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录》血染旧城

24、凋零之花（一）

　　千鹤独自一人回了屯所，在回去的路上她顾不上其他，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俞屋前的所见。虽是证实了有浪人频繁出入那处简陋的町人居所，但她还是没有获得更多的线索。

　　明明想要为新选组做些什么，可是仅凭她自己，又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先看到千鹤回来的人是九郎，他正脱了鞋坐在走廊下清洗器具。因着这段时间屯所内为了尊王攘夷派的事而各处奔波，未被指派任务的九郎便更显得无所事事。也是为了不让这个小鬼擅自溜出屯所，土方便派了些杂事让他做。

　　“千鹤！”九郎一瞥见大门处的那道人影，就丢开了湿漉漉的布巾，胡乱地穿了鞋便迎了上去。

　　他在屯所内实在闷得很，想要练习剑术也寻不到人。九郎喊了千鹤的名字，便往她身后看去。

　　“咦？鸠那家伙呢？为什么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九郎未看到千鹤身后有其他人，仰着头问了句。

　　“鸠去追可疑之人了。”千鹤简单的解释了句，她现在急着要将情报带给土方，没有心思应付九郎的缠问，“这个时候，土方先生应该在房间内吧？”

　　“当然是在的。”九郎答完便又追问道，“你们这次出去碰上谁了？鸠那个家伙去哪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跟那些浪人有没有交手……？”

　　千鹤张了张口，不知该不该回答九郎的问题。她正觉得为难时，土方的声音就从走廊处传来。

　　“你们这次外出应该打听到不少情报吧？”

　　千鹤的视线掠过九郎，望向站在廊下、两手揣在袖中的土方。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去过团子屋将自己原本的衣着换了回来。不过，千鹤似乎还没有习惯，面对土方带着审视的目光，她总觉得身上还有哪处是忘记换回的。

　　“是、是的。”千鹤这么回答，她有些想要避开土方的视线，被这么毫无顾忌地盯着看，似乎连手心都开始烫了起来。

　　下一刻，土方便挪开了眼，转身扔下一句：“那就把详细的情况跟我说一遍罢。”

　　“啊——等一下，我也向想知道你们打听到了什么啊！”九郎被留在屯所内，本就已有些不满，现在更是觉得自己被其他人排除在外，他追上千鹤，被土方一句话喝止。

　　“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就不需要你来管了。”

　　九郎听出土方这句话中的命令之意，突然闹起了脾气。他抬手指着土方的身影，在那两人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才开始出口骂道：“你这……石头脸，整天板着脸想吓唬谁啊——一个个都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土方和千鹤是听得到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的，只是他走在最前，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千鹤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提起。

　　到了房间内，土方径自坐在了桌前。

　　“说吧，这次你和鸠有什么收获？”

　　人已经走远，九郎即使有很多不满，发泄了两句后，按着脖颈便咳了起来。他刚才骂得太大声，呛到了自己。九郎气还没消，手边的活都没有心思做了，便索性坐了下来。

　　“……可恶，你们这些大人都那么自以为是……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啊，谁想整天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杂事……这样我还怎么变强啊——”

　　“嗯——？没想到小九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冲田在九郎身后出现。

　　他俯下身，看了眼被丢在一边的木盆，里面的水有些许浑浊，那块布巾挂在盆沿，有一半浸在水里，边上还溅了些水渍。

　　九郎的脸色很不好，他有情绪都会表现出来，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稍稍看一眼他的脸色就能知晓。

　　“能让你闹别扭的，除了鸠，应该就只有土方先生了吧？”冲田没有配刀，一副悠哉的样子，很自然地和九郎攀谈起来。

　　“我才没有偷懒，只不过是不想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而已。”九郎还堵着气，说话时别扭地不去看冲田。”冲田哥才是吧？在大家都忙着应付长州藩的那些家伙时，躲在这里偷闲。”

　　“不错啊——小九，竟然连长州藩都知道。”

　　“不要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啊！”九郎反驳道，“就连鸠那家伙都有这么重要的事要做，我这么努力的练习剑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冲田原本是斜倚在廊柱上的，在听了九郎的抱怨后，他沉默了会，然后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你、前段时间跟鸠比过剑术吧？”冲田问，“你觉得她的剑术如何？”

　　九郎握紧了拳，被冲田提起，他就想起了上回擅自向鸠下战书之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景。不说有没有能够赢的胜算，就连想要碰到鸠的衣角就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跟着冲田学了一年的剑术，但似乎一点长进都没有。

　　见九郎憋红着一张脸不说话，冲田便又继续说道：“那么、你觉得剑术是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保护……”九郎脱口而出。

　　“剑术是杀人术。”冲田打断九郎的话，他一扫刚才玩笑般的神色，正色道，“刀是用来杀人的利器，你握刀的目的是为了取人性命。锋利的刀刃撕裂开人类的皮肉和骨骼，让你的刀饮下滚烫的血液，可不是为了怀着正义感、喊着‘我要守护重要之人’的口号，再堂而皇之地夺取他人的性命。”

　　九郎被冲田低沉的声音慑住，他一字一句的描述让九郎不禁汗毛倒数。九郎偷眼瞥向冲田，开口时，嗓音有些微的发颤。

　　“什……什么啊，冲田哥？我是想要变成像鸠和冲田哥，还有新选组里的其他人那样强大的武士，可不是为了杀人啊……”

　　“是吗？如果你拿起刀的那一瞬间，没有抱着斩杀对方的觉悟，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你哦？”冲田冷笑一声，浮在嘴角的笑意配上他此时阴恻恻的眼神，倒是把九郎给吓住了。

　　在片刻诡异的沉默后，冲田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九郎一直愣神到冲田的笑声停止，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是故意的吧冲田哥？！”

　　“你的反应果然很有趣啊——小九。”冲田憋着笑，说道，“比鸠可有趣多了——那家伙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板着一张脸，装作老成的样子，和土方先生差不多。”

　　“嘁——我也讨厌她这一点。”九郎认同道。

　　“小九。”冲田止住玩笑，道，“不仅仅是像鸠那样帮忙收集长州藩的消息才叫做帮得上忙，做好不起眼的杂务小事也是在帮新选组啊——”

　　“啊——？”九郎还不懂冲田的意思，他在抬头的同时，冲田便起身将手掌放在他的头顶一通乱搓。

　　“你可还差得远呢。”

　　冲田丢下一句，剩下九郎一人忿忿地望着手边没有做完的工作兀自发愣。

　　将在俞屋的情报告诉土方后，千鹤从房间内走出，顺手带上了门。

　　现在天色已有些晚了，千鹤不知道鸠和山崎有没有回来。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长州藩的、新选组的、鸠、还有关于父亲的事，全部地搅在一起，堆积在心头，让她有点喘不上气。

　　似乎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她的心口，在证实了这种感觉不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果然鸠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千鹤醒得很早，她在厨房为队士们准备早饭时，有好几次都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发呆。

　　“千鹤？”

　　藤堂平助抱着柴在她身后喊了声，千鹤才像是突然惊醒般，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面前正烹煮着的米粥上。

　　“总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呢。”平助凑近灶台，嗅了嗅锅里煮到一半的稀粥，“连粥都煮得没有之前那么香了。”

　　“是在担心鸠吧？”之后走进厨房的冲田接过平助的话，代替千鹤作了回答。

　　“……嗯。”千鹤搅着煮沸的粥，无精打采地应道。

　　“今天，”冲田说道，“你就跟我们一起外出巡查吧。”

　　千鹤出神片刻，突然惊讶道：“哎——？我？可以随同外出吗？”

　　“放心，土方先生会同意的，毕竟你这样的状态，让你留在屯所可是很让人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