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分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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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风透过窗棂刮过耳边，天蓝色的窗帘随着风微微晃动，万物眯着眼睛，笔尖微顿，听见窗外有烟火炸响，街道上欢笑萦绕。
2014年新年的钟声在十二点准时敲响，一时之间，炸裂的烟火照亮了整片天幕，投射到万物遮掩的窗帘。
客厅电视里的春晚一片欢笑，主持人齐齐鞠躬笑道：“新年好，给大家拜年了！”
万物听见客厅砸落的瓷器的声音，大概是杯碟，尔后便是母亲忽然爆发的悲泣。
“方显祖！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家里一年两年都是这样，连过年都没什么好盼头。结婚的时候你告诉我一两年就能买自己的房子，我辛辛苦苦早出晚归跟你一块工作，七年才挣出这么一间小房子，我忍了。后来你告诉我过两年装修，如今又是一个七年，你看看家里这水泥地板，坑坑洼洼，哪像什么家的样子？”
徐燕声声控诉，暗含眼泪：“我告诉你家里条件不好，我说要跟你一块出去工作，你不准，觉得我出去工作会让别人觉得你养不起女人。那你倒是有点出息啊！七年了，家里还是水泥地，女儿的屋子里连个书桌都没添，你对得起谁？你说啊？你对得起谁？”
方显祖咬牙道：“我对得起你！你以为建筑工人是什么轻松的职业？我又不是坐办公室的！我天天在工地里做工，腰都压弯了，起早贪黑就为了养这个家，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们了？”
他指着四周：“你看看瞅瞅，这个家的哪一件东西，不是用我赚的钱买的？我不让你出去工作怎么了？过两年再装修不行吗？这个家哪里不好了？”
“十几年了，家里的存款才几万块，你告诉我哪里好了？你说你起早贪黑地工作，你怎么不说你没一次从头做到尾呢？你拿到了什么钱吗？你脾气总是那么大，谁能忍得了你？”徐燕哭道。
“你忍不了也得忍！我养着你和那两个赔钱货女儿，不是让你们来指责我的！”方显祖大吼。
“万语左耳听力有问题，不就是个残疾吗？这都是你的错！”
徐燕大声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万语长得像你，你为什么不说是你的错？”
门“砰”地一声开了。
万物冷着脸从房间走出来，然后目不斜视地进了另一间房。妹妹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她浑身颤抖，小声地哭着。
万物把她抱起来。
万语的手搂过姐姐的脖子，她还小，不懂为什么父母又在吵架，但她已经懂得那是件不太好的事情。她已经懂得难过。
万语小声泣道：“姐姐？”
万物无声地抱紧妹妹，“捂住耳朵。”
万语捂住了耳朵。
“捂紧。”
万语听话地捂紧了，一时间外界的一切纷扰的声音都消退了，连同电视上明星们的歌声，窗外传来的烟火声，以及客厅摔碎的碗碟声。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她睁着眼看着万物。
万物忽然喉咙有些哽咽。
她压了压，哑着嗓音说：“万语，你不要怕。”
万语听见了，她小小地点了点头。
万物抱着万语回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还在争吵，徐燕哭着回了自己的房间，主卧的门大敞着，她的行李箱放在地上，她在收拾东西。
徐燕说：“我这就去我姐姐家。等过完年，民政局一上班，我们就离婚。”
万显祖吼道：“离就离！”
“我受够了，离婚就离婚，”徐燕擦着眼泪，“我受够了。”
万物抱着万语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低着头，眼眶有些湿润。
她关上了门，弯腰把万语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又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
“年夜饭都没吃，你饿吗？”
万语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万物摸了摸她的头。
“我先去给你拿些糖和饼干，待会再给你去煮碗面好吧？”
万语伸出一根手指：“加鸡蛋。”
万物笑了笑：“加鸡蛋。”
她的房间里有些零食，万语吃了之后就靠在窗棂上，她睁大眼睛，拉开窗帘，抬头看着窗外的烟火。
焰火在空中绽放开来，像是一朵花的盛放，无数流星的陨落，倒映在瞳孔里。坠落殒灭的火星如同熄灭的灯火，落在江城的大街小巷，千家万户的眼睛。
她的眼泪慢慢止住了。
小孩子总是这样的，对伤害记得并不深刻，一点点新奇的事物便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万语在看烟火，万物便回到了自己的矮桌前。这张矮桌是徐燕在旧物市场淘来的，已经有许多年头了，万语小时候摔坏了一截桌腿，万物便找了一些不用的书垫在下面，总算稳固住了。
徐燕买这张矮桌的时候还是她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如今她初三了，长高了许多，这张矮桌已经不适合她的身高了，她每次伏案书写的时候，背脊总是压得很深。
房间的灯也已经有些年头了，显得很昏暗。万物节省下零用钱买了一个简易的台灯放在矮桌前，她就在这一片小小的灯光下看书写字。
她展平试卷，继续做下去。
客厅的争吵已经渐渐熄了下去，万物恍然听到门被猛然拉开，行李箱的滚轮滚动，尔后出了那道门。
徐燕抽泣的声音远去了。
不一会儿，客厅的电视也被关上了，她听见主卧的门也被甩上了。
万物抬起眼睛，看向万语。
万语低垂着头靠在床上，万物走过去一看，发现她的手里还握着鲜艳的糖纸，人已经睡着了。
万物抽出她手里的糖纸，用热水浸湿了毛巾，擦了擦她的手和脸，然后脱掉了她的外套，再将她安置在了被窝里。
万语轻轻地动了动。
万物低声说：“万语，是我。”
万语呢喃了一声“姐姐”，乖乖地顺从着脱去了衣服，安然睡去了。
万物按着眉头回到矮桌前，她拿起笔，正要继续写下去，却忽然感受到了一声振动。
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那是一个几近被淘汰的翻盖手机，徐燕去年换手机的时候换下来给她的，平日里几乎只有收发消息和打电话这两种用途。
万物低眉看短信。
沈星河：万物万物，我是星河。新年快乐。
仅从这一句话里，万物也能描摹出那个人眉飞色舞的神采，以及无可替代的亲昵姿态。
万物手指微顿，下一条消息紧着着便又来了。
沈星河说：万物，我喜欢你，下一年，我们还是要在一起。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万物忽然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起，她以前有个同桌，是一个喜欢抄写酸诗的女孩子，她抄的诗总是关于年少时的无数喜欢，以及无数擦肩而过的错过。
同桌的女孩曾经摇头晃脑地给万物念过一句酸话，出处未必明了，但此时此刻，万物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心悸。
同桌的女孩说：“当我爱你，我必高傲如天际的云，同时低微如鞋底的淤泥。”
沈星河孤身一人站在大街上，他的身边有无数情侣经过，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不知这个少年人为何在大年夜里独自发愣一般地站在大街上。
今年的大年夜罕见地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细雪飘落在他的衣襟，他有些战栗，但脸上的笑容如同最明亮的晨曦。
沈星河对着一扇窗户，他看着那盏不甚明亮的灯，心中温暖如点燃了一把火炬。
他低头继续编辑：万物，你拉开窗帘看看。我在你家这里，你能出来一下吗？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吧。
他正要发送，那边却忽然传来了简讯。
他抬眼一看，万物只说了一句话，万物说：沈星河，我们分手吧。
南方的冬季如此冷，寒风吹过，沈星河不自觉地发了个抖。他僵硬地握着手机，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把编辑好的内容删得一干二净：为什么？
万物：我们不合适，初三了，我要好好学习，我要去市一中，我不想再分心了。
沈星河冷得牙齿都在打颤：我不会打扰你的。
万物：我喜欢上别人了。
沈星河仿佛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细雪落入他的颈项，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他忽然觉得，南方的冬天一下雪——
真冷啊。
沈星河：谁？
他还要发消息过去，却发现对方拒收了。
万物的翻盖手机没什么用，但通讯录依旧有黑名单这一项基础功能。
万物把手机放回了书包，她低着眉去抓笔，但她的手有些抖，她没抓牢，笔便掉地上了。
她怔了怔，回过神来，把笔捡了起来。
台灯的灯光照耀着她的脸庞，她的脸一半糅杂在阴影之中，一半浸润在光亮之中。
她微微颤抖，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她的脸庞。
她紧紧地用手臂环抱着自己，无声地落下眼泪。
沈星河手机关机了，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四处游荡，当他的家人在一条街上找到他时，他的脖颈里满是融化的细雪。
他发着抖。
沈父怒得要动手打他：“大家都在家里过年呢，你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是要怎么样？让家里人过年都不得安生吗？”
沈星河说：“对不起，我错了。”
沈母问：“星河，告诉妈妈，你出来干嘛呀？”
沈星河低垂着头：“我出来看烟花，我出来看烟花的。”
他的眼里噙着泪。
万物熄了灯，尔后也缩进了被窝里。
外面的烟火已经停了，街面上一片寂寥无声，万物把脸侧向妹妹，看见万语安详的睡脸。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她在做梦，这是一个画面不甚清晰的梦境，但她知道自己很清醒。
她看见了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旁稀疏的路灯洒落一地微光，街道尽头有一群少年人簇拥而来。
他们东倒西歪地走着，像是喝醉了。他们的嘴里呢喃着一些胡乱的话语，但在他们的中心，有一个长相出挑的少年人却显得很安静。
他半耷拉着眼皮，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微笑。
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凑近他，身旁的同伴们醉醺醺地跟着起哄。
在一片起哄声中，那个女孩红着脸，亲了亲沈星河的脸颊。
万物隐入树的阴影之中。
她听见那个女孩说：“沈星河，我喜欢你。”
然后，她听见那个少年人笑意盈盈地，不甚明晰地说：“太好了。”
他说：“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们分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