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亦安》泉三子

12、拒婚

　　没过多久，乔娇真的来找我玩，当然是她的泽哥哥为护花使者陪她一起来，我被动的成为了她的朋友。她走过很多地方也很健谈，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是我不会讨厌。她的哥哥姐姐们皆成家立室，身边没有同龄人，她对我无话不说。

　　乔娇天性自由，活泼泼地开成明艳的蔷薇，不矫揉造作，不攻于心计，这样的女孩真好。

　　她偷偷告诉我，待明年及笄，皇上就会为她指婚，她就要嫁给泽哥哥。她说这话时，凝脂般的面上浮起红云，羞赧地微垂着眼睫，少见的有些忸怩之态。

　　十四岁的乔娇，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皇贵妃身边。皇贵妃喜欢女孩，养了她几年，十三爷、乔娇原是青梅竹马。皇贵妃早已属意乔娇，怎奈文帝仅允诺侧妃之位，十三爷正妻，文帝属意兵部尚书的千金。皇贵妃不愿委屈乔娇做小，因此搁置了。

　　自十三爷拒婚后，皇贵妃旧事重提，文帝有了松动，正好乔娇母女举家搬迁，皇贵妃便让她们搬进重华居。

　　我觉得十三爷与乔娇很般配，如一对璧人，我很羡慕乔娇，她可以大大方方喜欢十三爷。我渐渐接受了乔娇，可我不知道十三爷有没有日久生情。
　　9
　　冬去春来，我在北荣国过了第二个新年。

　　恩雅临产在即，卫苒、秦可馨先后怀孕，年节祭祀活动由我代恩雅出席。

　　我与七王爷进了几次宫，他没有骑马而是与我同乘，在马车这种相对狭小的空间里面对他，令我非常不适。好在进宫的路途不算长，不至太煎熬。下了马车，他习惯迈开长腿走在前面，他走路带风步幅很大，我常常小跑着追赶他。七王爷不愧是风一般的男子，我则是被风吹起的柳絮，被动地风中飘零。

　　几场祭祀活动下来，我的眼刀已经暗地里戳了他无数回。我们一同出行的画风很奇特，七王爷身后缀着乌堪，乌堪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我，我身后是亦步亦趋的小燕。不知道的人看我的身量，皆以为我是七王爷的小丫鬟，我对他真的惟剩一声叹息了。

　　上元夜，天禄源华灯璀璨，一派喜庆的气氛。每到节日是我最不开心的时候，在我们宁国，上元夜父皇会登上奉天门城楼，与万民同乐。我想到父皇母后、哥哥，不禁心酸，我背着人狠洒了一番思亲泪，却挂出了幌子，红肿的眼睛出卖了我。

　　文佩为了能让我开心，在香橼听挂满了灯笼，就连香橼树的枝丫上，也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我仍然开心不起来。去年过年我正病中，错过了上元灯节，本来十三爷说今年他会陪我赏灯的。他府里住了长辈，年节里会在家陪舅母、表妹，看来是爽约了。

　　小燕、小夕一个劲撺掇我出门，我为了让她们心安，打起精神改装，我们一行四人出天禄源，步行上街观灯。

　　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挂在天空，我想象月宫的仙子是否在俯瞰人间的灯火阑珊。东西安平街火树银花人头攒动，观灯的人流摩肩接踵，我徜徉灯林间，一时竟也忘记了身在何处。他乡明月照异人，我此刻与奉天门城楼的父皇，沐浴的是同样的一缕清辉，我一时情难自禁潸然泪下。

　　我吸吸鼻子，一条素帕递在我面前，白净纤长的手，一截紫色衣袖，烟灰色的素锦帕子，一角绣着洁白的铃兰，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我接过帕子蒙住脸：“让十三爷见笑了。”

　　“铃兰，我去香橼听接你，文佩说你已经出来了，我一路找寻你，还好找到了你。”

　　我回头将手帕还给他：“乔娇呢？”

　　十三爷往对面看了一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披着大红斗篷的乔娇向我们挥手，我向她点头致意，然后道：“十三爷，我有小燕他们陪着就好，你回去陪乔娇吧，人很多别是挤散了。”

　　我向他用力牵出一个笑容，向对面的乔娇挥挥手，汇入人流。

　　沿街商贩贩卖各种小吃，手工艺品。我看上了做工惟妙惟肖的面具，我挑了只狐面，为玉霖选了虎面，并强迫他带上。冷峻的带刀侍卫戴上兽王面具，说不出的喜感，我们三个小姑娘忍俊不禁，笑得直不起腰来。玉霖愤愤地瞪着我们，却不能违逆我摘下面具，他的无奈更引得我们发笑。

　　许是我们笑得太大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我吐吐舌戴上面具，小燕戴了兔面，小夕戴了猴面。我忽然发现，躲在面具后看到的一切大有不同，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将美的丑的尽收眼底，不用回避不必脸红。我自己可更随意，不必拘泥于皇家仪态，我一扫胸中阴霾，玩心顿起。

　　我们一路向东，看人们猜灯谜、放焰火。有鸣锣招徕围观的杂耍，还有猴子表演穿衣戴帽，模仿人的一举一动惟妙惟肖。表演一段猴子摘下帽子请赏，小夕抓一把金瓜子放进去。猴子大概没有见过金瓜子，困惑地看着我们，看热闹的人们亦投来诧异的目光。

　　忽然身后有人将我拽出人群，我正抱怨玉霖居然这般无用，十三爷摘掉我的面具。

　　我一愕：“十三爷。”我看他身后并没有乔娇：“十三爷莫非与表小姐走散了？”

　　十三爷凝眉道：“我让辛子送表妹回去了。铃兰，我有话对你讲。”

　　“好，你说。”

　　“铃兰，在我眼里乔妹与宝儿是一样的，她是妹妹。明月当空，我对月起誓，乔妹绝非我放在心上的人。我不是七哥，我不觊觎太子位，我不接受父皇母妃强行塞给我女人。”

　　“十三爷，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就是想要你知晓，铃兰，就你我时，我真的受不了你唤我十三爷，我很难过。”

　　“傻子，叫你傻子好吗？”

　　他笑了：“我觉得好。”

　　“傻子。”

　　他憨笑着，我道：“玉霖，面具拿来。”

　　玉霖巴不得摘下面具，他如释重负双手奉上。我对十三爷道：“低头。”

　　他听话地低下头，我为他戴上虎面：“比玉霖乖，还比他好看”

　　玉霖无奈地垂下头。

　　我自己戴上狐面：“狐假虎威，虎兄，走我们玩。”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握住他的手，他紧紧回握住我，他的掌心很温暖，温暖了我的手温软了我的心，清冷的上元夜，似乎变得温暖如春。
　　二月末，七王爷在太庙行冠礼，三月初恩雅分娩，他们的嫡长子诞生，他们初为人父、人母。

　　春暖花开，三月三乔娇在皇贵妃的主持下行及笄礼，之后母女搬出重华居，紧接着文帝为十三爷指婚乔娇，来年春大婚。

　　十三爷娶乔娇似乎已成定局，孰料十三爷抗旨不尊，父子反目，文帝大发雷霆，下令杖毙逆子。行刑的人，手上到底不敢发全力，十三爷挨了几十下，皇贵妃得信匆匆赶来，她护住儿子泣道：“陛下若要杖毙泽儿，连臣妾一并杖毙。”

　　文帝亦想找个台阶下，他如何舍得杖毙儿子，于是示意停止行刑。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的。”

　　皇贵妃拭干眼泪争辩道：“泽儿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还不是陛下您弄回个宁国公主导致？知子莫若父，这孩子一根筋陛下难道不知？”

　　文帝无奈道：“爱妃，你这纯属胡搅蛮缠了，不是你要朕为泽儿指婚的吗？怎么你又反过来怨朕？”

　　“那是臣妾的想法，怎知泽儿心里如何想，陛下做为父亲，一味的打骂，就不能听一听儿子的想法吗？”

　　文帝斥道：“逆子，你给朕过来，你到说说为什么又拒婚？”

　　太监将十三爷从刑凳上扶下来，架着他跪在文帝面前，十三爷面色惨白，忍痛道：“儿臣的心，父皇一向知道，亦从未改变。乔妹在儿子心里与宝儿无异，是妹妹，儿子并非禽兽怎能娶妹妹为妻？即便父皇强逼儿子娶乔妹，乔妹今生必定守活寡。父皇即便不心疼儿子，舅母必定不会舍得女儿受苦，儿子若与舅母开诚布公，舅母必然不会为了儿子赔上乔妹的一生。儿子心里有人，除了她，九天仙女下凡都不会动心，父皇不必再为儿子赐婚了。”

　　文帝一声长叹，连训斥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摆摆手示意都下去。

　　十三爷走不了路，皇贵妃命太监用长凳将十三爷抬到自己寝宫。十三爷趴在床上，太医掀开亵衣，双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皇贵妃心痛不已，嚎哭不止：“可怜的儿啊！这作的什么孽啊！”

　　七王爷闻讯入宫，正赶上太医在上药，十三爷痛得大汗淋漓，七王爷蹙眉道：“傻小子，从小到大一根筋，你这又何苦？也就你了，公然抗旨还能活得好好的。”

　　十三爷咬牙不吭一声，七王爷含笑在十三爷臀部拍了一下，十三爷痛地呲牙：“娘，管管七哥。”

　　皇贵妃嗔怪地在七王爷手臂上抽了两巴掌，七王爷护着臂道：“母妃，儿子这是代乔妹打他。”

　　七王爷扶皇贵妃坐在炕上：“母亲，十三弟用的是苦肉计，他不受点皮肉之苦，怎么向舅母、乔妹交代？父皇金口玉言，指婚不成如何下台？他这一顿打挨得值当。太医都说了，没有伤筋动骨，您不要太担心。”

　　皇贵妃若有所思，伸出手来：“宸儿过来。”皇贵妃将七王爷的手紧紧握住，垂泪恳切道：“宸儿，今日当着泽儿的面，你要答应娘一件事，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不得对泽儿下狠手，他是你的亲弟弟。”

　　七王爷微有些迟疑，然后撩袍跪地，正色道：“好，儿子答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