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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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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沙发上的花猫从沙发背上跳到地面,发出轻轻的肉垫踩在瓷砖上的声音。
叶柠偏过头,杨歉趁机吻住了他。
这种时候控制不住。
叶柠和杨歉都一样,上来的时候谁都收不住,杨歉身喉咙干涩喊了一句:“叶柠……”
叶柠呼吸一滞。
杨歉说的时候脸颊泛红,眼神老偷摸着去瞄一旁的花猫在干什么。
叶柠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花猫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沙发上空荡荡的。
……真是个有灵性的猫。
杨歉见花猫没在,想直接了当说咱们做吧,又怕叶柠这会儿忙着刷题,又得说他不认真准备,于是自以为委婉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时间花个二十分钟……咱们速战速决一下?”
叶柠把视线移回来,有些纳闷:“我在你心里……就只配二十分钟?”
“啊……不是,”杨歉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我是怕你时间不够,你万一要复习什么的就……容易不乐意。”
他不确定叶柠会不会同意,而且这事确实难以启齿,杨歉越说越小声:“二十分钟,时间够,你直接……唔。”
叶柠听不下去,伸手捂住杨歉的嘴,把他往沙发方向轻轻推了一下:“沙发上去。”
其实东西杨歉没全部准备好,比如药店里有的润滑他没买,钱没够上,就只带了这一盒套。
真憋屈啊,买这玩意儿都没钱。
杨歉看了一眼外面,客厅窗帘都是拉上的,没有一点光线透进来,他闷闷地说了一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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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荤菜不多,”叶柠在厨房把冰箱里的菜都铺了出来,“软件上看看要吃什么,再点点儿回来吧。”
杨歉虚脱了,听见叶柠说的话,趴在沙发上说话都含糊着:“都有什么荤的啊?”
“蟹柳。”叶柠说,“就这一个,其他的都是素的,还有一盒油豆泡和鱼豆腐,还有一小袋海带结。”
杨歉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这么多啊……够两个人吃了,不用买。”
杨歉闭上眼睛,抱着抱枕趴在沙发上,伸手往后揉了一下,刚碰上又龇牙咧嘴地收回来。
杨歉有点儿郁闷。
叶柠没发现杨歉的这些小动作,它把煤气灶关了,这么一会儿,锅里的水其实已经差不多煮开了,那些火锅底料也都融化在了锅子里。
闻着闻着,杨歉又无暇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叶柠拿着勺子轻微搅拌的声音叮叮的,杨歉听着听着,在这样的声音里面又犯了困,迷迷瞪瞪地嗅了嗅,嘟囔着说了一句:“好香啊……”
叶柠忙完,准备把锅子和插板拿到餐厅,回头发现杨歉下面还光着,抱着抱枕又趴沙发上睡着了。
叶柠一顿,打算拉开抽屉的手又放下,转而走到杨歉前面的地毯上坐下。
睡着的杨歉低眉顺眼的,眼尾还有些红……是刚刚哭过的。
叶柠一直看着他,看他瘦削的下巴,眼下的青黑,只有在睡着时候才不会皱着的眉心。
叶柠偏开视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不知道杨擎宇看到这样的杨歉会不会也有一瞬间的心疼,叶柠拉过一边的毯子轻轻给杨歉光着的下身盖上。
杨歉有些不舒服地哼哼了一声。
叶柠没忍住又伸手拍拍他的背。
这一拍把杨歉给拍醒了,杨歉一哆嗦,慢慢睁开眼睛,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定定地看了叶柠好久。
片刻,他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叶柠家里。
“哎……”他笑着揉揉鼻子,道,“不好意思没忍住,睡了一会儿,你这里比我家安静。”
叶柠笑笑,重又去把抽屉里的插板拿过来,在桌上又插好锅子,方便等等下蔬菜。
杨歉懒得穿裤子,就那么包着毛毯坐在桌子旁边,坐下去的时候还是不太舒服,又把毛毯叠了叠塞在屁股底下。
叶柠看着他这些动作,手指又动了动。
杨歉没发现对面叶柠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刚坐好,他往桌上扫了一眼,本以为会是红色的牛油锅底,结果一水的白色牛骨清汤。
他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叶柠:“不是牛油锅吗?”
叶柠反问他:“你能吃牛油的吗?”
杨歉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但又碍于自己现在刚从沙发上起来,他撇撇嘴,有些憋屈地说:“……没事儿,清汤也挺好。”
杨擎宇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完事,又不知道马又莲要装模作样推推搡搡多久,所以杨歉这顿饭吃得很慢,但又确实饿了,一锅子的东西几乎都是杨歉吃完的。
快吃完的时候,叶柠又问:“还要加什么吗?”
杨歉摇头,说了刚刚说过的两个字:“够了。”
屋里暖气开着,杨歉光着倒也不冷,叶柠往这儿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什么时候穿上裤子。”
杨歉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要赶客啊?”
叶柠轻咳了一声:“……不是。”
杨歉看了他一会儿,反应过来,欠揍地笑道:“干嘛,我都不嫌害臊,你倒臊起来了。”
叶柠低着头,杨歉看到他脖子微微有些红了。
杨歉低着头笑:“叶哥你真是……你有的时候是真的不像个1。”
叶柠舀了一大勺清汤放碗里往他面前一推,神色淡漠:“喝你的去。”
杨歉听话地闭了嘴,乐呵着把叶柠递过来的汤喝完。
没多久,杨擎宇的电话打过来,示意他可以回家了。
杨歉穿好裤子,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沙发胡乱扫一通,想在家里那样,下意识把能看见的垃圾都捡起来扔垃圾桶里去。
许久没干这事,杨歉其实有点不太舒服。
不知道叶柠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子,等等回家之前得自己检查一下,这要是给杨擎宇看到十根鸡毛掸子都不够他抽的。
想到杨擎宇三次那鸡毛掸子当着马又莲的面上抽他的那一棍子,他光着想想都腿肚子疼。
他胡思乱想着,手臂忽然被按住了。
叶柠拿过他手上的安全套包装袋:“我来吧。”
外包装袋上还沾着刚刚拿出套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湿滑,叶柠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去,抽出餐巾纸,捏着杨歉的手指擦了擦。
他把每一根手指尖都给他擦得很干净,好像这些东西沾上杨歉的身体好像玷污了什么似的。
杨歉觉得这个氛围有点怪异,又知道是哪里不对,便笑了笑说:“也是哈,哪有把人上了又让人收拾的道理,太不绅士了。”
这话说得挺直白的,也挺跳脱,叶柠差点没跟得上这个脑回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歉已经走到门口了。
“对了,”杨歉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拿起手机点开了什么,又一瘸一拐地走到叶柠面前,“咱们下次能用这个吗?”
杨歉指着手机上的一张图片。
叶柠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只小章鱼款式的玩具。
橙色购物软件上的图片都挺直观的,叶柠扫的那一眼顺带还看见了一个吮字。
叶柠飞速地把这两个字凑齐了。
“……”叶柠偏开视线。
下一秒,杨歉就被叶柠扔了出去。
“你刚在沙发上的时候也不见你有多羞,咋这羞耻心还带迟到的啊。”杨歉扒着门,对自己成功逗到叶柠笑得一颤一颤的。
楼道里回声大,杨歉光是这么说几句都回了好几圈,叶柠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杨歉都没什么反应,一个人站门边儿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叶柠忍不住马上就要抬手教训他的时候适时地抱住他的脖子,用气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错了错了,哎哎哎,我开玩笑的叶哥。”
他就这么无赖似的挂在叶柠身上好久,用软软的嘴唇在叶柠脖子讨好地上蹭了又蹭。
等到叶柠回过神来的时候,杨歉已经走了。
花猫从沙发上跳下来,高高翘着尾巴来蹭叶柠的脚脖子。
叶柠抿了抿唇,关上门走到落地窗前,这个位置能看到白溪街的主路,一个黑黑小小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往家门口走,路上没什么人,他便也毫不避讳。
一直到走到家门口还有几部远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整个人后背挺了挺,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大步跨进了家门。
叶柠拉上窗帘,转过身,看着空气里还充斥着两个人事后味道的客厅。
默了默,他翻开手机,找出刚刚杨歉给他看的小章鱼玩具,停顿几秒,按了下单。
随后手机一扔,坐在沙发上莫名耳根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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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歉跨进家门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进门客厅的小茶几边缘,最先看到的是背对着杨歉的杨擎宇,然后是马又莲和叔叔杨擎智。
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男生手上显眼的蓝水鬼劳力士。
他见识少,不太懂什么名牌,但这款秦天宇和徐东一直念念叨叨想买的神级款式,没个十来万拿不下这块表。
太显眼了。
杨歉皱眉。
杨擎宇给他买的?
所以杨擎宇宁可攒钱给杨页航买这样一块表,也不愿意留着钱给自己去医院配点好一点的药,至今为止还在吃那一瓶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低廉镇静片。
杨歉瞬间一股火就上来了。
“大年夜还跑出去玩,你看大街上有几个人在外面?”杨歉脚刚迈进去,就听见杨擎宇说的话。
屋子里坐着的其余几个人一同回过头来,包括那个戴着蓝水鬼的杨页航。
杨页航长着一双冷傲的眼睛,眼帘半抬不抬,看人总是视线微微斜下。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有钱。
带着从小被富养着长大没遭受过一丁点苦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他,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像大过年这种明明是一个穿新衣服的时候还能把自己打扮得怎么灰头土脸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见人都有一股攀比心,他看着这个堂哥,高傲地扬起了脖子。
这个十几年没见过一面的堂弟,杨歉今天终于看清了。
杨擎宇招呼杨歉进来坐,手指往对面的人身上一指:“叫人。”
杨歉低着头,眼帘垂着,像是压根没听见杨擎宇的话一样。
杨擎宇有点没面子,心头的火蹭一下就起来了,刚想骂杨歉,却抬头看到了杨歉死死盯着杨页航手上那块蓝水鬼的样子。
那副表情就像是恨不得立马提着刀把那手表劈碎一样。
杨擎宇一愣,刚要发上来的火又莫名变成了心虚。
“哎呀,大过年的,你骂孩子干什么?不吉利!”马又莲今天心情不错,拍拍自己身边,让杨歉坐到杨页航旁边来,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来来,小歉坐在这里,坐小航旁边。”
她不知道杨歉后槽牙都快给他咬碎了,看也不看她,伸手搬了张单独的椅子过来,重重往杨擎宇旁边一砸。
马又莲被这声响砸得抖了一下,张扬的手缩了回来,她看着杨歉坐在杨擎宇旁边,一脸马上就能操刀干架的样子,尴尬地笑了笑:“哈哈……也行,就坐在你爸爸旁边吧,小航,给哥哥倒点儿橙汁去。”
杨页航嘴角抽了抽,给自己亲妈嘴里说出来的这一声哥哥恶心得不轻。
但人爹好歹送了自己一块表,又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拿杯子给杨歉倒橙汁。
谁知道刚开了瓶盖正准备给杨歉倒的时候,杨歉大手一扬,用力把被子扫开了。
杨页航没收得住,瓶子里的橙汁全对着自己的翻下去,打湿了一裤腿。
“哎!”马又莲叫起来,连忙拿餐巾纸去帮杨页航擦,宝贝得不行。
杨页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对着这个堂哥本就是满脸的瞧不起,更是打内心深处嫌恶他,哪经得起杨歉这样的挑衅。
他直接把开了盖的橙汁用力往客厅地上一甩,蹭一下就站了起来。
飞出去的饮料瓶砸到地上,溅开来的橙汁飞得到处都是,他瞪着杨歉,嘴里的话完全不经脑子说出来:“你有病啊?你妈找死,你他妈也找死是不是?”
杨页航是口无遮拦,但直戳人痛处。
杨擎宇顷刻间嘴唇就白了。
杨歉脸色变了,冷冷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马又莲见势头不对,忙拉住杨页航,又实在气不过杨歉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欺负成这样,埋怨地嘀咕一句:“大过年的,小歉你干嘛进门就这个脸色啊,我们家小航又没怎么你,他不就说了一句你妈……”
话没说完,杨歉猛地站了起来,把马又莲吓了一跳:“你……你干嘛?要动手吗!”
杨歉是真的想动手,但尚存一点的理智告诉他杨擎宇还在边上,他胸口起伏着,赤红着眼睛看着杨页航。
杨页航火上头,不知好歹地又补了一句,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你妈在酒桌上劈着腿给人干的事谁不知道?自己主动叉腿给人干又找死,一个婊|子装什么烈女失贞!”
杨歉猛地一脚踢开椅子,一拳砸上了杨页航的鼻梁。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杨歉打红了眼,拎着杨页航的衣领又是一拳打在刚刚的老位置。
马又莲尖叫着喊别打了,杨擎智被吓到了似的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
杨擎宇下意识过来拉架。
好不容易把杨歉拉开,杨页航糊了一脸血,摸了一把沾得满手都是,这才后知后觉感到鼻梁似乎是断了。
“小航!”马又莲大喊着,又不忘记骂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的窝囊老公,“去开车送医院啊!没看到小航流血了吗!”
他们一大家子围着一个杨页航,又是搂又是抱地把人送上了车。
杨歉喘着粗气,手握着车门硬是不放,不依不饶地质问满脸是血的杨页航:“谁找死?你现在再跟我说一遍是谁找死?”
马又莲拉了三次车门都抢不过力气更大的杨歉,她大叫着,哭着扒杨歉的手:“你凭什么这么咄咄逼人啊!没看见他流血了吗?他流血了啊!你没了妈妈也想要没了你堂弟吗!”
杨歉就是不撒手,眼神像是要把车里的人都活剥了。
马又莲又惊又恐道:“你们一家子……你们一家子都是疯子!!”
杨歉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拽了过去,死死抓着车门的手被用力扯开,指甲边缘似乎被车蹭得翘了起来,一阵钻心的疼。
马又莲立即把车门关上,拍着杨擎智的驾驶位椅背:“快开!快!”
杨歉不顾杨擎宇的拉扯,发了疯一样就是要马又莲他们的车停下。
“啪!”杨擎宇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嗡——
那一瞬间,杨歉听不见了。
耳边就好像是从很近的地方猛得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
好久,杨歉才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擎宇:“爸……”
杨擎宇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眼神里是难忍的痛,他心疼地看着脸上浮肿瞬间起来的杨歉,下意识又伸手过来摸杨歉的脸。
“歉歉……”杨擎宇摸着杨歉的脸,这张跟李如兰有着七分像的一张脸满是错愕。
他好像看见了李如兰那天晚上顶着凌乱的头发和浮肿的巴掌印回家的样子。
杨歉以为杨擎宇会跟他说些什么,但杨擎宇说完这声之后就沉默了,嘴唇颤抖着,不多时,额头上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杨歉觉得自己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一巴掌让他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心死了,麻木地任杨擎宇抚摸着脸颊。
杨擎宇手发着抖,杨歉能感觉到他手指尖的凉意,带着点小心翼翼和后悔,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如兰……歉歉……”
他又是“如兰”又是“歉歉”,混淆这他和李如兰的名字,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杨歉就那么站在白溪街上。
杨家隔几天都会有新的热闹看,路过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张望。
杨歉低下了头,躲过继续伸手过来想碰他脸的杨擎宇。
杨擎宇手一顿,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起来,眼眶红着想要弥补他些什么。
“爸。”杨歉忽然开口。
他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让杨擎宇听得很清楚。
“下个学期学校住宿名单重调,我申请了。”杨歉红肿的脸藏在高领毛衣里面,被又长又硬的毛扎得发疼。
“快高考了,”杨歉垂着眸,“我不想住在家里了。”
“怎……怎么突然住宿了?”杨擎宇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做法太过激,杨歉说的赌气的话。
他难得的没有发火,几乎是有些低声下气问道:“是……是家里哪里住的不舒服吗?床垫够不够软,过几天爸爸去街上给你买张新的,新年了,咱们换一换新的……”
家里的床垫就是从小李如兰跟杨歉睡的那一张,搬家的时候从老家拖来,这么多年已经被睡得又扁又塌,那时候的质量也不行,当然不如现在市面上买的席梦思。
小时候杨歉因为床垫太硬的事情跟杨擎宇提过一次,却被杨擎宇认为自己想要把李如兰的东西扔掉而打了一巴掌。
那个时候杨歉就跟现在一样,一边哭一边把被打得浮肿出巴掌印的小脸埋进衣领里。
后来杨歉再也没有跟杨擎宇提过一次要换床垫,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身底下铺一层又软又厚实的被子。
莫名的,杨歉鼻尖酸了,摇头:“不是。”
杨擎宇急了:“那你……那你今天想吃什么?晚上爸爸再去买点你爱吃的好不好?等……”
“等”字后面的话杨擎宇没有继续说下去,杨歉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这一刻杨歉忽然觉得喉咙被什么沙子糊住了一样,颗颗粒粒都卡着,他想说几句过场话,却只能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爸,家里都挺好的,也没什么需要换。”杨歉声音沙哑,“只是我自己不想住在家里。”
默了默,她又补了一句:“我住不惯。”
“住在家里怎么会住不惯呢?”杨擎宇颤抖着手去摸手机,“跟谁去申请的,耿老师吗?我来给他打电话,学校里的房间不舒服的,那么多人睡一起,哪有家里安静……”
她似乎是想快点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好让杨歉忘掉刚刚自己打他的那一巴掌——为了杨页航打的他那一巴掌。
“爸。”杨歉喊了一声。
“爸爸知道的,你就是生气是不是?大过年的,我们不开这个玩笑,爸爸马上打电话去给耿老师,让他帮你取消这个名额。”杨擎宇语速很快,翻出耿健安的微信准备联系他,“我来联系他,下个学期我们还是住在……”
“爸。”杨歉打断他,“如果我妈今天在家的,她也会同意我住宿的。”
杨擎宇手指一僵,随后眼睛大睁着,呼吸急促。
“如果我妈看到你这样,她不会让我住在家里,如果她在的话……”杨歉说得很慢,“她只会对你很失望。”
杨擎宇呼吸急促,他大脑开始发麻,短促地道:“闭嘴……”
杨歉垂着眸,声音没有起伏,缓慢地阐述一个事实:“我妈不会喜欢杨页航,不会花那么多钱去给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买那么贵的手表,她很有原则,不会让别人这么无中生有的骂她。”
“更不会因为我去反驳骂她的人而打我。”杨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淡淡地道,“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很爱我妈。”
”我让你闭嘴!”
杨擎宇心跳得剧烈,快要冲出胸口一样,他颤着手冲进房间去摸索,手抖得拿不住药瓶,胡乱倒出来几颗白色的药片,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杨歉看到了,他下意识想去扶,但他往前跨了一步看到那个滚落在地的劣质药瓶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戴在杨页航手腕上熠熠生辉的那块表。
杨歉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上楼去了。
他不知道现在跟杨擎宇说了自己住宿的事情是不是对的,但这个家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待了。
杨歉靠在房门上,屋子里窗帘都拉着,只有布料后面透进来的一点点细微的光,他低着头盯着地面发呆,好久之后忽然觉得心脏有一瞬间的抽疼。
那些藏在抽屉里很深地方的成绩单露出了一个角落,那些都是李如兰还在的时候他被杨擎宇逼着做的奥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又一步变成了现在这样,变成了什么都不会,怎么学都跟不上的一滩烂泥。
他跪了下来,怔怔地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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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页航去医院拍了片,最终确定是鼻梁骨折,马又莲舍不得这个儿子,花了大钱包了一间病房住下来,住了一个礼拜。
一声叮嘱了这一个礼拜要饮食清淡,尽可能少下床,马又莲跟杨擎智轮流去医院不远处的饭店打粥回来给他喝。
杨页航从小没吃过这苦,第二天就已经看到白粥就开始干呕,发着脾气说自己不想喝粥。
宝贝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她又心疼又生气,住院的第三天恼火地来杨擎宇家找麻烦,说是要杨擎宇把这医药费全部出了,要么就让杨歉下来,把他的鼻梁也弄骨折,让他感受感受杨页航的苦。
“我儿子躺在医院,凭什么他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觉?小航是被他打的,为什么他可以睡得这么安心?老杨,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杨歉躺在床上,听着楼下马又莲又是哭又是闹,时不时传来瓶瓶罐罐被摔砸在地上的声音。
“小航在医院这两天睡也睡不好,一到晚上就喊疼,第一天进医院的时候纱布塞在鼻子里,今天扯出来都是血啊……”马又莲心疼地说,“他从小就没吃过这么多的苦……不行,老杨,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不然我不会走的!”
马又莲这个妈妈的角色倒是做的挺好的。
杨歉听笑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杨擎宇昨天和杨歉吵了之后一夜没睡,头发乱糟糟的,任凭马又莲推推搡搡也不吭一声。
“老杨!”马又莲崩溃了,“你今天就是不让杨歉出来是吧?”
杨擎宇依旧不吭声。
“没事,我上去把他弄下来!”马又莲说,“这个年谁也别想好好过!”
随后是软软的咚的一声,似乎是杨擎宇被撞到了墙上。
马又莲大步跨上楼梯,杨歉很清楚地听到这个女人用力踩着带高跟的鞋子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杨歉!”杨歉的房间门打不开,马又莲用力敲了一下,声音吼到变了调,“你怎么有闲心在这里睡觉!”
“啪!”又是对着门的一巴掌。
“把小航鼻梁打断了你就打算这样逃过去是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小航说那些话就是没错,你们一家都是坏种,死了也就那样!”
杨歉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被马又莲推到墙上的杨擎宇还是一声不吭,拉开阳台的移门走出去,手撑着窗户一翻,双脚稳稳落到围墙上。
刚站稳的那一瞬间身后某个地方忽然牵扯着一疼,杨歉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操……”杨歉咬着牙骂了一句。
他一眼也没回头看,强忍着身后的不适顺着歪脖子树跳了下去。
站定,杨歉拍了拍手上的灰。
又得去叶柠家借住几天了。
杨歉去得急,没什么时间留给他收拾衣服,人站到叶柠家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就只穿了这么一身。
敲门的时候叶柠刚收到前几天买不久的那个吮吸小玩具,他见片里的人玩过,但真拿到了自己的手上还是觉得……十分沉重。
杨歉敲门的声音让叶柠愣了一下,随后听见他在门外喊:“叶哥是我。”
叶柠低头看着手上一对暖心店家赠送的小玩具,顺手塞在了沙发靠垫后面。
花猫一个箭步跳过去,被叶柠飞快挡了下来。
光天化日研究这个,属实有些不妥。
叶柠去开门,杨歉一步就跨了进来,叶柠家里开着暖气,室内外温差有点大,杨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跟你爸吵了?”叶柠问。
杨歉没说话,视线落在地面上。
对于杨歉的出现叶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见怪不怪了,每次杨歉和他爸吵起来的时候杨歉就是这个表情。
委屈又生气,但就死犟着不说。
叶柠了然,让他进卫生间洗个澡今晚就住这儿。
杨歉被他拽着走到卫生间门口,突然停住了不肯进去。
叶柠把毛巾丢给他:“这块新的,你用吧。”
杨歉拿着毛巾:“我没带衣服。”
叶柠顿了一下,转身进房间:“我去给你拿。”
叶柠也没买什么新衣服,拿给杨歉的是他洗过放在柜子里的干净衣物,还带着来自房间香薰的那股清淡的草木香味。
杨歉拿过衣服说了声谢谢,转身就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叶柠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儿,想起以前自己跟母亲发声争吵的时候也是这样,性质缺缺,各自不说话,待在同一个地方又觉得对方给自己添堵,总是会有其中一个人最先出去。
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当爸爸的在孩子大过年的时候让他委屈成这样,宁可道别人家躲着也不愿意再回去。
“喵。”花猫叫了一声。
叶柠回过头,花猫爪子轻轻拍着小玩具,一脸好奇地来回拨了几下。
他走过去一把拿走了。
花猫不让,连扑带咬地区抓。
叶柠请拍了下它的脑袋,警告意味明显:“这个不是给你玩的,回你自己窝里去。”
花猫委屈地喵了一声,跑到小沙发一角憋屈地团成一团。
叶柠把东西全部理好收进柜子里去,这些东西都不应该是出现在这个时候的,不能给杨歉看到。
书桌上摊了一堆没做完的练习册,都是叶柠最近整理的复习重点,开学住宿之后要完全根据学校的节奏来,估计只能在宿舍开夜工。
叶柠长叹了口气,希望抓紧把这学上完,和杨歉一起离开这里。
杨歉冲了个澡就出来了,头发还湿着。
“头发。”叶柠提醒他。
杨歉摆摆手,把之前穿的外套都扔叶柠洗衣机里,熟练地让洗衣机翻滚衣服。
叶柠看着他走过来,有些无奈:“怎么连头发都不吹。”
杨歉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我过得粗糙,今天心情不好,就过得更糙了。”
家里暖开的足,叶柠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你接下来怎么说,就在这儿躲着一直到开学?”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杨歉咬了咬嘴唇,他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缓缓道,“我婶婶来了。”
叶柠偏头。
“拖家带口的把我那个堂弟也带上了,我爸……你也知道,我爸总给他们捎钱,这次给我弟买了块劳力士。”
“那表……说实在的,够他给自己好好看病了,但他不愿意,就乐意把这些钱去给别人。”
“你知道我那个堂弟什么样子吗?妈的……”杨歉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我刚开始进门看到他那副样子就火冒,他以为他上学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不都是从我爸这儿捞的吗?他嚣张个屁,操……”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脏字,说完后知后觉不妥,又看了一眼叶柠。
见叶柠没什么反应,杨歉才继续道:“我气不过的是我爸自己吃的药几十块一瓶,就白溪街桥那边找人随便配的,他宁愿把这钱给别人都不愿意自己去看病……”
甚至杨擎宇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病都不知道,宁可就这样一发病就吃药,再严重就吃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镇静片。
说完杨歉就不说话了,靠着沙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失望,是他现在最直观的感受。
忽然右边脸颊被叶柠抚了一下。
杨歉顿了一下,回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叶柠说。
他也不收回手,就这样呗杨歉握住,感受着他掌心那与另一只手全然不同触感的粗糙纹路。
可能杨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就好像已经几个月没有安生睡过一觉的流浪汉一样,唇色苍白,面如土灰,一点也没有刚开始见面的那个晚上那样有朝气。
叶柠不忍心再去看他,把手从杨歉手里抽回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像他们很多还偷都是杨歉开头,然后他以“再忍忍就好了”结束。
他好像从来找不到什么办法能够立马削减杨歉的这种痛苦。
杨歉不知道叶柠想说什么,但他感觉得到叶柠情绪不高,他笑了笑,抱住叶柠。
“叶哥,从现在开始到开学的这几天,我可能又要麻烦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