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世音书

8、第8章 江如烟

　　有些事情的发生似乎就是命中注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随便一翻，就恰好看到了“天冲穴”三个字呢？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酸涩的眼睛，江慕城凑近了去看那薄薄一页纸上，娟秀又稍显凌乱的文字。

　　“断肠草、七星枝、百叶叠、曼陀罗花……碾碎熬制汤水，可使人进入迷幻状态，一切所想皆可得，名为：曼陀罗。

　　“用内力将钢针刺入天冲穴两寸处，辅以……

　　后面的字迹不甚清楚，似乎被人涂抹掉了，辨认不出原来的字。

　　接着是一段更加潦草的字，看出来是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写下的。

　　“师兄实在是太乱来了，天冲穴是什么地方他难道不清楚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如果出了人命怎么办？医者仁心，我是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只在这一处提到了天冲穴。

　　江慕城翻到下一页，仍然是些日常的笔记，草药功效之类。

　　坚信后面还有后续，他娘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只要是医术相关的问题，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而是非要研究个彻底才算罢了。

　　可能这也加重了想要治好自己的执念吧……江慕城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后面翻。

　　持续翻了五六页，终于又重新看到了前面的后续。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唉，有情人终于还是难成眷属，也是可怜，阿城虽然极端，但这是病人自己的意愿，我要记住，医者是救不了不想被救的病人的。

　　“如果这样做真的能让他忘记曾经受到的伤害，那么就算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和风险，我和师兄都无力干预。

　　“只是希望师兄，不会有让我做到这一步的那天……

　　似乎是一些妥协的话。

　　江慕城想着，继续往后翻，一页一页地下看去，差不多快要翻完一整本了，还是没有后续，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重新翻回这两页，江慕城来回反复地看那几行字，那几句话，脑海里拼出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

　　在江如烟，也就是江慕城的娘，年轻的时候，她曾无一张发现一个药方，将几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熬制成汤药，可以起到迷幻人心智的的作用，而这个“师兄”似乎和娘很亲密，发现的药方之后要用到什么病人身上，江如烟一开始坚决不同意，后来却被说服了……

　　似乎和病人的感情经历有关？而且看江如烟笔记当中所简单记录的几句话来看，施以银针……似乎会改变什么曼陀罗原有的功效……

　　江慕城盯着那一行字“如果这样做真的能让他忘记曾经受到的伤害……”

　　忘记……

　　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江慕城一瞬间呆滞在桌前，难道……这个病人的病，与娘有关？

　　她肩头纹了一朵熟悉的合欢花，那是娘最喜欢的花；

　　偏偏脑后天冲穴上的小洞，是娘的笔记中所记载的明确药方；

　　娘常年在外很少回来，行踪成谜；

　　难道娘在外有另外一个身份？其实不是不可能，江慕城陷入了沉思，当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冒出来，就会连带出许多久远不甚清晰的往事出来。

　　江慕城年幼时身体很弱，身边根本离不开人照顾，直到五六岁情况才稍微改善，但是一受冷受热都会感染，继而发热，那时的娘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江慕城记得那一次，他又发病躺在床上，娘在旁边绣花陪他聊天，突然有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神色很慌张的样子，那个男人穿戴很尊贵，服饰在烛火的掩映下非常华丽，所以他很有印象。

　　娘立即站了起来，喊了一声“王爷”，江慕城清清楚楚地记得，娘确实称那个男人为“王爷”，随后娘好像才意识到屋子里面还有他的存在，两个人双双出去到院子里去了。

　　当时的他只是可惜没能多看几眼那么华丽的衣服，印象里幼年时他和娘两个人过得十分艰苦，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华美的衣服。

　　在年幼的他钦羡于其他人的福贵时，院子里发生了一阵争吵，不过很快娘就回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伤心。

　　这段记忆其实并没有给江慕城留下多大的印象，但是如果娘真的在外面有其他身份的话……

　　如果他没记错，救回那位女子的第二天，京城就传出顾王府的三公子被刺，重伤昏迷的消息，再加上前几日汴京城讨论的沸沸扬扬的孙府满门被灭事件，很难不因此产生联想。

　　江慕城无力地将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内心无法平静下来。

　　自他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春夏秋冬也陆续成为好帮手，他就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娘，有时一年只见几次，有时几年都见不上一面，本以为娘是为了他的病，现在想来，或许有其他隐情。

　　一个疑团接着一个疑团出现，娘，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咳咳……咳咳！”心绪起伏不断，压也压不住，江慕城趴在椅子扶手上剧烈地咳起来

　　抑制病情的要就在桌子上，江慕城颤抖着伸出手臂去够，却总是差一点摸到瓶子。

　　身子歪在宽大的椅子上，努力地探着身子，剧烈地咳着……

　　就快够到了！

　　然而剧烈的咳声，让江慕城眼前模糊一片，天旋地转，脑子渐渐发空了，视线里的小瓶子近在眼前，却就是触碰不到。

　　过分的偏重，椅子应声而倒，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江慕城被砸在下面，昏迷了过去。

　　昏过去的前一秒，脑袋里面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靠在椅子上呢？

　　椅子倒地发出的声响，终于惊动了病人房里的秋菱。

　　秋菱察觉不对，立刻往江慕城房间跑去，猛地一推开门，就看到江慕城摔在地上，身上还挂着椅子。

　　心头猛地一跳，秋菱快步走过去，把椅子拿开，将公子扶起来，面色如纸，一把抓过桌前的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来塞到江慕城的嘴里，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也顾不得，喂了一杯水，将公子平躺着放在床上，才腾出手来，镇定了一下心神，给公子把脉。

　　“呼——”秋菱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来的及时，如果再晚来一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慕城服了药，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沉沉地昏睡着。

　　秋菱又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把椅子轻轻扶起来，桌前摊着一堆的书本，却没有动，任它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匆匆扫过一眼，还是看见了“天冲穴”三个字，无奈地摇摇头，出了房门。

　　过了一小会，冬岚推门进来，走到床边坐下。

　　江慕城再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了，窗外残阳如血，莫名生出一丝凄凉。

　　江慕城才一动，冬岚立刻帮他扶起来，学着从前秋菱姐的做法，往公子身后加了两个枕头，好让他舒服地靠坐起来。

　　“公子，有没有不舒服？”

　　“我又发病了。”江慕城声音沙哑，无奈地询问，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冬岚不说话，只是去倒了杯温水来，递给他，江慕城接过来慢慢地润喉咙，抬眼就看见面前的少年绷着一张脸，一副赌气的样子。

　　“抱歉，害你们担心了。”放下杯子，江慕城淡淡道。

　　“公子！”冬岚喊了一声，却没了言语，他想说很多，想问公子心里能不能少装一些事情，快快乐乐的不好吗？想让公子考虑其他人的时候也多想想自己，想告诉公子他们都很关心他，想告诉公子他们是一家人，可以彼此分担……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那个女病人怎么样了？”江慕城本意是想转个话题，随口问的，没想到惹来冬岚死死的蹬眼。

　　“公子就不能好好休息吗？我去端饭来，顺便叫秋菱姐来。”

　　少年愤愤地出门了，看来是气的不轻，江慕城有些无奈，顺了顺胸口，他这个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