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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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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歉这么一抱,把叶柠原本的气都给抱没了。
杨歉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嘴唇很软,贴着他的脖子,叶柠顿了顿,捏了捏他的后颈:“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杨歉在他身上赖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回去一趟。”
叶柠看着他道:“回去?”
杨歉想了想:“我把行李箱收拾了来,很多东西都得带着,我怕现在不拿……”
以后就没机会回去拿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下去,但叶柠知道他的意思。
叶柠道:“好。”
临走前杨歉又吻了他一下,很重地在叶柠嘴上盖了个章,然后英勇赴死似的大步跨出家门。
磨磨蹭蹭到这会儿也临近傍晚了,杨歉不知道马又莲现在还在不在家,可能还在家里等着他,就等他入瓮,说不定回去之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还有杨擎宇……
杨歉皱了皱眉。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杨擎宇现在是什么态度。
门外的车水马龙与霓虹缠绕,混杂了这世间所有的光怪陆离,仿佛真的铺起了人间通往地狱的道路。
就走在路上的这么短短几分钟,杨歉已经把所有能发生的结果都预想好了,等他终于鼓起勇气站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楼的灯是暗的。
门虚掩着,只留一个狭窄的缝隙,杨歉愣了愣,伸手推开门走进去。
一楼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推搡打斗的痕迹,二楼杨歉的房间门关着。
“啪嗒。”
忽然有一声轻微的东西掉落到地板的声音,像是衣服的布料。
杨歉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猛地踩着楼梯上去,用力推开门。
一地的破衣碎布。
杨歉很快发现这些碎布条全是自己的衣服。
衣柜的门都被打开了,杨擎宇坐在床上,机械地把手上的衣服折好又打开,再折好……
那动作完全不是出于他本身的意愿,就是程序设定好一样,眼神什么情绪都没有,就那样低着头。
“爸……”杨歉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你在干什么?”
杨擎宇手上还拿着几件杨歉平常穿的衣服。
闻言,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朝杨歉望了一眼。
只那么一眼,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好像杨歉从家里离开的事情他压根不觉得生气,随后便继续低下头翻箱倒柜。
同样,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翻找东西的这些举动有什么问题。
“小航在医院没有新衣服穿,你柜子里这么几件没穿过,也都拿去给小航穿着吧。”
杨歉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时候,迈过一片狼藉疯了一样翻箱倒柜。
衣柜里哪还有什么完整的衣服,全是被撕碎掉的一条一条的布料。
杨歉呼吸急促,问杨擎宇:“我那件大衣呢?”
杨擎宇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什么大衣。”
屋里门窗紧闭,杨歉感觉自己开始缺氧了,大脑发着麻,他又蹲下来去找满地的碎布条,在某一片纸一样的布料堆里,忽然一个御守袋子露了出来。
杨歉定在原地,片刻,他扒开那些布条,看到了里面的黄色碎纸。
那是很古早的手写符纸,用红色的笔画着很多杨歉看不懂的符文。
散落一地的布料全被杨擎宇践踏在脚底下,所有的都是杨歉的衣服,衣柜里空空如也,杨歉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声音嘶哑道:“谁撕的?”
杨擎宇只是淡淡看着他。
“我他妈问你谁撕的!”杨歉红着眼眶,瞪着杨擎宇,“是你?还是马又莲?!”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已经抖成了什么样子。
“就这么几件衣服,你宝贝成这样干什么?”杨擎宇平静地说,他只是在杨歉的脸上停留了三秒就又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喃喃说,“那柜子里就只剩这么几件看起来新的,我把这几件都给她,小航不能在医院里没衣服换。”
他翻来覆去说着“小航”,却偏偏想不到这些衣服全是杨歉的,他甚至为了讨好别人,宁可让杨歉一件厚衣服都没有穿。
杨歉跪在地上看着被撕碎的符纸,他忽然很想哭,很想就这样跪在地上撒泼似的嚎啕大哭。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望过。
也从来没有这样寒心、难受过。
杨歉鼻尖酸涩,眼泪蓄满了眼眶,手指死死捏着那一堆被撕烂了的碎纸。
“爸……”杨歉说。
他没有抬头:“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住家里了。”
杨擎宇还在那坐着,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杨歉咽下满肚子的恨,用力抹了一把眼睛,转头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堆笔记本都藏在碎布条的下面。
草稿纸笔记本……什么都有。
掉落在地上的纸折了角。
杨歉心猛的疼了一下。
那些都是叶柠一个一个字手写出来的笔记本,上面的纸粘满了杨擎宇的脚底灰尘,那些工工整整俊秀的字上满是脚印,和干涸的墨水混杂在一起,像人捣碎了碳墨肆意涂改。
一瞬间杨歉觉得自己心里的火从沉睡的火山口里喷射出来,带着滚烫的岩浆和让人窒息的尘灰。
“杨擎宇,你凭什么翻我的柜子?”话说出口的时候,杨歉连自己都震惊自己为什么会发出如此沙哑的声音。
听到喊自己名字,杨擎宇很明显一愣,他终于回过头看着杨歉:“你喊我什么?”
杨歉猛地走到杨擎宇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凭什么翻我柜子?凭什么翻我笔记本?”
凭什么又把这些东西撕碎,随意扔在地上踩踏。
杨擎宇看着他很久,忽然被他这样的举动所激怒,站起来打了他一巴掌:“你又不考大学,要这个干什么?”
杨歉的脸被打了偏了偏,随后他很快又转回来,正视着杨擎宇。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挨他的打,心脏却还是像忽然被人扒皮抽骨剥出来,丢进了冰窖里一样。
这样的话杨擎宇每一次都会跟他说,可是这一次是他听得最难受的一次。
于是眼泪便由不得他控制,鼻尖酸涩,杨歉扭过头,握紧的拳头开始颤抖。
杨新宇盯着他看了好久,随后又坐下,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
“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帮我算一下卡里现金跟支付银行加起来的够不够小航上大学,不够的话还得问人借,别到时候人家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要是连生活费都不够,这让小航怎么活……”
“够了!”杨歉打断他,他一把把杨擎宇手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马又莲都那样了你还是想着杨页航,你不是爱我妈吗?她知道你这样对别的女人的儿子好吗?!”杨歉吼道,他完全没注意杨擎宇的视线瞬间锐利了起来。
“你总说我妈没死,你等她回来,你这样是在等她吗?她就是化作鬼了看到你这副样子也不想回来找你……”
“啪!”
杨擎宇给了他一耳光:“你他妈声音再给老子大点试试!”
杨歉头再一次被打得偏向一边,额头撞到了柜子上,发出很闷的一声“咚”。
眼前一片黑,他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是什么。
杨擎宇没有给他任何休息的时间,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撞在衣柜上。
“她没死!她没死!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妈她没死!”
他每说一句,就把杨歉的头往衣柜上撞一下,杨歉骨头撞得又麻又疼。
杨歉握住他的手,这个姿势他使不上劲,只能用力用自己的指甲撕扯杨擎宇手上的皮肉。
他疯狂挣扎着从杨擎宇手上逃了出来。
杨擎宇眼睛赤红着,还想过来揪他头发。
杨歉浑身发抖,从小到大只要杨擎宇对他动手,他就从来不敢反抗。
如果说杨擎宇养他是看在李如兰的面子上,杨歉尊重杨擎宇也同样是因为自己爱妈妈。
他以为杨擎宇真的很爱李如兰,也以为杨擎宇多少都会爱一点自己。
但不是的。
杨擎宇唯一爱的李如兰死了,怎么可能去爱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人,他现在不爱任何一个人,同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爱他。
那些李如兰生前他没有去拿金钱讨好的人,他现在都想一个一个讨好了留在自己身边,用金钱去买一段安稳的关系。
至于杨歉……或许他觉得杨歉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你刚刚说……你要住到哪儿去?”杨擎宇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他喘着粗气,满脸赤红,“我告诉你,哪儿都不许去!”
杨歉看着他。
“男的就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家的,以后娶了女人也不能离开。”杨擎宇说,“你要结婚生子,让你老婆生一个大胖儿子,跟你姓杨。”
嘴里忽然尝到了一股血腥味,杨歉舔了舔口腔内壁,可能破了。
杨擎宇还在讲他的滔滔大论。
杨歉根本没有心思听下去,也不知道杨擎宇说了什么。
“我不会结婚的,这点你死心吧。”他用手背抹了下嘴,抬起脸看着杨擎宇,“我有这种家庭,有你这样的人当爸,我他妈活成这样,才不会去祸害人家的幸福。”
“什么?”杨擎宇的音调往上提了提,他怒视着杨歉,“怎么?看不起你爸?不是我把你拉扯长大的?你上初中的时候天天晚自习下课那么晚都是我去接送你,你现在反过来看不起我了?”
“我求着你接我了?”杨歉打断他说的话,用力推开又想走过来的杨擎宇,“你把孩子生下来就要做好你对他好的准备,不然你他妈生下来干什么?没有人求着你让我妈把我生下来!”
杨擎宇被推倒在了凳子上,许久之后,他仰头看着杨歉:“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对你的好就是应该的?行……老子他妈活该!我就该死!”
“我他妈才是活该!”杨歉笑了一声,满眼都是恨,“谁不活该?谁不想死!谁他妈不是一难又一难跨过来的?明明我可以过上好的生活,我可以去大城市,你自己辞了职要过来创业,行,我跟着你来了,我以为我不学习毕了业去店里可以帮你,起码我年轻,我能多干点儿让我们以后下半辈子别愁,现在呢?”
“我才知道我帮的所有忙,出的所有力,都是为了帮别人的!你别说以前你风光,手底下几套房,几套房都没写我妈名字,你当初把那些房子给马又莲的时候你他妈想过我妈会死吗!”
“你醒醒吧!”杨歉这次没惯着他,继续说他憋了很久的话,“你以为我妈死了我不难过吗?别他妈再说她会回来了,我妈死了!烧成灰没了!”
“我妈死了你知道找我妈了?”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妈在公司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我小时候被村里那些……”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喉间哽了一下,像是在忍着什么反胃的东西。
他没有说下去,哽咽着偏开头。
“那你走!你有种别住这家里!”杨擎宇猛地站了起来,由于突然间站起来眼前发黑,他乍一下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杨歉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杨擎宇打开他的手:“滚!”
杨歉站在原地,看着杨擎宇看了很久。
半晌,他嘲讽地笑了一声。
“这话我早就想说了。”他弯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把一张单子扔在他的面前,“住宿单子我签了,老耿说过了,不需要经过你同意,从今天开始,我住宿,我离开你,正好学校封闭管理我出不去,你也用不着天天见我了。”
杨歉用力砸上了门。
风吹起了书本的一角,上面写到——
“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正路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