完,转身欲走。
背后的肖仁阴阴的说:“你刚才打电话找的是他?”
吴静呆呆的缩成一团,眼里闪着仇恨的光。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扒了,她能立即跳起一耳光打在肖仁的脸上。
“你杀了我吧。”吴静委曲的说。
张军停下脚步,侧过身:“你们放了她。”
“放了,钱谁还?”
张军嘴角抽了抽,抽出一叠红票子,数出二十张。
“钱在这,过来拿。”
“呵呵,怕你吗?”肖仁本过去。
张军握钱的手,骤然一紧,肖仁使劲扯了两把,才把钱拿到手里。
他点了点,看了看地上蹲着的吴静,“他这点钱,算是今天的。”
吴静蹲在地上哭泣。
张军慢慢走上来,扔下一件衣服。
吴静披在身上,穿上。
站起,抬手一个耳光打向张军:“你为什么才来?”
张军生生受了这一掌,呆愣的看着吴静,刚刚二千块白花了。
他后牙槽咬了咬,脸色极为难看的沉默着。
吴静:“为什么不让他们删掉视频,他们会一直拿这个视频威胁我。我以后怎么办?”
“报警吧。”他冷冷的道。
“报警。你以为这是哪里?他只拿了两千块钱,连立案都不会立。”
“随你。”
张军转身要走。
“你不能就这么走。”
两人纠缠在一起。
张军的脸被她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他反手推开她,吴静摔倒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么对我?”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我都去读大学了,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我只想跟着你。”吴静已经没有了少女的矜持,她好像一夜间成了大家看剧时,常常被人骂的没骨气。
张军仰头,双手握拳,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温和的笑:“你都这样了,还跟着我,你配吗?”
“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的吗?”
“你跟我从来不是一类人。我要去读书,毕业后当医生,会留在南省。
你呢?做什么?流水线,小前台,随时等着被炒的那种打工妹?
你就是在南省做上十年,你最终还得被挤出那座城市,你呆不下的。
年轻时,你能用劳动力换些钱,过了三十,你拿什么立足?
呆在县城里,趁年轻,嫁人去吧。”
他的话尖刻的像刀子刮在她的脸上。
“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身体僵直,对内心里仅存的善狠了狠,一把掐灭掉,目光远眺着自己来时的路:“如果不是夜薇明,我根本不会来。”
吴静缓缓移动目光,看到夜薇明拉着箱子,站在远处。
她刚刚叫了一辆摩托车送自己过来。
看到吴静和张军在吵架,没有过来。
吴静看了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明明提前两个小时走的,为什么能这么快转回来?
他知道路边的打劫的。
他提前下了车。
他在等一个机会跟夜薇明同车离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想起在深井里饿死的胡艳,她意识到眼前的张军斯文温和的面皮下有着一颗心思复杂的内心。
太傻了,怎么还以为自己可以跟着他去南省呢?
他从来都只是想着要跟夜薇明一起去南省的。
她眼神空洞的拖着步子,到了夜薇明身边。
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她重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摸了一把糟糕透顶的头发,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他真听夜薇明的话。
回首张军阴沉的脸正在掏钱,叫摩托车送她回去。
转脸,他面色温和的跟夜薇明说话。
大意是两人一起重新搭车走。
车子驼着她走了。
走到半道,看到在路边抽烟的白冬炎。
白冬炎也看到她,目光闪了闪追着看,直到车子拐弯,消失,他才收回目光。
她刚才的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这天气,穿长袖,不得热死。
正想着,眼前闪过一道影子。
是车子倒回来了。
车上的女生跳下来,走到白冬炎面前。
“夜薇明跟张军在一起了。”
她直接得没有丝毫的婉转。
白冬炎拿烟的手掸了掸,眼尾扫着手上带着青淤伤痕的吴静。
“你……”
“你看到了,我被人打劫,给张军打电话,他不接,夜薇明给他打电话,他立即就赶过来了。”
她嘲笑的看着他,“你跟我一样,让人给耍了。”
“……”
“白冬炎,炎哥,听说县里的胡艳还堵着追你,怎么转脸让夜薇明给戴了绿帽子。”
“……”
“对了,他们是同一个学校,一个学医,一个学电子信息工程,郎才女貌……”
她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无数把尖利的刀,捅向心底。
他摸着耳朵上的耳钉,想了想:“你被人甩了,别赖夜薇明。”
耳钉,夜薇明的耳朵也有一个的。
她见到过。
她平静的笑了笑:“白冬炎,你以为现在还有那个女的会为一个男的守着?不是他张军,还有张三李四,等着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白光头打来电话。
“小子,别回来了。”
“呵呵,”他笑望天,“这话不是每个月要说一次吗?”
“我是说真的,你莫回来哒。”白光头语气没有了以往的暴燥,声音急促认真,带着焦略。
“切,”白冬炎,“蒸的煮的,我十八哒,不要人管。”
“鬼棚那里又围了一辆警车,不是蓝衣服,是白衣服的法医。”
……
法医?他不懂。
“有人去饭店跟网吧找你了。”
白光头的声音里透着惊慌,胡艳死了,但好像又有人把这事捅出来了。
她不是自杀的,是被人关进了深井里,活活饿死的。
*
南省大学。
与网络图片简介相比,有一种二维平面,突变三维立体,可触可摸可进入的真实感。
与文字和图片搭建的虚拟效果感观不同,见到实物时,只会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不起眼的小县城,考入这里,不自觉得被新奇与先进吸引住。
夜薇明在好奇产生的兴奋,与为了适应而不断更正自己原有习惯中,来回切换着角色。
军训开始,她所在的系,女生少,男生多。
但好像也得不到理所当然的照顾。
除非,有哪个男生相中的某个女生,那个这女生会在众目睽睽下被照顾。
夜薇明见识了什么叫发达城市的开放文明。
送早餐,陪吃中餐,晚餐在外面吃,夜里还一起手拉手,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
系里的十几个女生,一半以上,在军训开始时被男生们瓜分。
强者,先下手。
弱者,观望过后是惆怅。
这天,军训最后一天。
大家在操场上,踢出的正步,以一副要跨过鸭绿江要与米帝作战的气势,将医学系、法学系、音乐系的一众干趴下。
最后,体育系的上来,因为各自练的专项不一样,高矮胖瘦,杨肥燕瘦,参差不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席地而坐,拉低帽沿,太阳太大了,把脸晒出了烟熏腊肉的效果。
身边多了一个男生,拿着一瓶水,龇着白牙笑。
“学妹,喝口水。”
众男生回头。
夜薇明很识相的摇头:“大家都没有水。”
男生大约是为了显示他只对她有意思,很执着的说:“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学会照顾自己。”
哦。
夜薇明点头,起身去了领水的地方,拎了一箱水过来。
女生们侧目。
也许力量对比下,女生应该弱不经风的说一句好重,拿不起之类的话才对。
要不然,太女汉子。
在这做习惯了,没那么娇气。
箱子放地上,掏出一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安然坐回原位。
女生们蜂拥而上,拿水喝。
男生们不好意思的去领水的地方,搬了几箱过来。
刚刚献殷勤的男生并不气馁,再接再力:“你耳朵上的耳钉很特别。”
“嗯。”她答得心不在焉。
“等会子系里拍照,我给你们拍。”
“嗯。”她礼貌待客的本事从饭店里学来的,来的是客,出钱的,所以不得罪,但不用套近乎。
因为食客是为了吃饭,眼前这位不会只为了照相时,她去配合他吧。
对方笑了笑,开始当她的面摆弄起单反。
这个被中国武打明星把广告做开的日本牌儿,在夜薇明的心低还是有些印象的。
一个字贵。
她总是用贵与合适去衡量那些她学业上的用不着的。
这种过度专注精神文明建设有一个好处,少花钱,不花钱,也能得到心里的平和。
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她对物质文明这一块极度的缺乏经验与感情。
因而在女生们都围到学长面前,期待他等会单独给拍上几张寄回家里时,她却越坐越远。
最后,在一个胖女生的拱动之下,她彻底被挤出了那个圈子。
学长被十几号女生围绕,他成了焦点核心,而他在说几句后,会关照身处五米开外的夜薇明几眼。
女生们嘴里的“鲜肉明星”,男生们眉飞色舞的谈“职业男蓝”、“某某足球先生”、“LOL/DOTA 2”等等,一个人信口而出。
军训结束的晚会上,上去表演小品、相声、吹拉弹奏的比比皆是。
然,最差的都是来上两嗓子的“像我这样的人”、“学猫叫”。
一切的一切,都新鲜着散发着青春的激情。
只是在一众看客里,夜薇明像坐在黑暗里,唯一感觉不到光芒的一个人。
四周黑如夜色,没有光明。她看了一个小时,觉得无聊,离开,在距离人群十米的地方站着。
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一个少年,骑着摩托车,在栏杆外滑过。
黑T,黑帽,看不真切。
他吗?不会,白冬炎在县城,不会来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她捏着手机,看了一会,打下一行字。
过了一会,觉得不好,太负面了,搞不好他得多想,又换了一句,一切安好。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许久,没有发送出去。
如果跟他都要假装说过得很好,那跟谁还有真话呢?
删除一个接一个的字后,她打算放弃了。
学长还挂着那只相机,招摇撞骗过后,带着春风得意之色走过来。
跟个装大人的小学生一样,以为熟悉这里,就能把一些日后就能了解的事,当成交友的便利。
夜薇明假装没有到他,取下了帽子,学男生样,别在肩头。
西沉的阳光,红如血色,披在她的身上,浴血一样的光影明暗交织。
咔嚓几声电流声在耳边响过。
她回头,学生举着相机笑:“我要把你发到校园期刊上。”
“嗯。”她点头。
“你同意了?”
“嗯。”
“没有钱给,我们是非盈利的。”
“知道。”
几天后,她的相片,放在了期刊里。
与以往的长发飘飘,白裙一袭不同,她的相片摆在一众清纯玉女形象面前,有一种说不出的与众不同。
带着旷野里走来,与都市精致与刻意截然不同的效果。
独立而孤单的站在一大片人群之后,享爱阳光,看着远方。
票选出来,她一把干掉了以乖巧、漂亮为主的审美。
男生们投了N多票给她。
眼看就要进入十名之内。
这天晚上,她看到有人在围着宣传栏里的相片指指点点。
“这个,学生会主席喜欢的女生。”
“学生会主席不是个月抛型吗?”
“哈哈,他就喜欢这种小地方来的,傻了吧唧的,吃几顿饭,看场电影就出去了。”
“就是,这种穷地方来的,就是随便有人对她好,她就以为自己得了宝一样。”
“放心,会有人教她成人的。”
夜薇明站在后面把话听完,这些宿舍的里一个学姐,稍微的提过。
说得隐晦曲折的,还好她的语文不是体育老师教的,能听出里面的意思。
学姐是善意的,刚才的议论……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她看着玻璃栏里,自己相片下每隔一天变化的数值,觉得好讽刺。
隔着一片铁栏,白冬炎正静静的看着里面四处走动的学生。
他们长着成年的身高,顶着青涩的脸,有些看起来比他老多了,唇上的胡子都没有刮。
这就是夜薇明所说的南省大学。
安静得跟外界不像是一个世界,仅仅一道栏把他隔绝在外。
刚才一街之隔的附中他去过了,找到了程子蓝。
他果然来了这里教书,不过,他另外有一个身份,他是南大的校友,现在南大招聘特别助理,专攻AI电子芯片这一块。
他是受邀之列。
难想像,一枚小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却主载了整个手机互联网的命脉。
白冬炎对这个是门外汉,不过编程这一块倒是程子蓝很欣赏的。
程子蓝很快给了他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妹妹的电游中心。
那里聚着一群各地来和发烧友,松散的在一起,有时偶尔失踪几个月,有时呆上个把月。
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接受极客村里下达的任务,找BUG。
谁领了任务,谁就只能在电游中心完成,完成了可以走,完不成的,暂时退出。
他安顿好了,便迫不及待的来找她。
看到她走过来时,他目光像膏药般死死粘在她的身上。
一个个的男生从她的身边路过,打招呼。
她淡淡的,有时连头都不抬。
看了十几分钟,他才发现自己离她近到可以说话了。
“嘿!”他小声的,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得如一场偶遇。
她警觉的四处看,环顾一圈,轻声嘀咕一句,我在做梦吧,失落的站在原处。
“夜薇明。”风把这三个字带入到她的耳朵里,是他,不会错。
叫了她的名字,他却紧张兴奋的想逃走。
不应该叫她的,他现在这种时候。
躲,来不及了。
夜薇明头转了一个方向,朝他的位置望了一会,如受神的感召一样,定定的凝视。
一会,她像个孩子,尖叫着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