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剑之缘

3、北冥

　　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分钟之前，暗夜里一团浅蓝在晃动，熟悉中有种轮回的错觉，触醒了麻痹的神经。再次睁眼，那簇似曾相识的微光倏尔迸散，碎裂成千万点，盈盈缀在水面。兰欣抬眸，惊讶地看见一片璀璨的星空，而后她却发现，那只是石室穹顶上的无数荧光。

　　只消片刻，自己又置身于一处洞窟？

　　“这是……盗梦空间？”作为一个衰人，能做出如此有水平的梦实在值得自豪。

　　靠着的石壁有块凸起硌得她后背酸痛，只好手撑着那里直起身子。兰欣向后一看，吓得四肢僵硬。石壁上一只诡异的眼睛被按住了瞳孔，通过指缝把阴森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她怔怔地收手，勾画那只眼的线条如水蛇般不爽地扭曲几了下，又幻化成一条鱼的形状。图腾的注视让她不由自主又伸手上去，指尖点在鱼眼的位置。刹那间鱼图腾的轮廓泛起一圈暗红，密密麻麻的血色花纹向四周蔓延出一段距离后停下，再经几次变化，组成壁画一角。兰欣瞠目结舌，手指忍不住划向别处斑驳的石壁，而花纹则随之蔓延去那里，展现出另一面景象，就像她在亲手展开一幅古老的画卷。

　　本来兰欣是想仔细瞅瞅的，但是这抽象的画风对她实在不友好。“看不懂，再见。”

　　话一出，仿佛惊醒了此地沉睡的神灵，不知从何处流泻来一连串低吟，像古时巫师的唱颂，迎合自然韵律而空灵飘渺，雨淋万物般点点滴落心弦。

　　这就是方才鲛人少年所说的，兰欣从未听过的语言，意外的是这一次居然能够听懂了。
　　它讲述的是壁画的内容：大约四百万年前，地壳运动，海洋巨变，北冥氏部落先祖迁徙至北海得以幸免于难。三万六千三百年前，神不垂怜，再生劫难，将北海变为死水囚牢，压入深渊，自此与世隔绝……

　　兰欣正听得入迷，外界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洞窟景色虚化，沉吟声远去，遗下悲怆。

　　鲛人少年抓着她的肩膀，焦急地摇晃着。

　　“要吐了。”兰欣吐出这几个字，一看清面前人，又闭上了眼。再摇我几下，姐姐吐给你看也没问题，她心想。

　　鲛人少年突然停下动作，凝视兰欣锁骨间的发光物，神情恍惚：“这是……什么？”

　　动听的声音引得心间一阵酥麻，她露出颇为陶醉的表情，下一秒直接惊得坐起：“我的妈呀，鲛人说人话了！”

　　渲染眼帘下方的蓝光骤然强烈。兰欣并未在意，尝试着问鲛人少年：“你也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少年点了点头。

　　看来梦里真的会心想事成，兰欣刚才还在遗憾语言不通，现在问题便解决了。

　　“我叫……”少年似乎想了很久，才轻声说出一个名字：“北冥卿。”他转而问兰欣：“你是……北冥氏族人？”

　　兰欣有些尴尬，自己身体形态与鲛人大相径庭，他难道看不出来？转念一想，北冥卿看上去像人类十三四岁的样子，说话吞吞吐吐，没准还是个鲛人宝宝。她指了指上面，语气十分温柔：“我是兰欣。”她看见北冥卿的双眸突然异常明亮，荡过的涟漪在微微颤动。

　　“你……你是……陆地上的人！”他很是激动，像是记起了什么。

　　兰欣暗忖，壁画不是说北冥氏与世隔绝吗……

　　北冥卿接着问：“你为什么会在……北海？”兰欣思考了下，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在做梦：“哈哈，我也不知道。”

　　“你也失忆了？”

　　她报以假笑。

　　北冥卿面色黯淡，有些慌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刚醒不久……我记得要去做什么，但记不清了……”

　　“要找回记忆是吧？乐于帮忙！”兰欣干咳两声，笑容灿烂。鲛人少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被这没来由的热情吓到了，半晌怯懦道：“谢谢。”这让兰欣很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有破的时候。

　　“刚才的怪物死了吗？”她被注视得浑身不自在，站起身问。北冥卿刚要回答，被她用力一拽。“边走边说。”深不见底的海沟近在眼前，这人是有心理阴影了。

　　北冥卿任由她拽着，远眺时脸上一片茫然。兰欣拽着他的感觉跟牵气球似的。

　　广阔的海底荒原展现在他们眼前，扑面而来一片死寂，源于亘古的积淀。海水里充斥着沉重与压抑，即使是驱散黑暗的幽光也显得无比惨淡冰冷，仿佛光明存在不是为了照耀生人，而只是为了安抚死者——荒原上那些不知被掩埋了多久的腐朽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