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北线之 双星陨落（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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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已经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之久，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对汉军来说，如能在此击溃凌露江带领的十部落联军，西域战场便将一扫一年来的僵局，班师回朝也就指日可待了。而对凌露江他们，此役将决定各自部族的存续。
所以，这是赌上性命的，最后一战。
殷夕菱轻拉缰绳，策马跃上灰黄的碎石坡，俯瞰脚下的滚滚尘烟。那一片小小的谷地中，竟挤了数万兵马，大部分是凌露江的部落联军，小部分是公主的部队，他们将部落联军死死堵在谷中，要他们不得施展。而在谷外的其他部落军队，也即将被汉军合围。
“十面埋伏啊，”殷夕菱冷冷一笑，“真对不住，凌君长——你没退路了。”
片刻之前，坐镇高地观察战事的同襄公主交给她一支公主令箭：“带着这支箭去找元统领，让他拨给你一些人手，去南面联络杜成将军的部队。”
“凌露江要逃？”
公主一笑：“就快了。眼下这些夷人已被本宫的府军和两支高家军三面合围，难有什么大作为了。只是凌露江军悍勇得很，一时还围得不牢，只恐给她走脱。所以本宫要你带人给杜将军传话，让他到东南面十里处截击，务必将妄图突围的凌露江拦死。”
“是！”殷夕菱知道，公主面上说得轻松，但传个令却要身为公主贴身护卫的自己出马，可见战局不稳。哈，说不定这生擒凌露江的大功，还要落在她桃花眼师兄的手里呢——对了，他如今已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将军，手里有整整一府的军队。
于是殷夕菱将令箭紧紧揣在怀中，纵马向元琅带领的亲卫队奔去。此役中公主亲兵的任务不重，只须守住公主所在的主阵地，以防敌军偷袭即可。
她在战场上找到了元琅。
自那日在元琅军帐中的一夜过后，他们还不曾私下里说过话。平日军务当中，两人都神色如常，在这战场之上，自然更没必要扭捏。唯一改变的，好像是元琅不再忙里偷闲地跟她开些小玩笑了。
等她传达了公主的命令，元琅一挥手便叫来二十名最好的骑兵，让他们随她同去。擦肩而过时，元琅低声问道：“……你的伤？”
她猛地回头，对上他明亮的眼睛，笑道：“都一个月了，早就好了。传个令而已……”
“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去！”没等她说完，元琅便又一挥手，于是又是十名骑兵跑到殷夕菱身边，元琅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唉，要是小四儿还在就好了，他一个人也顶得上十个……”
殷夕菱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像元琅小时候教她打马球时一样，在他耳边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用不着心虚啊，大、师、兄。”然后她干脆地调转马头，带着三十名骑兵向南面飞奔而去。
元琅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些许尴尬之色。他当然知道她说的“大事”指的是什么——为什么他总能遇见这样皮厚得不管不顾的姑娘呢？偏偏他还不讨厌。他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其实刚才他更愿意听她喊一声“元琅”。
没等他多想，便有手下来报：“高将军传来口信，东面防线吃紧，请元统领相助！”
“哪个高将军？”
“是在东面合围的小高将军高望！凌露江率领精锐向他们那边去了！”
听到凌露江的名字，元琅脸上的一丝微笑瞬间消失了。但他很快沉声道：“这高望和他两个哥哥一样，都是死鸭子嘴硬。能让高家人开口求援的，这凌露江果然好本事……”
这时另一个卫兵来报：“高原将军即将到达合围地点！”
元琅听了猛一拉缰绳，胯下骏马立刻人立长嘶，只听元琅大声叫道：“有人想和我一块去姓凌的军中杀一个来回吗？！”
有兵士笑问：“可以取她首级吗？”
“可以！你要是取了她首级，连我这个统领之位也可以拱手送给你！”士兵们哈哈大笑，很快便随着元琅剑刃所指之处，一气儿冲了过去。
“所有人给我快去快回，不要恋战，更不许死伤，听见吗？！”烈风刮过元琅消瘦的面颊，他只感一股炽热的战意重又涌上了胸膛。高家三兄弟都到齐了，加上南面的杜成，这次凌露江插翅也是难飞！
四个时辰后。
“启禀公主，部落联军已经分崩离析，丧失斗志，只等被我军彻底歼灭了！”说这话的柳恒面上虽只是微带喜色，但从他赶来禀报时匆忙的脚步，就知道他心里已是何等欢腾。等他站定身子，板了板面孔，才又沉声道，“公主，大捷啊。”
“……凌露江呢？”同襄公主半晌才道。
“前方来报，凌露江率军声东击西，引得杜成将军和高望将军的部队自相冲撞，自己却趁隙冲出了包围圈，向烂石沟子一带逃去了，杜成将军正在引兵追赶。”说到这里，柳恒眼神中也显出了敬畏。其实，刚才若不是元琅率领亲兵连消带打，将公主的主阵地防得滴水不漏，眼下凌露江可能就不只是突围逃跑这么简单了。
公主闻言叹道：“造化弄人，不叫此等人物生在我汉家天下，委实可惜。”说罢又吩咐下去，让杜成军不要深追，以免中了敌军埋伏。柳恒答应了退下，公主这才欢喜，起身收拾冠带，准备迎接归来的各路友军。
凌露江和云长天纵马跑了半日，两匹战马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再看马的主人，早已是浑身浴血，连两人手上的长剑，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油脂——那是死在此剑之下的人，他们的血早已在黄沙中风干，只剩下肌体发肤的碎屑还残留在剑上。
他们的身后，是一座活生生的修罗场，所有的族人随从都在混战中失散了，连凌露江的儿子扎耶卡也已不知去向。
大势已去，就算是剑神，也不能凭一己之力赢得一场战争。
云长天面色凝重，但仍十分镇定。他身上的血迹，几乎都不是自己的——昆仑真武门的神剑使，即使身处败军之中，也绝没人能轻易伤到他。唯一一道在手背上的伤口，是他在奇袭主阵地时，与亲卫统领元琅交手，结果元琅腿上中了一剑，而云长天的手背上也被元琅放出的剑气擦伤了。
刚才他护着已经自责到麻木的凌露江，一路从乱军中冲杀而出，如果不是他，大概凌露江会选择和她的族人们共存亡吧。
眼看着走到烂石沟子附近，云长天不由勒马停住了脚步。这一带山峦交错，地形错综复杂，若不是土生的本地人，便很容易绕进死路去。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带的汉军防守较弱，才叫他们有机会突围出来。若能翻过这道坎，身后的汉军追兵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了。此时他和凌露江互相看看，一时也难以决定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正焦急间，突见远处黄沙中慢慢走出一个赶马的青年，身边跟着两三匹瘦马和一小群羊。看他生得黑壮结实，一头焦黄的长发束在脑后，正是当地寻常牧民的打扮。云长天喜道：“是本地人么？我向他问个路去。”凌露江本想提醒他当心，却终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于是云长天一人打马向那青年奔去。他不知道，那牧民青年其实正是京城杜家的六弟子杨双环。
杨双环因为祖上曾是西域贵族，所以在开战之后就被派到边境战场上来做暗探，扮成当地人的模样，为汉军提供情报并担任策应。今日前方和部落联军的一场大仗，他只负责在战场边缘巡视观望，谁知，竟碰上了逃跑的凌露江一行。杨双环心知，硬拦是绝对不行的，虽说他也是京城杜家门下高徒，可要挑战剑神，却是万万不能。于是他当机立断，打算将凌露江骗进那百转千回的烂石沟子里去。
此刻他见云长天打马过来，便装作很警惕地让到路边。他怕云长天从脚步中看出他的武功家数，便故意在羊群中盘腿坐下，大大方方地用本地话问道：“朋友，你是汉人还是胡人，要到哪里去啊？”云长天连忙操着半生不熟的本地话，求他指一条走出烂石沟子的路。他爽快地伸手一指，连比带划地解说着：“绕过眼前这两道小沟，再往山谷深处走个二十里……”云长天都一一记下，谢过杨双环，转身便要带凌露江离开。
正要离去时，云长天忽然在马上回过头来，问道：“小兄弟，我看你带着刀，你会武艺么？”说这话时，剑神目光如炬，紧盯着杨双环的双眼。
杨双环却哈哈笑着，反手把腰间的弯刀解下，掷给了云长天：“我们这儿的男人谁要不会使刀，说出去都给人笑死！朋友你说我倒是会武艺还是不会？”
云长天点点头，随手又将手上的弯刀平平地推了回去，似是客气地还刀，其实却加上了一份沉沉的坠劲，直向他心口撞去。这一招看似舒缓，实则凶险难测，但凡会武之人，绝不敢不用内力来格挡。
那一瞬间，杨双环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知道，为了打败这个女人，陆环已经死了，如今说什么也不能放虎归山、功亏一篑。可他若举手挡开这致命一击，必要被云长天瞧出破绽，那凌露江就绝不会上当了。
没容杨双环多想，那把弯刀已经逼近了他的面门。那强大的压力使他的呼吸都滞涩了，根本没法躲开——究竟他是挡还是不挡呢？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了。一日厮杀过后，血染的戈壁滩再次陷入冰冷的黑暗。
元琅坐在篝火旁，吃力地为自己的腿裹伤。云长天那一剑实在厉害，他好容易才避开了经脉要害，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想起剑神那排山倒海般的剑气，他竟有些微微发抖，自己都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后怕。
突然，火光中远远走来一个俏丽的身影，元琅一见，心中的不安立刻烟消云散。
他冲她扬起下巴：“怎么样？”
那人走到近前，蹲下，笑容安静：“凌露江和云长天，自尽了。”
“什么？！”虽然知道胜负已定，可听到这个消息，元琅还是吃惊得差点跳起来。无奈他腿上有伤，最终只是无力地挣巴了一下。
“是真的，我跟着五师兄的前锋冲进去时，亲眼看到的。那会儿他们已经被逼到死角了。”殷夕菱的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元琅，“他们逃跑时遇见乔装打扮的六师兄，结果被骗进了烂石沟子迷了路，就被五师兄的人彻底围死了。”
殷夕菱的讲述很平静，可元琅却能想象到，一个是中原武林传说中的剑神，一个是西域战场威名赫赫的女君长，当他们陨落时，将是何等景象。他已是不忍再问。可殷夕菱却猜到了他的想法，补充道：“他们走得很平静，死的时候都牵着手。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
元琅点点头，他知道，他们始终是英雄。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急道：“那双环呢？他没什么事吧？”
殷夕菱抿嘴一笑，眼神一瞟：“瞧，他不来了吗。”
夜色中，杨双环和已经一身将军披挂的杜成，正向他们走来。殷夕菱笑道：“今日当真好险，那云长天云大侠本来将刀向六师兄心口撞去，想要试出他的武功。六师兄为了隐瞒身份，硬是拼上性命准备挨他这一下——还好，云大侠不愿伤及无辜，在最后关头用‘伏龙功’将刀拖了回来……”
元琅望着他们，终于全身心地放松了。他暗暗心道，陆环，你瞧见了吗，今儿只差你一个，就团圆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北线之 双星陨落（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