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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正值春意 ...

  •   因着这子衿书院的缘由,曼城山山脚下开了许多客栈,这年年来报考的学子都得在这里住上几天。

      有钱家的公子哥儿或许早些来,多掏几两银子,住上一月,跟店家打听打听这书院考试的情况;没钱的穷学生虽说住不起太久,也会来住三四天,歇上一歇,听听故事,或许还能结识一两个学友。

      今年的子衿客栈照样间间爆满,这客栈里的林掌柜雷打不动地一边招呼上菜,一边讲这子衿书院。

      “不过这子衿书院,一无朝廷背景,二无巨贾资助,每年招生还只收二十人,还不是院长的关门弟子!其实倒也尚未见得有几位朝廷重臣!哎,这豆腐仙是门口那桌的!别上错啦!”

      这会儿正是晌午,人坐满了桌,倒是都不着急吃饭,个个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听掌柜的讲故事。

      “掌柜的,您接着说啊!”见掌柜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喊他,催着他接着讲完。
      “哎,好好好,接着说!不过呢这书院也着实运气好!这么些年,不论是真心求学问的还是真心想见美人院长的,反正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子衿书院的年年都多如牛毛!”

      “哈哈,不过人生在世,总得遇上些不按常理发生的事。若是事事正常,岂不会了无生趣?今日说到这,各位看我这还忙呢,要不赶明儿再给各位讲?”
      掌柜说到这里大笑几声,他人虽瞧着是个坦诚直率的模样,但他眼睛里却闪着光,这几日的生意可让他好生赚了一番。

      这一路开客栈的掌柜,年年占着这一件事儿就能连着三个月日进斗金,对他们来说当然有趣!
      可对于大多数花了钱,却连书院大门都摸不着的学子来说,自然是件吃了亏还不能言的倒霉事!

      众生面上笑着称是,桌间对视,颇有几分默契地无奈与不屑,但并未再说什么,都被门外突然的喧闹吸引了注意力。

      子衿客栈门口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虽不甚华丽,但在这么个小城里,有车的就那么几户人家,这样一辆陌生的马车足以吸引眼球了。

      马车上先下来一个衣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个子不是很高,但身形挺括,长相不算十分出众,胜在两双眼睛明亮有神,身上衣服像是件官服;
      有意思的是,这人眉宇间颇有胜券在握的自信,神色却又充满了疑惑和犹豫,矛盾又好像理所应当;他双手背在身后,伫立于客栈门口,目光深邃地盯着子衿客栈的招牌。

      在他身后,陆陆续续下来三个穿着窄袖长衫的少年。
      其中两个是对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个子高一些,跟那中年人长的很像,两人穿着颜色一样纹饰不同的衣服:一人的是杏黄柿蒂纹,一人的是杏黄宝瓶纹。
      剩下的那一个少年个子矮些,看着却更沉静些,衣服颜色也更老气些,竟是墨灰色的,上面隐隐浮动着藏青色的流水。

      那矮个少年下车后并未像前两人一样忙着看热闹,而是转过身,伸手扶住马车中的一只手,领出一位娴静温柔的夫人。
      这位夫人容貌确实美丽,不过身上那股子岁月静好的气质更让人心生喜爱。
      围观的人一边看,一边悄悄议论着,这矮个少年跟这夫人倒是很像,只是夫人温柔如溪流,少年沉静若江河。

      “前任广渭县知县、现任宁州知府陈湛舟陈大人前些日子领了旨,从离京城不过二十余里的广渭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宁州任职,这几日怕是已经入了宁州了。”
      众人猜想,这怕就是宁州知府大人一家了。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陈大人这次到底是升迁,还是贬谪呢?
      要知道,陈大人这几年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突然之间,他就从寸土寸金的皇城根,跑去了山高皇帝远的穷地方任职,这一事倒是让宁州百姓端足了看好戏的态势。

      客栈外,陈湛舟皱着眉看着吵闹不已的堂客,犹豫了许久。
      陈枚扶着母亲站定环顾四周,还未看仔细,就听见他那当惯了官的爹爹吩咐众人说:“先在这间客栈歇息一下吧,用过午膳我们再上山拜访院长。”

      “是!”陈棋和陈樾两人又一次抢着回了话,他也不恼,省得开口说话。
      只是陈大人丢来的那一个深沉的眼神,让陈枚本来就低垂的眉眼落得更低了。

      陈家有一对才智过人,性格讨喜的双胞胎,当初这在广渭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是双胞胎之前,陈家还有个大儿子名叫陈枚,这个就没有几人知晓了。

      陈枚出生之时,正逢陈大人入仕不畅,人生低谷,夫人娘家的大将军府也不愿在官场上给他过多的帮助。
      待家中新的一张口呱呱坠地,还比自己更得大将军看重,陈湛舟不免觉得这个孩子让他雪上加霜,丢脸至极。
      后来待夫人再一次怀孕,他在官场上已有了自己的门道,生活也不似之前般拮据,更何况一对双胞胎的降生像是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好运气,让他得以一路高升。

      家中三个孩子都是男孩,比较之下,陈大人自然就更宠爱双胞胎一些,而陈枚从一开始便是陈大人心中的一个不祥之兆,这些年这已成了陈大人的固有观点,也做不出什么改变了,只是苦了陈枚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陈湛舟看那本来就笨嘴笨舌的陈枚又低下头,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怒叹一口气,拉上陈棋陈樾就往店里走,根本不想看到拿不出手的大儿子和一心护着大儿子的夫人。

      陈夫人看着娴静,但事实上也是个硬脾气的人。她看见自家相公那一股子偏心劲儿又上来了,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拉着陈枚也进了客栈。
      陈枚一语不发,却把父母一来一回的对峙都看在眼里,神色如常,依旧低垂着眉眼,嘴角露出一个无奈又随意的笑。

      近来陈大人可是宁州的名人,人红是非多,四处都是谈论他的人。子衿客栈中自然也有人在谈论。

      只见堂中正中央的四方桌上,一粗布衣裳打扮,长相普通,看着像是个夫子的白面男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与同桌的两个书生炫耀他的小道消息。
      “我倒是听说陈大人这次官职变动还有件趣事!”
      “何事?”两人果然被吊起了胃口。

      白面男子见两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神色自得,接着说:
      “我妻舅有一京城的亲戚,前日来家中拜访,闲谈之间便说起这事。陈大人起初来这宁州,的确是因为惹怒了皇上糟了贬!不过不知怎的,一朝圣旨突然召他进了宫,陈大人喜气洋洋地回了府,然后第二日就举家搬来了宁州。”

      “那他可有说皇上同他说了什么?”两书生听到了重点,不禁追问。

      可那白面男子偏要故弄玄虚,沉吟了好久才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消息。
      “说是这陈夫人的表亲,平阳王府给皇上递了一个惊天大消息,顺便求了个情,皇上顺水推舟,才让陈大人来宁州将功补过。至于那消息是什么,他只听说是跟京城那位天下第一才子六王爷有关的。”

      两书生恍然,这六王爷自小便长在子衿书院,十岁那年因为先皇病重才回了京城,这么一来已七载有余。不过也真是天妒英才,可怜六王爷一身绝世之才却身体羸弱,在王府中已病了足足七年。

      一书生不禁说道:
      “听说咱们如今的圣上与六王爷感情甚笃,想必此次命陈大人来曼城,是来问治病之法的。”
      另一人质疑道:
      “可这许神医从不下山,从不治院外之人,也从不外传医术,既然皇上如此重情,为何不直接把六王爷送回子衿呢?”
      他越说越有理,声音便也压不住了,不想竟惹来旁边几桌人的关注。

      那白面男子见此忙出来圆场,朝众人拱手致歉,嘴中不住地解释说:
      “我这书友论至兴上,声音大了些,打扰诸位了,抱歉抱歉!”

      待周围众人都转过身,他才回头无奈地说:“不过是闲谈,你也太激动了些,我这以后都不敢与你讲这些密事了!”

      那书生自知行事不当,脸红着连道“失礼”,白面男子与另一人爽朗一笑,三人继续谈论他事,其乐融融。

      此时楼上的三人也很是热闹。
      桌上的瓜子还没磕完呢,故事就不讲了!楼上凑热闹的朱简对这个掌柜吊人胃口的做法着实是讨厌,不满道:“这掌柜的,果真是狡猾得跟个黄鼠狼似的!”
      她一边碎碎念着,也不见停下嘴上磕瓜子的动作,惹得老头一阵嘲笑。

      她跟还剩了大盘的香瓜子斗得正起劲,并未注意到有人上前来,只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许久未见梁老夫子,不知夫子近来可否安好?”

      那刚刚还在楼下的“黄鼠狼”林掌柜突然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们这隔间,恭恭敬敬地对着梁老头抱手作揖。
      老头并未起身,随意抬了抬手,眯眼笑着跟那掌柜寒暄。

      “甚好甚好!林掌柜这生意很是红火呀!今日带我两个孙子下山叨扰,还望掌柜的不要介意啊!”
      梁老头平时就没个正形,不说其他的,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自然是炉火纯青。

      而林掌柜在市井里泡的久了,日常便是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最有眼力劲儿,看老头一人说话,想必座上坐的两位身份不一般,便不上前搭话了,只与梁老头你来我往地客气着。

      他回道:“梁老哪里的话,若是当初没有夫子的帮衬,林某这点也开不到今天这地步,今日三位来了店里定要好好招待一番。”

      “哈哈,那就麻烦林掌柜了!哈哈哈!”老头当然乐意,一点客气话都不讲了,答应得欢。
      那林掌柜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夫子果真是越发地放浪形骸,随心所欲了。

      两人寒暄罢,林掌柜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那店小二便陆陆续续抬上了五六个菜。菜式颜色颇为丰富,气味也很诱人,惹得一老一小两个贪吃鬼食欲大增,看得直流口水。

      可小丫头今日竟乖巧地有些不正常。朱简看两人都动了筷才开始吃,而且一顿饭中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这要换了平日里,她早就开始叽叽喳喳了。

      老头觉得她这一举一动着实有些诡异,心里疑惑不已,一顿饭下来,夹在筷子上的菜掉了好几次。待到吃完饭,桌子收拾好,店小二给三人换上了茶,老头才开口问道:
      “丫头,你今儿个可有身子不适吗?”

      朱简撇撇嘴回答:“并无不适啊!”
      然后便不理他了,背挺得直溜溜的,有模有样地学着顾诩言喝茶的动作,老头看得直瞪眼。

      书院平日里并未嚷着长幼尊卑谦逊有礼这些话,老爷子也不是个迂腐拘泥的人。自从顾诩言偷偷地教她识了字,读了些书后,小丫头到底懂了些礼,却苦于遇不上一个展示的机会。

      今日出了门,她想着总算可以施展拳脚了,人前决不能丢了脸面,却又不知现实之中到底该如何,只好学着顾诩言的动作,觉着反正不会出错就行。

      她那动作虽说是学得有五六分像,不过她一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正襟危坐,屏气凝神地端着茶碗,右手掀开碗盖,却并不离碗,眼神低垂,怎么看怎么好笑。
      “噗呲!”老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没咽下去的茶水喷了小丫头一头一脸。

      小丫头瞪圆眼,咬着牙,粉嫩嫩的脸颊上还划下了一两滴茶水,心中一阵难过:她可算是真切地体会到美梦破碎的感觉了!
      老头一点歉意都没有,坐在对面笑得直不起腰,嘴中虽是念着抱歉,可任谁看着都不像是个诚心道歉的模样,倒把小丫头气得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旁的顾诩言嘴角衔带笑意,不急不忙地掏出手帕来,想给小姑娘脸上的水珠擦干净。
      不料小姑娘一肚子气,谁都不愿搭理了,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她这猛地一转身,“嘭”地撞在一个与她约莫相等高的小公子身上,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一摔,坐倒在地板上,狼狈至极。

      小丫头平时里大大咧咧惯了,好不容易有一次矫情的机会和想法,却落得个这么丢脸的下场,心里委屈得很,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突然,不知谁人伸出了一双手,扶着她的双臂,轻轻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从她头顶上传来一个年少而轻柔的声音。
      “你可有何处伤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正值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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