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月色满园

2、为时未晚

　　皇甫凌前脚还没迈进宫门，皇帝最宠爱的十二公主宝全公主皇甫颜就拦在他面前，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般拉住他就往居士楼跑，刚到门口，他看到了十二公主的母妃，全妃娘娘。
　　全妃才是真正的青灯礼佛，平时也不住在宫中，更不参与宫中的尔虞我诈，平时礼佛之余会回宫看望十二公主。所谓相由心生，全妃娘娘生的慈眉善目的，性格也极其温和娴静。
　　再往后看，皇甫凌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冷透了，杨廉不知是死是活的趴在平板车上，背面被打的鲜血淋漓，偶尔能听到杨廉因为疼痛，不觉发出的shen yin声。
　　皇甫颜眼见着皇甫凌的脸色白了，急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道出。
　　皇后生辰的第二天就是皇甫凌的生辰，皇后宴后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起来皇甫凌了，平日也不见得她那么热心的来探望他，偏偏今天就来了，想来应是宴上没看见皇甫凌。
　　杨廉正在帮皇甫凌准备寿面，冷不丁的就让皇后闯了进来，自然是没看见皇甫凌，杨廉也打死不肯说皇甫凌去了哪儿。皇后便来劲的命人把杨廉摁在地上，一阵乱打。要不是十二公主也来找皇甫凌，不然怕是见不到杨廉了。
　　全妃给皇甫凌找了个理由，说是在全妃寝宫和十二公主玩耍，今晚就不回思静宫了，杨廉的寿面一会儿还要送去。让皇帝上心的妃子没几个，笃信佛法的全妃算一个，皇后碍于全妃的面子，便放过了杨廉。但是这杨廉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太医是断不会给一个内侍医治的。没办法，只好先把人搬出宫再想办法了。
　　皇甫凌听完一屁股坐在已经被小雨打湿的地面上，没想到自己一时的顽皮，害得杨廉或许就要这么一命呜呼了。
　　“站起来。” 全妃见状，突然严厉的喝道。
　　“母，母妃。” 皇甫颜不解的看着平时对自己温言温语的母妃，不知道为何突然那么严厉。
　　全妃没管自家宝贝吓得变了脸色，反而朝皇甫凌跨近了一步。
　　“你再不去找郎中，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就要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甫凌赶紧爬起来，站着大喘气了几口，突然眼眸一亮，转身就冲进了雨幕里。
　　“九皇兄你慢点！” 十二公主也拦不住全力奔跑出去的少年，只能大声的喊着。
　　“你若是心疼那孩子，就让他靠着自己成长起来。”全妃眼眸一弯，恢复了温和模样，笑着伸出手拉过皇甫颜放在嘴边用来扩音的小手。
　　虽然母妃现在说的话有点深奥，但想来一定是有道理的。皇甫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皇甫凌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郁夫子，不知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味，还是那精致迷人的微笑。雨幕里几次跌倒他都迅速地爬了起来，胸口急需空气的疼痛了起来，喉头也有点腥甜，等到他好不容易跑到郁秋生的草屋门口，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一股酸楚之意就这么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哭出了声。
　　接近傍晚的时候，屋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小雨，郁秋生收拾完碗盆，把晒干的药草及时的拿回屋内，准备好明天要教孩子们的书籍，刚要睡觉，屋外突然电闪雷鸣了一阵，之后郁秋生就听到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郁秋生先是一惊，犹豫了半响，才慢慢的推开了门。
　　门口台阶上蹲着一个孩子，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哭声很克制，仿佛并不想让他听到。
　　再仔细一看，赫然是早上赫连旭带来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听到开门声，抬起哭的一塌糊涂的小脸，胡乱的擦了擦，一抽一抽的哭喊道。
　　“郁夫子，救救我爹爹吧。“
　　郁秋生微蹙眉，回身先是抽出一把油伞，然后一块方巾就盖在了皇甫凌湿漉漉的脑袋上。皇甫凌刚刚拿方巾随便地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接过夫子递到他手里的油伞，下一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了，郁秋生单手轻轻搂住他的腰间，把他托在了怀里，也没管他一身的雨水和泥浆。
　　俊美的容颜突然间放大，皇甫凌的眼泪就那么止住了，只是还有点打噎，不好意思的用小手擦了擦沾在夫子身上的泥浆。郁秋生并不在意，迅速地顺手抓了几把草药和药瓶放入怀中，然后轻轻擦去皇甫凌花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柔声道。
　　“走，带我去看你爹爹。”
　　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温柔的一划一划，再对上夫子温柔的眼眸，皇甫凌一下子像找到了主心骨。
　　郁秋生边走，皇甫凌边坐在郁秋生怀里，努力控制情绪的把事情说个清楚。
　　无非是身为王府仆从的皇甫凌他爹，没干几天，就不小心开罪了大总管，被打了个半死。皇甫凌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大夫，情急之下就想起来白日里认识的郁秋生。
　　“那你爹现在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皇甫凌小嘴一瘪，眼见着豆大的泪水就唰的滑了下来，抓着郁秋生肩膀上的布料直哭。
　　“我爹怕是不行了呜呜呜。”
　　郁秋生一顿，脚下猛地发力，皇甫凌只感觉眼前一晃，他们已经在几丈之外。
　　轻，轻功吗？皇甫凌惊得眼泪都不流了，更加觉得眼前的夫子不可思议。
　　居士楼本来就是锦玲城最便宜的客栈，多是给往来做生意，不住几天就离开的商人或者做了一天工，累到不行，就歇会儿脚的工人们准备的。
　　突然来了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小二一时竟没适应过来，直到皇甫凌放大的哭声引来四面八方不善的目光，才缓过神来，将人带到房内。
　　杨廉隐隐约约感觉背部一阵清凉，竟是不怎么痛了，勉力睁开眼，就看见皇甫凌一张哭的皱巴巴的小脸，他虚弱的抽了抽嘴角，本来是想笑的，却虚弱的只像是歪了歪嘴。再抬眼，郁秋生正在洗手，在烛火下，显得更加朦胧不真实。
　　“爹，你终于醒了。“ 皇甫凌顺着杨廉的目光看向夫子，赶紧解释道，”这是我找来的郎中。”
　　杨廉何等机灵，见十皇子唤自己为爹，就知道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在下是甘露镇的教书夫子，略懂一点医术，冒犯了。” 郁秋生刚说完，杨廉突然有点激动，他勉力动了动身子，像是要坐起来。郁秋生赶忙按住杨廉的手。“刚刚帮你上完药，你先不要起来。”
　　“多谢先生搭救。”杨廉先是道了谢，也放弃了起身，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可否再拜托先生一件事？”
　　“但说无妨。” 郁秋生将今后需要的用药整齐的放在了杨廉床头，温和的说道。
　　“九。。。凌儿，” “皇子”两字被杨廉生生憋了回去，引来一阵咳嗽，但是想说的话十分要紧，颤颤巍巍的也要把话说全。“凌儿就拜托您了。请夫子教他读书认字，今后起码也算有点傍身之物。”
　　郁秋生闻言轻笑，揽过皇甫凌。
　　“他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到我那去读书。”
　　杨廉期盼的看向皇甫凌，从那眼神中，皇甫凌看到的是满满的希望和憧憬。皇甫凌从来没认真上过学，宫里的夫子们也多是势利眼，剩下的也不敢公然和皇子们作对，不仅皇子们找他麻烦，连夫子也会顺应着作恶的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甫凌写完的文章，从来不看，要么就是被皇子们抢去撕了，要么就是交上去也当没收到。到后来，皇甫凌也懒得去那什么都学不到的地方了。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杨廉自然不会放过。
　　可是自己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要什么好好读书，谁又会在意他的将来是什么，最多做个无所事事的王爷，就这么过了一生。更何况，现下他已经十岁，落下的实在太多，怕是有再好的夫子也补不回来。
　　但是看着眼前的杨廉，再忆起皇兄们的冷嘲热讽，他又顿悟了一件事情，只有自己有了权利，他所亲近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郁秋生看着皇甫凌眼神闪烁，似是犹豫不决，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思想变化，只当他孩子天性，没有玩够，不想被束缚，笑着揉了揉皇甫凌已经干透，现在还有点柔软的头顶。
　　“你若是不愿意，不用勉强。”
　　清越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皇甫凌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夫子泛着笑意的目光，又像是羞愧似的，低下头看着夫子的衣摆，喃喃道。
　　“我不是不愿意，可我已经十岁了，可还来得及？”
　　“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只要你肯学。”
　　郁秋生眼见着皇甫凌的眸子突然就亮了，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心里发毛，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把脸转向了一边。冷不防怀里一热，郁秋生低头看到胸前的毛脑袋，又有一点不知所措，他只抱过四，五岁的孩子，像十岁那么大的倒是第一次。有点拘谨的举起手，环住怀里的人，轻轻拍了拍。
　　皇甫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不假思索的一头撞进那人的怀里，带着点急切和感激。药香味瞬时填满了皇甫凌整个鼻腔，沁人心脾。
　　除了杨廉和皇甫颜，人生中只有白眼的皇甫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和安心。
　　但是对于郁秋生却很简单，无非是多了一个学生罢了。也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举动可以让一个孩子感受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