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人心 ...
-
刚过了中秋节没多久，上官氏就去了。
萱草赶到嘉惠堂时，里面人头攒动她差点没挤进去，婆子们拿梯子挂白幡，婢女们疾步匆匆，傅总管指挥人把早就备好的棺木抬出来。
上官氏的娘家人都来了，内室里哭嚎一片，此起彼伏，萱草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也跟着湿了眼眶。
不管怎么样，她在嘉惠堂这几年没有受到过苛待，如今夫人没了，伤心也是难免的。
又青抱着一堆金箔往厢房去，萱草也跟了过去：“是要扎元宝吗？我也来。”
又青欣然同意，端了把凳子给萱草，俩人一边做一边闲聊，又青瞧着四下无人低声道：
“夫人是睡梦中去的，值夜的是灰鹤姐姐，她睡在地上发现夫人许久都没动一下，一伸手试探鼻息，夫人早就没气了，灰鹤姐姐哭的昏了过去。”
萱草有些担心：“那侯爷会怪罪她吗？”
又青摇头：“侯爷哪顾得上她，听说夫人去了后就一直不说话，那会儿宫里来了个太监说奉了皇上的口谕来探望侯爷，现在他们在外院呢！”
“上官夫人哭的死去活来，还是上官大人说幸好夫人走得没有痛苦，所以没人怪罪灰鹤姐姐。”
萱草叹了口气：“想来灰鹤姐姐心里也很自责。”
“是啊！”又青目光暗淡哽咽道：“不过最可怜的还是三姑娘和二哥儿，今儿一大早三姑娘就哭着闹着要找夫人，大家都说这是母女天性，三姑娘舍不得亲娘走呢……”
萱草从小没娘最听不得这种事，又青刚说完她眼泪就下来了。
“那三姑娘和二哥儿现在呢？”
又青答道：“夫人还没小殓，他们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
萱草顿了一下：“老夫人和大夫人呢？”
虽然往日里争来斗去，但如今斯人已逝，死者为大，老夫人就是再蛮横也要给儿媳一份尊重。
又青撇嘴：“今日有上官夫人在，老夫人不敢来惹事的，不过我想过不了几日她就要开始折腾了。”
萱草表示赞同，就算如今老夫人不能把郑秀云嫁给侯爷，她也会挑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做儿子的续弦。
又青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嘉惠堂将来的主母是谁……”
萱草看着手里的金箔元宝忖道：不管新主母是谁，侯爷肯定不会受老夫人摆布的，可若是那样，侯府的内院里依旧不会平静……
傅怀煜半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双目充满悲伤，看起来格外脆弱不堪一击。
坐在他对面凳子上的一位内侍打扮的人感同身受般道：“夫人已登极乐，请侯爷节哀顺变莫要沉湎于悲痛中，皇上和朝廷还需要您呢！”
傅怀煜举手掩咳，片刻后才嘶哑着嗓子道：“多谢公公，也请您回宫后替我向皇上告声罪，等拙荆的丧事完毕后，再亲自入宫向皇上磕头谢恩。”
上官氏是超品诰命夫人，因此皇上下赐了六百两银子用于治丧。
那位公公连忙摆手，一副你伤心我更伤心的口吻道：
“侯爷太见外了，夫人秀外慧中，是京中闺阁女子典范，如今夫人仙逝，公子和女公子无人照顾，侯爷请多多保重才是，连皇上听说您卧病在床都急得不得了！”
“若不是陈阁老拦着，他都想亲自出宫来探望您！”
傅怀煜朝北方拱了拱手：“下臣何德何能……”
“承蒙皇上厚爱，下臣感激不尽。”
公公已经跟傅怀煜绕了半个时辰的圈子了，不管他明示暗示傅怀煜就是装聋作哑不接那一茬。
想起朱贵妃向皇上提议把她娘家妹妹嫁给傅怀煜做续弦，而皇上也对这个主意赞不绝口，才派了他来试探傅怀煜的口风。
可如今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捞着，他回去可怎么交代……
傅怀煜看着眼前这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心中冷哼一声，冲丰年使了个眼色，丰年知意，上前来低声道：
“侯爷，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傅总管问水陆道场该在哪里做、做几天。”
“二少爷年纪还小，要不要让大少爷代替发引时在灵前摔碗。”
“如今天气炎热，冰窖里的冰恐怕不够用，要不要去向亲戚们家里借一些。”
傅怀煜瞪了丰年一眼拉长了脸喝道：“没看见我跟公公说话么，有事跟池先生说也是一样的！”
丰年瑟缩了下肩，但脸色为难欲言又止。
公公也知道他在这里碍事了，忙起身道：“来了这么久奴婢也该回宫了，希望侯爷早日振作起来，也好叫皇上放心。”
傅怀煜再三挽留，公公执意告辞，他便命丰年好生送了出去。
丰年回去后，傅怀煜正站在窗户前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的西府海棠。
“侯爷，人送走了，还给了二百两银票。”
傅怀煜‘嗯’了一声，接着吩咐道：“去请我岳丈和舅兄来。”
永昌侯府的丧事吸引了全燕京人的目光，除了少部分人感叹丧仪的奢华，大部分人都在议论傅怀煜这个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又生的一表人才的鳏夫。
若谁家的姑娘做了他的续弦可就是超品的侯爵夫人，便是一进门做继母也大把的人前赴后继。
老夫人想起这些事就咬牙切齿，在上官氏葬入祖坟的第二天，她就趁儿子来请安问他：
“听说朱贵妃想把她妹妹嫁给你，还有那个通政司左通政齐学秉也有意把他妹妹许配给你，可是真的？”
傅怀煜不知道老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但既然她都知道了那就说明满燕京都知道了。
他不以为然道：“贵妃的妹妹岂是儿子能高攀的，齐学秉的妹妹今年才十三岁，母亲不要听那些胡话，我已经答应过岳丈要给静嘉守孝一年的。”
老夫人闻言有些坐不住了，若是儿子守孝一年，那内院的中馈就没人主持了，那她……
傅怀煜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他娘打的什么主意，心头越发感到寒凉。
他的两个孩子刚没了亲娘，老夫人不仅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还想着怎么把管家的权利抓到手里。
他也懒得说什么了，冷冷道：“内院的事我已经交给了傅大娘，母亲不必忧心，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你！”老夫人既羞又恼，不过还没等她闹起来傅怀煜就已经起身走了，气的她摔了手边的一盏茶。
因着傅怀煜‘不识好歹’，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便撺掇着大夫人去嘉惠堂找茬，大夫人害怕傅怀煜，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傅佩棠。
于是当萱草去沐云斋探望傅佩兰时，正巧就看见她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周围一圈婆子婢女都哄不住。
“怎么了这是？”萱草蹙着眉头发问。
小铃铛快嘴快舌道：“姨娘，是大姑娘和二姑娘说了难听的话，把三姑娘惹哭了！”
一个婢女赶紧扯了把小铃铛，对萱草避重就轻道：“姨娘别听她胡说，就是姑娘们玩耍时起了争执，没什么大事……”
也不知道是在防备自己还是在为谁辩解，萱草冷笑，看也不看那婢女，直接问小铃铛：“宋妈妈呢？”
宋妈妈是傅佩兰的乳母。
小铃铛答道：“宋妈妈病还没有好。”
难怪呢，这几日白鹇几个都忙着整理夫人的遗物顾不上三姑娘这边，宋妈妈又不在，这起子混账就开始欺负这没娘的孩子了。
傅佩兰两只眼哭的跟核桃一样红肿，看起来令人心疼又可怜。
萱草蹲在她面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竹编的螳螂，“三姑娘看这是什么？”
傅佩兰放下手看了一眼继续哭，萱草也不急，柔声道：“它叫小绿，它说最喜欢三姑娘了，要跳到你手里好不好？”
萱草把竹螳螂放在手掌里，按着尾部一压，竹螳螂就跳到了傅佩兰的怀里，吓得她叫了起来。
“不怕不怕，它很乖的，不会咬人，你像不像摸摸它？”
傅佩兰细嫩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也忘了哭，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指头碰了下竹螳螂，确实不咬人，她才放心里拿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萱草爱怜的看着她，陪着她玩了一会才试探的问傅佩兰：“刚才，是大姐姐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傅佩兰含着泪花可怜兮兮道：“大姐姐说娘亲不要我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看她又要哭，萱草忙扶着她的两只小胳膊笑眯眯的安抚道：“谁说的？夫人没有不要三姑娘，她成了天上的仙女，在天上看着三姑娘呢！”
“还有二少爷~”她补充了一句。
“你骗人！”傅佩兰不相信，“天上根本就没有娘亲！”
萱草肯定的点头：“我不会骗三姑娘的，等太阳落山了，天上的星星就出现了，其中一颗星星就是夫人，她真的在看着你！”
“姨娘为什么知道？”傅佩兰歪着头看着萱草：“姨娘也没有娘亲吗？”
萱草黯然的点头：“我的娘亲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不过有一次她在梦里告诉我，说我要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她就不在我梦里出现了~”
看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傅佩兰也将信将疑，小小声道：“那……那娘亲也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吗？”
萱草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狠狠点头：“对！夫人会在天上保佑三姑娘和二哥儿平安健康的长大！”
我的娘亲也会！她在心里默默道。
“那好吧！”傅佩兰握着竹螳螂笑了起来，轻快的道：“我听姨娘的话，等着娘亲在梦里来看我！”
“姨娘，你会编小猫吗？我想要一只小猫！”
总算是让她忘了这一茬，萱草笑道：“会啊~我教三姑娘好不好？”
小铃铛机灵的端了把凳子出来，萱草把早就备好的芦苇杆拿出来教傅佩兰编小猫，引得她不时惊呼或者大笑。
没有人没发现，院子外傅怀煜就静静的看着她们。
丰年看着夏姨娘弯着腰教三姑娘编小猫，轻言细语显得她格外温柔，不时侧过的脸精致秀丽，他都有些看呆了。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心虚的去看右前方的傅怀煜，他也看的很认真，不过目光有些复杂。
丰年在心里琢磨着，侯爷对女色并不热衷，从十几岁到现在也只经历过三个女人。
一个是太夫人送来的通房，后来被打发嫁人了，一个是翠鸟，却因痴心妄想丢了命，不过也正是因为她，侯爷对女人更加厌恶了。
所以他才会对夫人纳夏姨娘进门这么排斥，也从不去夏姨娘房里，仿佛没有这个人似的。
上一次侯爷被老夫人和夫人算计，夏姨娘作为帮凶被侯爷叫了过去，本以为她要大祸临头，却不知跟侯爷说了些什么，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丰年悄悄看了傅怀煜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笑容满面的夏姨娘，脸颊上的梨涡更显人比花娇，他心里一动，说不定……这位夏姨娘翻身的机会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人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