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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薄暮之影(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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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在京都郊外的这处邸宅常年无人居住,庭院中已生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杂草枝丛。他一路领着那两名浪人进了东侧的和室,一打开门,屋子里堆满的便是他口中的“那些东西”。
这些东西大约在这里堆放了有一段时间,那些木箱上落了曾薄薄的灰,房间内充斥着的是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气味。
“仓木大人,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三本搓了搓手,瞥了眼那名浪人的的脸色,又继续说道,“您之前说过的货款,什么时候可以结算啊?”
“急什么,一点钱而已,少不了你的。”九兵卫挥了几下手,拂开飘至眼前的尘灰,上前两步便要去开堆在上层的那只箱子。
被称为仓木的那个浪人看上去并不很在意堆满了整个房间的“货”,他踱步到封住的窗边,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了一小瓶酒,就着瓶口灌了一口。
“那是自然。”三本顺着九兵卫的话答了句,他本还想再多说两句,但在捕捉到九兵卫略显不屑的神色时,便识趣地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与九兵卫表现出的对这批货物的兴趣不同,仓木更在意手里的这一小瓶普通的酒水。他两手揣在袖中,似乎更好奇这间屋子的结构。
“三本先生——”久不出声的仓木突然便喊了三本的名字,他抬手,屈指敲了敲钉在窗前的两道木栏,问,“不开窗透透气吗?这房间里的气味可不怎么好闻啊——”
三本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被钉死的窗户,原本他差人将这些房间都封死,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对外称自己为游商,但私底下会与不少权贵做一些走私的生意。
这处所谓的郊外邸宅,就是三本用来藏储幕府的违禁货品的。
“三本先生也太小心了些,特意把窗户给钉死,是怕其他人不知道这里藏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仓木晃了晃手中未剩多少的酒水,他当下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下一秒出刀便朝窗扉上的两道木栏中央刺去。
锋利的刀尖轻易地就将窗扉捅破,刀背几乎是贴着鸠的鼻梁擦了过去。
鸠的眼瞳顺着刀尖移到了仍紧闭着的窗扉上,她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仓木的刀将窗扇劈成了两半,他从窗台上翻身而出,看到鸠时并未表现地很惊讶,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一路跟踪而来的人是她一般。
“是你这家伙啊——”仓木没有急着动手,他将刀架在肩侧,像是同熟人那般闲聊起来,“我早就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你了,不过怎么都想不起来,喂,你有没有印象?”
鸠本想拔刀的,不过在仓木问她时,认真回想了片刻,答道:“我并不记得在今天之前见过你。”
“这就奇怪了——”仓木摸着下颚,状似苦闷地又回忆了半晌,喃喃自语道,“我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不过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两人正僵持间,三本也已出了屋子。他指着站在庭中的鸠,对身后的两名随从命令道:“快、快把他抓起来。”
那两名随从正欲上前,被九卫门横刀拦下:“不想死的话就乖乖躲在后面。”
两人互望一眼,见三本未下命令,便都退了回去。
“喂,你到底要不要打?”鸠等了会,仍不见仓木有其他反应,便催促道。
“别急别急——我就快要想起来了。”仓木挥了挥手打断鸠,未过多久,他突然又道,“啊——是那个男人吧?怪不得会觉得你眼熟,我在早几年见过那个男人,你跟他可真是相像啊——”
仓木莫名其妙地说了几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手中的刀带着风声便朝鸠挥了过去。
他是单手握着刀的,可鸠即便及时地用鬼切挡下仓木的攻击,虎口仍是被震得痛麻。
明明只是一个人类,但仓木的力量却比常人长出几倍。
鸠一面抵挡着仓木直接到毫不掩饰的攻击,一面尝试着寻找他的破绽。并非是鸠躲闪不开,她是在故意接下仓木所有的攻击。
“小鬼,你跟那个男人果然很像啊——”仓木将手里的刀打向鬼切,他清楚,若是单纯地以力量相搏,鸠是完全比不上他的。所以他故意不掺杂任何刀术上的技巧,只用力量去压制。“连招式都一模一样,你、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那把刀沉重地砍在鬼切的刀身上,差点便从鸠的手中脱出。她只能勉强握紧刀柄,借着仓木挥下的力道往左侧倒去。
在仓木还来不及收回挥砍的动作时,鬼切划出一道半圈,割破了仓木腋下的袖摆。
“那个男人?”在片刻的停顿时,鸠问了一句。
仓木抬起手臂看了眼被砍破的袖摆,眼中又透出几丝兴奋:“我可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毕竟我是他的手下败将啊——草翦竹切,你听说过他吧?”
鸠瞳孔微缩,她没有表现地太明显,但仓木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果然是这样吗——”仓木了然道,他已经猜到了鸠与草翦竹切的关系,便又朝她攻击过去,“不管怎么样,你就先代替那个男人来跟我一较高下吧,我现在可是异常兴奋啊!”
仓木的刀越挥越快,鸠勉力相抵,然后便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化为了罗刹。
这是第二次让鸠意想不到的情况,她原想先拉开距离,但却被仓木逼到了角落,那把挥舞着的刀就这么将她钉上了院中的枯树。
从肩骨处传来一阵剧痛,鸠抬手便抓上没入右肩的刀,她的右手几乎已经抬不起来,不只是因为肩侧的伤,还有招架仓木的攻击时,被沉重的力道震伤的手腕。
现在能拿得住鬼切已属勉强,更别说再次反击。
仓木用另一只手掐上鸠的脖颈,他拔出钉在树干上的刀,轻易地将她提起。
“快……快杀了他!”三本害怕自己走私“药”的事情暴露,朝仓木催促道。
“还以为这次能玩得更尽兴一点呢。”仓木举起刀,对准了鸠的眉心,“不过也就这种程度了——”
鸠的眼瞳中映出刀身上的锋芒,然后,刀尖朝她刺下。
“啪嚓——”
在略显冷清的宿屋内,这一声陶瓷杯摔落在地的声音显得异常得突兀。
瓷杯碎成几块,杯中的茶水漫延开后,缓慢地渗入到了地面中。
在这同时,千鹤便反应过来,她面带歉意,朝端着茶水的老板娘俯身致歉。
“十分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您……”
千鹤说着,便蹲下身想要去捡落在地上的碎片,被老板娘拦下。
“不——没有关系,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那老板娘展颜道,“这位客人,您是来借宿的吗?”
千鹤退开几步,斟酌着措辞,说道:“其实……我是来京都投靠亲戚的,我刚到这里,所以想着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在这之后再做打算……”
老板娘拾起碎片,又用杂巾掖干地上的水渍,起身道:“哎呀?那您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吗?”
“……啊,嗯。”千鹤含糊地应了声,余光注意起宿屋里坐着的两个客人。
“那我就先为您安排一个房间吧,客人?”老板娘说道。
“不不,先不用了。”千鹤摆手,忽又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妥,便道,“我只需要一杯茶解解渴就可以了。”
鸠让千鹤在这里等她,大约也过不了多长时间,在那之后,千鹤还要在这附近打听俞屋的消息,自然是不能长时间地留在这里。
“好,那我就去为您准备一杯茶水。”老板娘朝千鹤点头,便返身去了里间。
宿屋里的其余两名客人似乎只是普通的旅客,他们在用完餐食之后,便相继离开。在那之后,便再没有人来光顾。
千鹤在宿屋内等了一会,桌前的茶水空了,又被老板娘添满。她又饮下半杯,但鸠迟迟没有回来。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千鹤只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便跟老板娘道了别,离开了宿屋。
这次同鸠一起外出,千鹤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帮上鸠的忙,或者说是能够自己为新选组做点什么。她不能每件事都依赖鸠,至少要能够起到一点点的作用。
在刚才,千鹤也注意到了那个在俞屋内同三本说话的、并未露脸的男人。
她在和新选组外出巡查时,也曾见过几次俞屋喜右卫门,虽然印象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刚才在俞屋中的那个男人不是俞屋喜右卫门。
这附近是下等平民居住的地方,街道上往来的人不多,也都是穿着朴素的百姓。
千鹤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她在街边的町屋檐下站了一会,有些踌躇地朝迎面而来的一人走了过去。
“那个……”
千鹤的声音被碾碎在空旷的道路中间,她将要问出的话被那只抓住了自己臂腕的手截断。千鹤转头,看到了装扮为杂役夫的山崎烝。
“山崎先生……?”千鹤才一开口,突然意识到两人都是伪装成另外的身份,若直接称呼姓名有些不妥,便闭了口。
“鸠呢?”山崎来时,并未看到鸠在附近,他便顺口问了句。
“鸠让我在这里等她,她去追一个富商打扮的男人了。”千鹤说道,察觉到山崎的脸色不对,便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就这样贸然上前,会让别人觉得很奇怪。”山崎说道,“我们本就不是特意来打听长州藩士的消息,你要是像刚才那么做了,会很快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千鹤点头:“我、我知道了。”
“跟我过来。”
山崎说了句,便带着千鹤去了事先准备好的空屋。
这里是宿屋的上层,从窗口望出,刚好可以看到对面俞屋前的情形。
千鹤在山崎对面坐了下来,然后听着他又朝自己问了句:“你刚才说的,那个富商是怎么回事?”
千鹤向山崎看了眼,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把刚才所见之事叙述了一遍。
山崎听后便一直沉默,随后他微蹙起眉,朝窗口坐近了些。
几名浪人从俞屋离开,俞屋喜右卫门将他们送出后,谨慎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便又退了回去。想来刚才那些浪人便是在这里聚集,密会着什么。
“回去吧。”山崎说道。
“但是、鸠还没有回来。”
山崎从地上站起:“我去找她,你把在这里得到的情报带给副长。”
千鹤很想提出要跟山崎一同去,不过话到嘴边,便成了:“……我明白了,一路小心,山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