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月色满园

1、人生若只如初见

　　正月初十，锦玲国的臣民们在这一天虽然要把自家的院子都收拾的整整齐齐，门口不管是富是穷都要挂点红色的喜庆玩意儿，吃的却是不可以沾半点荤腥。只因为这天是锦玲国皇后的生辰。皇后崇尚素食，皇帝便要求一众百姓都必须在这天寒食。众人表面上一派喜气洋洋，称赞皇帝皇后的仁德之心，私下里却都是戳了戳碗里的馒头或是窝头，白眼乱翻。
　　锦玲皇宫主殿在这天也会开一场大宴会，宴上全是由御厨精心烹制的素食，舞女献舞，一派祥和。大臣们也纷纷适时的举杯，向皇帝皇后表示祝贺。
　　皇帝一共有六位皇子，公主若干。最受宠的便是皇后所出的太子。
　　眼下太子皇甫杰正举着酒杯高声吟出自己为母后做的祝寿词。皇后听得很是满意，毫不吝啬的就给了赏赐。
　　那边厢还在各种 “杰儿真是深得朕心啊！”，“父皇过誉了。”。这边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很是会拍马屁的急忙凑到皇兄身边，挤开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思考的二皇子，各种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二皇子皇甫书岚刚刚十七岁，如果和大皇子五皇子比起来，其实二皇子才是长的最为俊美的，只是那脸长的是很俊，却一直板着，不怎么笑，就连这大喜的日子，他也只是坐着闷头喝酒，就好像和在自己的府邸喝酒没有什么不一样。
　　皇甫书岚被五皇子那么一挤，顺势拿着酒壶酒杯就坐到了下一层的五皇子桌前。余光一扫，离圣驾最远桌子前果然是空的。
　　九皇子皇甫凌果然没来。
　　“小祖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皇甫凌唯一的仆从杨廉一边帮着九皇子更换着寻常百姓穿的布衣，虽然原来穿的也不怎么好，但总是和百姓穿的有所区别。
　　十岁的皇甫凌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隐约已经有点轮廓，眼眸狭长却也不小，显得特别精神凌厉，只是还未成年，现下又有点做作的憋出了点眼泪，反而有点可爱。
　　“您不让我去吗？”
　　“小人说了多少次了，可不能用您称呼小人啊。”杨廉嘴上啰嗦着，手里却没有停下，“您说您，这皇后娘娘的寿宴您不去，急忙着出宫干什么？“
　　“反正我不去他们也不知道，“ 皇甫凌看杨廉并没有不同意，马上嬉皮笑脸了起来，”他们眼里啊，只有能干的大皇兄，我坐着也是无聊，不如趁着过节，出去找赫连旭玩。“
　　皇甫凌虽然身为九皇子，却从来没有得宠过。母妃在第一个皇子夭折后，过了很久才又有了他，没曾想，皇帝却要把他过继给当时最受宠的清妃抚养。皇甫凌的母妃苦苦哀求无果，突然就疯了，谁敢靠近，连撕带咬，抱着他怎么也不松手。最后被清妃宫里的太监死死按住，才把皇甫凌强行抱走了，当天晚上就拿着白绫自缢身亡了。清妃嫌弃皇甫凌晦气，怕他母妃的疯病传染给他，就直接把他扔回了思静宫，除了忠心耿耿的杨廉，连皇帝也从此没有多看过他一眼。在皇帝眼里，不过一个孩子，也值得那个女人在贵为皇帝的自己面前面目可憎的大吼大叫，然后死在多少个女人想进却都进不来，荣华富贵享不尽的后宫里。想来一定是个疯女人，连带着那个孩子将来也一定是个疯子。
　　杨廉帮皇甫凌系腰带的手顿了顿。
　　“九皇子别妄自菲薄。“杨廉最后理了理皇甫凌的衣襟，然后默默退到了一边。
　　皇甫凌也不说话了，只是没了之前的兴奋劲。
　　皇甫凌还小，所有喜庆的日子，不管是什么由头，都当过节，也由他去了，也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想到这，杨廉微微一笑。
　　“您啊，早去早回，明日小人帮您煮您爱喝的鸡丝香菇粥。“
　　小孩子忘性也大，被美味的食物一引诱，也不管刚才在说什么，蹦蹦跳跳的跟杨廉告了个别就出宫去了。
　　急急忙忙的赶到市集，还没看清市集上卖的素食和小物件，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从后面上来，一步跃到他背上。
　　“赫连旭你赶紧给我下来！“
　　赫连旭揪着他的耳朵，一边拽着他转圈，一边哈哈大笑。
　　“本少爷就不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皇甫凌一点面子不给的一屁蹲扔在了地上。好看的锦服登时蒙了一层土。
　　赫连旭是皇城边上甘露镇一个商人的儿子，跟皇甫凌年纪相仿，皇甫凌刚偷溜出宫玩的时候就遇上了他，两人合伙调皮却也不出大乱子，性格相合的不得了。赫连旭虽然体态稍胖了点，配上圆圆的眼眸，也是一个可爱的小胖子。
　　“今天皇后娘娘寿辰，你怎么也不穿的好点？“赫连旭一点也不介意皇甫凌丢他的行为，热情的拉着他的手就朝市集背面走去。
　　“家里穷，这可是我最好的衣服了。“皇甫凌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脸真诚。
　　赫连旭还真信了，眼睛里闪过一点孩童不该有的狡黠。想是家里是行商的，还真有点商人的算计。
　　“那今天你有福了，本少爷带你去个好地方蹭吃的！“
　　还能有赫连大少爷心动的好吃的？皇甫凌顿时来了兴趣，跟着赫连旭熟练的穿过一片竹林。
　　越走近，草屋越清楚，皇甫凌怀疑的看了看赫连旭，换来后者扬了扬眉，小手结结实实的往小胸脯上拍了拍。
　　推开木制的院门，院里竟然已经很热闹了，一众孩童，小到五六岁，大到皇甫凌年纪的，乌泱泱的一大片，在院子里各种嬉笑打闹。另一边放着正在晾晒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药味。而中间有个很长的石桌，上面已经零散的摆放了一些小菜。散发着肉的香气，却是杏鲍菇做的锅包肉，颜色油亮的卤香菇，脆生生的凉拌藕片，皇甫凌简直想要直接上手了，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只可惜还没碰上那些菜，皇甫凌的手就被一根白皙的手指抵住了。
　　皇甫凌抬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小脸微红。那指尖是冰凉的，皇甫凌却感到一丝暖意。
　　本来他以为二皇兄已经是很好看的男子了，没想到还有更加气质卓然的人。
　　来人二十岁上下，穿着淡青色的大袖宽袍，体态修长，眼眸微微上扬，目光流转，摄人心魄。他疑惑的看了一会儿皇甫凌，想是确定并不认识这个孩子，眉头微蹙，却显得更加谪仙迷人。然后慢慢移开皇甫凌的右手，把另一只手上的山药汤放在了石桌上，动作轻慢优雅。他没有笑的时候，倒是和二皇兄很像，浑身缠绕着淡雅清冷的气息。
　　那人又进出了几次屋子，端了更多的菜出来，约莫差不多菜齐了，才揽过皇甫凌走到打闹的孩子边上。
　　皇甫凌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那人好看的手懒懒的搁在自己肩上，他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不过的动作，脸上却更红了。
　　“旭儿？“
　　已经跟小伙伴们玩的满头大汗的赫连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冲到皇甫凌身边。
　　“郁夫子，这是我朋友，杨凌。“赫连旭羞涩的说道，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玩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进来之前忘记先找郁夫子说明情况了，怪不好意思的。
　　皇甫凌自然不会告诉赫连旭他的真名，听到他的解释，知道眼前的人多半是教书的夫子，急忙退后一步，双手作揖，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
　　“夫子好。“
　　好看的手再次抚上皇甫凌的手，把他的手往上抬。
　　“既然是旭儿的朋友，就一起来吃吧。”郁夫子的语调慢吞吞的，有点漫不经心，听起来却很舒服，像是微风拂面。
　　赫连旭拉着皇甫凌在石桌边随便找了个空处坐好，等到郁夫子温和的说了一句 “开饭了”，饭桌终于热闹了起来。
　　皇甫凌没有动筷，他们坐在石桌的中间，离郁夫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赫连旭边吃边说着郁夫子的来历，他爹发现郁夫子的时候，郁夫子全身都是血，救回来之后，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就一块玉佩，上面写着“郁秋生”，多半是夫子的名字。镇上的好心人们见他可怜，又有着几分才识，就把这闲置不用的小草屋交给他，让他在镇上人务农或者没空的时候，帮忙看着孩子，顺便教他们读书。
　　“郁夫子可好了，我们都可喜欢他啦。” 临了，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赫连旭还代表孩子们发表了一下看法。
　　皇甫凌抬头，看向郁秋生。
　　此时的郁秋生正忙着帮一个孩子擦吃的满脸的汤汁，普通的手帕衬得郁秋生的手更加白皙，那手帕在孩子的脸上轻柔的擦拭着，期间还混合着郁秋生温和的说话声。那孩子突然大声的说了一句，“郁夫子烧的菜就是好吃！”，换来郁秋生无声的微笑。
　　皇甫凌的眼眸瞬间亮了，这里的所有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跟宫里完全不一样，虽然或许皇后和大皇兄他们有着这种亲密的母子感情，皇甫凌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他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会脸红，心跳如雷，这是他想要的生活。而塑造着一切的，就是眼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人。
　　“怎么不吃？”
　　皇甫凌正发着呆，不曾想，郁秋生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再回过神的时候，他面前已经多了一碗鸡丝香菇粥。
　　“可是没有胃口？喝碗粥暖暖吧。”
　　皇甫凌闻着那香味，不由自主的下了勺子，一入口，米粒饱满软糯，鸡丝软嫩鲜滑，十分好下口。
　　郁秋生眼见着那孩子动作迅猛的就吃掉一碗粥，半点不像胃口不好的样子，然后捧着吃的很干净的碗，转过身，巴巴的看着自己。嘴角还沾着没有吃完的米粒。
　　郁秋生忍不住轻笑出声，拿出手帕擦了擦皇甫凌的嘴角，顺带拿过他手里碗，转身回屋，准备再帮他去盛一碗。
　　“阿凌啊，你脸又红了。”赫连旭叼着半块豆腐，很天真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