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剑之缘

4、荒原

　　在荒原漫无目的行走的人，情绪受氛围影响，愈加低沉，无意识地加重步伐。兰欣一脚踩下，整条小腿都没入泥中，她对此浑然不觉。

　　北冥卿在身后拉她一把，小声道：“向前看。”

　　兰欣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一直低着头，并且落脚越来越重。再这样怕是会整个埋进去。“谢谢。”她尴尬笑道，“刚才也是你救了我。”

　　鲛人少年愣了下，开口说：“刚才……不是我……救你的。”兰欣回头，见北冥卿忽然一脸严肃，仿佛背诵一般解说，“那是远古时死去的生物，北海能够使过去的景象再现，黑冢海沟正是在重复万年前大章鱼捕猎的场景，虽然未造成伤亡，可却使许多遭遇者自此之后噩梦不断。”说到这儿，像是复述完了别人的话语，鲛人少年又恢复犹豫迷茫的状态，思考很久才能开口：“我下坠不久，幻象就消失了。然后就看见你……”

　　“看见我什么？”

　　“你为什么打晕自己？”北冥卿好奇地看向兰欣。

　　兰欣本来想沉默，但实在耐不住少年满是求知欲的双眸：“当时，我的幻觉还没有消失。”她一本正经道，“这是面对捕食者时的策略，装死，懂吗？”

　　“啊……真厉害！”北冥卿信了她的鬼话，由衷地称赞。

　　兰欣正要谦虚几句时，鲛人少年又道：“你那时悬在我上方，并没有下坠，就像是……被神灵护送着落在了崖上。我很奇怪……你身上的蓝光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极目眺望，越过这片惨白的埋骨之地，目光竭力抵达被阴暗遮蔽的远方边际。兰欣看到北冥卿浮在上方，微光透过身体，将他染成一尊雕像，那个身影茕茕孑立，不时迷离惝恍，可他眼中如恒星般璀璨的期望却不曾有一刻停止闪耀。

　　因为走神，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碎了眼眶的人头被踩入泥中。无形的界线划分开区域，从这里开始，似乎才真正步入了北冥氏曾经生活的地方，前方的泥土不再容易陷入，然而，遍地皆是骇人的鲛人尸骨，在荒原之上露出腐朽不堪的躯体，绊住来人。

　　兰欣惊恐万分，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尸横遍野。“北冥氏族，是不是遭到其他生物大量捕杀？”她问。

　　北冥卿对这些尸骨并不感到惊讶害怕，话语中是难以言喻的悲伤：“北冥氏主宰北海，没有任何生物能威胁到他们，他们全部死于自杀。”

　　“自杀？”兰欣感到胸口一闷，她皱了皱眉，没表现出太多不适，“为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唤醒了鲛人少年的部分记忆，碧绿的双眸掠过一层光辉，他又一次神情严肃，娓娓道来：“自北海成为失落之地时起，海水污浊，恶像重生，危及生灵。北冥氏受困不得脱出，久而久之，全族感染瘟疫，无药可医。病人郁郁寡欢，或焦虑，或绝望，病情持续加重，痛苦不堪，多数自杀身亡……”

　　兰欣听得胆颤心惊，喃喃道：“这病有点像重度抑郁症啊。”

　　北冥卿语罢，以哀悼之姿，垂下鱼尾，两手交叉放于胸前，闭目低头。他的动作莫名有些滑稽，兰欣越发觉得像是在模仿什么人似的。

　　鲛人少年蓦然睁眼，恍然大悟一般，游出去好远，吓得兰欣以为他要丢下自己。北冥卿绕了好大一圈才回来，激动得半透明的身子都要溃散：“我，我想起来了！我要去拯救族人！”
　　兰欣深吸一口气，忍俊不禁。这中二的语气听来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如果她此时是在玩游戏，大概会收到类似“主线任务更新”的消息。

　　“好的，我们出发！”她忍不住用类似的语气接了一句，向前一指。

　　尸骨蔓延了几里，结束这段艰难的跋涉后，再往前走虽不再有鲛人遗骸，可却依然是漫漫原野。兰欣气馁时，却听北冥卿说：“你看！”

　　行至此处，眺望荒原尽头，浓郁的深蓝笼罩下，依稀有奇异的建筑物林立，雄伟异常。只看一眼，就好像能听闻城中热闹的声音越过千里仍在跌宕，那片迷蒙光影与空寂荒原遥遥相望，明明坐落于同一地面，却仿佛处于两方世界，宛如与地狱接壤的天堂。

　　兰欣已沦陷其中，如同在沙漠中见到绿洲的人，奋不顾身、如饥似渴地追向那片勃勃生机。北冥卿紧随其后，却愈发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