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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玫瑰与炸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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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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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来的太突然。
早知如此,孟美岐就是打死自己也不会去偷那一个小小的、无关紧要的懒。此时此刻后悔也没用,薄薄一张纸像有千斤重,她小心翼翼捏着纸角把它提起来,第五次向母亲确认:“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是真的,”孟妈妈非常有耐心地第五次回答,“我带宣仪做了两次检查,不会有错。”
好的,现在她知道了,一个孩子,一颗突然到来的种子已经精准无误地落在吴宣仪肚子里,正健康而茁壮地成长着,顺便让新手妈妈来一次能把人吓死的忽然昏倒。彼时孟美岐还在太平洋里一座著名小岛上,孟太太去取例行体检报告时恰好碰上准儿媳妇,在Alpha之前收获新生命到来这一消息。“两个多月了,母亲和孩子都很健康,”医生说,“只是需要多休息而已。”
这话该那天晚上说的,她郁郁不乐,当时怎么没人让她们多休息休息呢。
年轻情侣在各自岗位上出色,吴宣仪带着一班孩子出去比赛,孟美岐要去跟拍婚礼,一回一走恰好撞在一起。晚上她开车去机场接人,路上碰上红灯就转脸去看女朋友,直看的她脸也红,很娇地打一下肩膀:“你看路呀,看我做什么?”
“我看美女。”理直气壮。
吴宣仪就笑。孟美岐鬼鬼祟祟放自己的伏特加味出来,漂亮姐姐在副驾上怎么也坐不老实,安全带箍着小腹,她缩起身体眯眼,呼吸气韵悠长,伸手去撩裙子就摸到一把糖汁。Alpha笑得暧昧,用一个吻安抚Omega的恼羞成怒。一小时后她如愿把软糖吃进口里。糖纸是猫咪睡衣,有蝴蝶结和绑带,要耐心解开才品尝得到那甜美。樱桃红润,浅晕是樱花色,沾着浴室的水汽,没喝酒也叫人昏头;伏特加急着把自己兑进草莓气泡水,意乱情迷里忽然想起要紧事,伸手在床头柜里胡乱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东西。Omega难耐地蹭,手一路滑下去,滑嫩掌心□□着,颤着嗓子撒娇:“不要找了…进来也没关系的。”
去他的吧,有花堪折直须折,她爽利地把娇滴滴果实摘下,细细地来回品那滋味。Omega被喂得很饱,难耐地咬着手指迎合,把Alpha所赠与的爱意全部收下。情|事过后她们十指交缠,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还带着后面追的狗,两个毛团一齐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引得她们一起发笑。
“嘘!”孟美岐对它们说,指尖抵在唇上,“宣仪要睡觉啦。”
第二天凌晨身边早已空了,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吴宣仪迷迷糊糊起来吞下药片,又一次躲进温暖被窝。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她很快把它抛到脑后,白天去舞蹈学校教课,晚上回来看书看电影,临睡前从床头取一片果味VC,早睡早起生活规律。在一起三年她们还是黏糊,孟美岐忙完了给她电话,吴宣仪吃着橘子,给她描述昨夜里做的梦:“我梦见一只小老虎呢。”
孟美岐很肯定,“是想我了。”
生肖是她们床笫之乐里隐秘的小题目,Omega的脸就有点红,忍不住嫌弃一下自恋鬼,又把话题带回来:“你好烦——它毛茸茸的,在我怀里窝着,爪子软软,好乖。”
“我就很乖。”
“再打岔我就挂了!”
“哦——”
“但你不喜欢。”吴宣仪忽然有点不高兴,“它那么可爱,在你脚边绕来绕去你都没有抱它。”
她才可爱,孟美岐有点想笑,“我干嘛要抱我自己?”
“你不是大老虎吗?”
“所以被你扮成猪吃掉了。”大老虎说,嗓音软下来,“我也好想你呀。”
飞机一周后降落,孟美岐的阔腿裤被风吹的卷起来,扑哒扑哒跑回家。吴宣仪却显得不怎么精神,软绵绵张开手要她抱:“好困。”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反常现象没有引起过多注意。事实证明多么小的不舒服也要重视,吴宣仪同事的电话是在上飞机前打来的,孟美岐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也要昏过去,惴惴不安得厉害,心直跳到嗓子眼儿,在三万英尺高空飘着,直到一天后开门进了家也没落地。吴宣仪正睡着,孟妈妈把她拦在卧室外面,欢天喜地展示一张检查报告。
“看看,”老太太笑开了一朵花。“新鲜出炉,童叟无欺,健健康康一个小朋友!”
哦,完蛋。
小孩子的意外到来在大部分家庭里意味着惊喜,在孟美岐这里却只能是惊吓。实际上说是家庭也不正确——结婚这事暂时还没提上日程。孟妈妈出名开明通情理,孟美岐没提她也不张口,对小两口的事一概装聋作哑,全权交给她们自己解决。现在情况不同,孟妈妈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谈起照顾孕妇和亲家见面的问题。孟美岐坐立不安,母亲见她脸色不对,主动停下话头:“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那句话说出口的,果不其然迎来愤慨,母亲面色如海上风暴来临前的云翳,把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什么叫“你早就决定不要孩子?”我之前怎么教育你的?”孟妈妈气得几乎发抖,“身为一个Alpha…”
“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孟美岐脑子疼,立刻举手投降,“我晓得。”
“负责不是肤浅的一句话!”母亲瞪着她,“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
像被扣在一口沉重大钟里,质问像是一记记钟槌,轰鸣得她几乎崩溃。“让我冷静一下吧,”她对母亲哀求,“求求你,妈妈。”
她冷静不下来。明明措施周全,小孩子却凭空就这样出现了,像是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boom一下引爆安稳有序的生活。吴宣仪揉着眼睛出来,她赶忙迎上去抱,揽着腰把人带回房间里。这算暂时躲过去了,孟美岐带着吴宣仪往床上一倒,把手放在还一片平坦的小腹上,试探地摸一摸。
这里怎么就装进去一个小家伙呢?她实在不明白。气氛沉默,吴宣仪面向她,“你怎么想?”
她先开口,孟美岐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手指触感顺滑柔热,她有点胆怯,手撤回来下意识拽衣角,指尖绞得发白也没讲出三言两语。吴宣仪又把身子转回来,望着天花板叹口气。
“药片错了,”她先给孟美岐说,“那天吃的是果味VC,是我的失误。”
这是她的,不,不是错,最多算个疏忽。幼年时邻居阿姨是虔诚教徒,对她很好,讲故事时总说小朋友都是天使,应该多吃一块糖。孟美岐一半信一半不信,不信的是她自己,信的是世界上其他孩子。一个小生命落在吴宣仪怀里怎么会有错?可要在她这,情况就不怎么好——愁得慌,她不敢抬头,只干巴巴的说一句没什么。半晌又问,你想要吗?
实际上她知道吴宣仪是想要的。在一起两年多的时候她们谈起婚姻,孟美岐吞吞吐吐说自己是丁克主义者,第二天凌晨吴宣仪顶着黑眼圈坐起来,气鼓鼓讲以后要住最好的敬老院,孟美岐出钱,不提供自动奶茶机的一律pass。这牺牲出自于爱,孟美岐不能不加十倍地更爱她,所以这时候吴宣仪的意见就更显得重要。 Alpha总算鼓起勇气,凝视恋人的双眸。
“我不知道,”吴宣仪说,躲开她的目光,再一次深深叹一口气。
谈话连个模糊结果都没有。孟妈妈最终还是被吴宣仪劝走的,临走前握着她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再好好考虑。门关上两个人默默无言,吴宣仪窝进沙发里,没端奶茶,手里握了一杯温水,小口啜着。
“不管怎样,检查还是要做。”她犹豫地讲,“明天上午一起去吧。”
妇幼医院里人来人往,走几步便能遇见挺着肚子的准妈妈。孟美岐很小心地把手虚环在吴宣仪腰际,侧过头问她:“你还好吗?”
吴宣仪摇摇头。她的恋人总是温柔体贴,不管什么时候都让她安心。她们走进去,和蔼大夫抬起头,友好地笑笑。
“来了,”她说,“请坐吧。”
杜大夫是孟妈妈的朋友,这所私立医院的招牌之一,孟美岐就是由她一手接生。如今她也是半百岁数,打量她们的眼神也慈祥亲切:“我也好久不见美岐了——这是宣仪吧,真好。”
小老太太同她们说点闲话,倒不像来之前孟美岐所担心的那般说教,甚至连这事情都没怎么提到,只看着之前报告说小朋友发育得很好,可是怎么两个多月了才发现?做妈妈的还是舞蹈老师,多危险的!听到吴宣仪回答说吃错了药她甚至笑得嘴都合不拢,故作生气地凶孟美岐:“老婆生理期你都忘?你还能干嘛?”
三个人就一起笑,气氛也轻快起来。仪器显示屏上有模模糊糊一小团黑影,吴宣仪侧着脸看,孟美岐较刚进来时放松许多,眼光却只落在她小腹上。杜大夫不断点头,拿张纸一边写一边事无巨细讲注意事项,又把报告照片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拿粉色小袋子细心装好,笑眯眯递给吴宣仪:“档案下楼拐角去办,一个月之后记得再来。”
老太太的体贴热心是封口胶带,这下谁也说不出话。吴宣仪脸上一直挂的笑散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孟美岐开口,难堪不已。
“杜阿姨,”她踟蹰着低头盯脚尖,紧握着身侧人的手,“我们…我们,还没想好要不要。”
杜大夫从眼镜上方看她们,孟美岐窘迫不已,吴宣仪脸色也不好,却还是平静地与她对视。老太太想了想,只问孟美岐:“为什么不想要呢?”
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子呢?
那是陈旧的疤,面上长一层粉嫩新肉,可那下面仍是咆哮岩浆和血淋淋鲜红。她只是摇头,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叫了助手来,把袋子递过去,又低声说几句话。“不管要不要,还是先建一个档案。”她慢慢的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你们还年轻,不懂得…先坐一会儿吧,办好手续再走。”
这是无法拒绝的要求。她们并肩坐在鹅黄椅子上,看高矮胖瘦的女人们轮流在杜大夫面前坐下。女人们有的已显了怀,有的小腹还平坦,统一之处是问题繁多,处处要知晓得仔细。吴宣仪把掌心贴在小腹上,轻轻摸一下。
“怎么了?”孟美岐有点敏感地问她,显得过分紧张,“不舒服吗?”
没有,实际上吴宣仪甚至并没怎么感觉到过这个小东西的存在。她晓得自己做母亲也不久,可这种感受是奇异的,看到准妈妈们便油然而生代入感,悄悄记住许多小知识。那位助手气喘吁吁地上来,这次她接了袋子,杜大夫同她们告别,握一握她的手。
“再好好想想,一定要慎重些。”老太太叮嘱,“如果你们确定不要的话,下周末来吧。”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吴宣仪低着头,手里的档案袋被捏的边角都是褶皱的纹路,孟美岐的目光在车流和吴宣仪的脸上徘徊,快到家的时候有些堵车,车窗正对着吴宣仪平时最常光顾的甜品店,她常说那家的芒果千层举“市”无双。孟美岐的眼神在橱窗逗留了一会儿,看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趴在窗户上,扯着母亲的袖子指着橱窗里的漂亮小点心撒娇,那是个清瘦高挑的年轻妈妈,身形和吴宣仪有三四分像,看着女儿圆嘟嘟的小脸无可奈何的蹲下身,口形应该是嘱咐只准吃一个,小女孩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像丰收季节的松鼠,孟美岐也忍不住有些嘴角上扬,等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吴宣仪也望着窗外,手掌一直抚在小腹上,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和她微扬的嘴角相较之下让孟美岐有些心头一紧,车流正好也开始移动,她们很快就到家了。
孟美岐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她不在这几天有母亲来照看,所以温补的食材一应俱全,都是正合现在这个阶段用的。
苹果胡萝卜橙子榨汁,一半给吴宣仪喝一半留着一会儿调炖肉的酱料,乌鸡和各类菌菇都洗的干干净净码进了小砂锅,慢慢熬。孟美岐抓了一罐旺仔牛奶走出厨房,吴宣仪并不在客厅,外面华灯初上,她正抱着胳膊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发呆。
吴宣仪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望向她,眼神头一次有些失焦。
“所以,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子呢?”
孟美岐眼前有很多破碎的画面在漂,最后定格在她从尾气和尘土扬起的模糊世界里看到的父亲的背影,眼泪沾着那些污浊的灰尘凝固在脸上,她最爱的momo熊倒在车辙印里,她嗓子里似乎有砂纸在反复摩擦,她喊“爸爸不要走”的声音很大却无法在空气中传播,因为那个背影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她那时大概就和今天在甜品店橱窗看到的小姑娘差不多大,留下的关于父亲为数不多的记忆,是每次父母声嘶力竭的争吵后父亲看着她无可奈何的眼神,是她过生日去游乐场两个大人各走一边冷冰冰的叮嘱,是幼儿园文艺汇演的时候台下本应该注视她的那两个位置都空空荡荡……她是不被感激的存在,她不是幸福的结晶。
这些话她本应该在告诉吴宣仪她是丁克主义者那天就该讲,现在再开口就显得苍白,她蹲在吴宣仪小腿旁边,一字一句讲的艰涩。
“所以你不能负担另一个生命。”
“是的,宣仪。”
吴宣仪微微阖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有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她不能怪孟美岐,很早就商量过了,只是疏忽了,但是代价确实太大了。
抬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脑袋,讨要了一个要用十成力气的拥抱,她才有力气说话。
“下周末要穿的精神点陪我去医院。”
一周时间倏尔就会过,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考虑去药店添置新的果味VC的时候看到货架另一头的叶酸片时心跳大概停了两拍,还有从没注意过舞蹈教室的斜对面是一家母婴店现在变得极其扎眼以外,真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周。
预约在周六下午,天气预报说温度大概二十三度,是个晴朗有微风的好天气,适宜出游。吴宣仪一遍遍看着日历,周五晚上本应该和孟美岐窝在沙发上看完一直在追的综艺,但是这个周五的夜晚她只想早早躺下,和小腹里这个安静乖巧的小家伙好好道别,毕竟除了嗜睡以外,两个多月来这个突然造访的小客人没让她受过一点罪。
她大概描摹了一下小家伙可能会有的长相,推测应该会是个有笑盈盈的桃花眼和优越鼻梁的漂亮孩子,性格现在看来应该像孟美岐多一点,内敛又温柔。
在胡思乱想里睡意绑架了她,梦里那只小老虎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她忍不住又把小老虎抱在怀里,小老虎用鼻尖儿一直蹭她下巴,快醒的时候她听见小老虎说话了,声音和睡眼惺忪时的孟美岐一模一样,问她为什么不要它,为什么不肯把它带走。
醒来的时候脸上冰凉的全是泪,她就坐在床上注视着孟美岐的睡颜,孟美岐睡得并不踏实,眉头有些微蹙,吴宣仪看着她只觉得无一不喜欢,三年过去了,她依然有让她怦然心动的资格。
孟美岐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吴宣仪垂着眼眸看她,眼里是三分爱怜三分不忍和复杂的落寞,她为难的时候就会反复咬下唇,孟美岐半梦半醒的看着吴宣仪自己和自己做斗争,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我要留下ta,如果你不想要小孩子,这可以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孟美岐彻底醒转了过来,她很清楚这件事情没有再商榷的必要,她害怕成为家长,但她不能不爱吴宣仪。多数情况下,她们彼此都完全发自于内心的想要迁就对方的执着,但这件事情的抉择都在两个人的底线之下,那就换她来妥协吧。
“好,那我们结婚。”
吴宣仪看着她小鹿一样温柔润泽的眼睛,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总是会答应她的要求的。
“可我不要和你结婚。”
孟美岐眉头又蹙了回去,歪着脑袋狐疑的等一个回答。
“你没做好结婚的准备,你也没做好成为父亲的准备,这是我的疏忽,也是我的决定,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约束你本有的规划。我们也不应该把这几件事情混为一谈。”
“那……你是不想要和我在一起了么?”
“不,都和以前一样,我还是你的女朋友。”
孟美岐明白了,这就是她爱着的姑娘,独立的、坚韧的、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也可以旺盛生长的姑娘,她如果没有从心里真的想要走进婚姻,成为家长,她的妥协在吴宣仪眼里反倒是一种折辱。
“我们还是去看看杜大夫吧,看看有什么要注意的。”
上周都已经交代的七七八八,两人都在最蓬勃健康的年纪,需要顾虑的事情无外乎就是常有的那些。开了常用的维生素,孟美岐在旁边拿着小本子一笔一划的记,傻气又笨拙,电子产品发展了这样许多年,孟美岐还像是个老年人一样随身装着纸笔,但是就是可爱。吴宣仪看着熟悉的装着叶酸片的小瓶子,心里终于有些不带负担的欢喜起来。
孟美岐在沙发上盘着腿拿着平板对着清单开始认真采购,一边翻看着不同测评一边问吴宣仪喜欢什么样式,家里的防滑垫要添,吴宣仪的饮食结构不太符合大夫叮嘱,还要再添置些补剂。孟美岐看着图片里孕妇模特的样子,想起大夫说衣服要舒适保暖一些。孟美岐还是有点难想象当肚子里那个小人儿长大之后吴宣仪的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她那么爱漂亮,应该不会胖很多,但现在衣柜里的衣服裤子都不合穿了,还好预产期在初夏,不至于太笨拙。
孟美岐在复杂的选择里纠葛许久,抬头看吴宣仪已经在玄关处的照片墙新辟出了一块空白,现在上面有了一张黑乎乎的照片,吴宣仪圆润的字体在右上角写着:10周大的宝贝。孟美岐的眼神下意识的想躲,正好和吴宣仪期待又欣喜的目光擦肩而多,心里的愧疚开始滋长,更渐惴惴不安。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孟美岐的手指和屏幕之间戳戳点点发出的声响。书房里吴宣仪在打电话,房门掩着,等吴宣仪又重新抱着兔子玩偶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她伸手去搂自己女朋友的肩膀,吴宣仪也顺势把下巴搭在了孟美岐的肩窝里。
“我跟我爸爸妈妈讲过了,他们没什么别的意见,但宝宝出生的时候妈妈会来住一段时间,你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
“你妈妈那边有点生气,你要好好哄下她哦?”
孟美岐抿抿嘴,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际,重重点头。
舞蹈学校那边调了班次,这段时间就给那些三到五岁的肉嘟嘟糯米团子教些基本功,工作室那边孟美岐也不再接外拍的单子,转而拍一些商业杂志,只消在摄影棚拍拍人物。节奏慢下来之后两个人有更多时间在一起消磨时间,准妈妈培训班要去,婴幼儿辅食烹饪课要去,除此之外还能去很多之前因为两个人各自天南海北忙事业错过的约会好地点:去淘淘老唱片,去看夜场的经典电影,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古老都会有数不清的展览可供探索。
晚秋有难得的好天气,孟美岐带着小腹初显的女朋友在湖边散步,兴致来了就租了艘船,两个人在湖心泊下来,孟美岐认认真真的剥一颗饱满的石榴,随身带的小音箱轻飘飘的唱蓝调,吴宣仪就窝在她怀里,孟美岐剥好一手心就一颗颗喂给身子娇软的爱人,多少还是会添些丰腴,抱着更是绵软,气氛太好,她伸手去吴宣仪唇边接她吐的籽儿,看嘴角还有果汁,红的娇憨,忍不住低头就去尝。吴宣仪身上披着驼绒的小毯子,于是乎她就顺着毯子的边缘开始自己的溯游,孕育果实的躯体和刚刚被果实浸润的唇舌都值得好好品鉴,风衣下面是裙摆,裙摆下面是漫长洄游之后馈赠给孟美岐的福地,那她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湖面漾开了层层叠叠的纹理,蓝调多了一些浅唱低吟的和声,夕阳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挥毫泼墨,只是这墨是收获季节喜悦的亮金色,在等待更多的新生。
照片墙上十五周到三十四周的宝贝都已经来报过到,最新一周的照片上,彩超照片已经能看出是个鼻子高下巴翘的漂亮宝贝,淘气鬼不淘气,只是连续几张彩照都看得出笑的很调皮。吴宣仪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圆润一些,更像照片里十七八岁稚气未脱的样子。快三十七周的时候,有一天孟美岐恶作剧坏心眼大发,本来染回深色的头发就显小,她又把妆卸的干干净净,带着素面朝天的吴宣仪去高中旁边散步,坐在一高旁边的奶茶店,一边偷偷去嘬吴宣仪杯子里的热可可一边狡黠的问她:“你听没听见,隔壁桌在悄悄讨论现在高中生就怀孕真是太可怕了?”
吴宣仪嗔她坏,抬手作势要打她,不想被孟美岐一把抓住了手。
左手的无名指被套上了一个铂金的小圈儿,孟美岐笑的眉眼弯弯。
“你现在点头说嫁给我,她们就不敢说啦!”
隔壁桌穿着高中校服的人转过头来,是孟美岐多年损友孙周延,举着手里的录像机跟她们打招呼。
吴宣仪一边点头又一边气的掉眼泪,扭头不看对面的坏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呀,我今天一点也不漂亮,以后再看多丑啊……”
孟美岐笑的开怀,起身搂住眼眶红红的准妈妈。
“不怕,我后期超厉害,肯定能给你修到满意,好看的你认不出!”
热闹的小插曲过后,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学校外面的林荫道,远处的幼儿园正好放学,孟美岐看着一个个柔软的小团子扑进父母的怀里,笑容天真无邪,转头看看吴宣仪。
于是她停下脚步,把手放在了吴宣仪的肚子上,里面的小家伙欢快的动一下,似乎是在跟即将见面的爸爸击掌问好。
漂亮的姐姐,和我的小孩。
她这样想。
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朋友,吴宣仪会是最好的母亲,那她也没道理不努力成为最好的父亲。
她找到手机通讯录最底部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是我,我就想告诉你,我要做爸爸了。还有……我有一个问题。”
“我的出生是错误吗?”
听完那个她在心里等了二十多年的答案,她感觉她的手臂被抱住,她快速的反握住吴宣仪的手,天上忽明忽暗的云忽然都染上了红,变成漂亮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