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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不合时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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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片空间静悄悄的,连雾气都消散了,只有黝黑的泥土静静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其上剑痕交错,残留的剑意还带着一丝极阳极刚的气息,令那些鬼魂绕道,不敢前来。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儿。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凭空响起:“那人走了?”
“走了,”天邢微笑,“方才在芥子空间里你不也见到了么,你出来吧。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设这一关到底有什么用,走了这么久都走不出去。”
说着,他一摊手,手上有三个龙眼大小的黑果子,看起来毫不起眼。他有些得意道:“就算我拿不到八层的破妄丹,这三个煞兆柳果子应当也能换一个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一只灵气四溢的灵兽出现在了他身边,这只灵兽形如山鸡,羽毛似火,目有双瞳,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便似被烤热了。它优雅地梳理着羽毛,一边道:“嘻嘻,那人不仅走了,还将那些追着我们的游魂都给除了,你这招真方便呀。”
一道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是么?”
没等天邢反应,一道灰蒙蒙的剑光忽然迎面斩来,他下意识撑起灵气罩,却在撞上的那一刻,感觉心神一个恍惚。他想起了刚开始修炼时因为年纪太大,喜欢的小师妹对他不屑一顾,想起了师兄弟们对他的鄙夷,他想起了被元婴老祖追杀时的绝望,想起被困在筑基大圆满近百年的焦灼忧心……
这些不愉快的回忆不知怎的忽然冒了出来,无数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充斥着整个心魂,他眼神一滞,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拍,灵气罩在这一剑当中破碎,下一道凛冽的白光掠来,从他脖子上划过——
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直直地倒下,却没血溅三尺,伤口处被一层寒霜凝住,而方才那被他阴了一记的黑衣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前,他竟毫无知觉!他身怀秘术,就算是金丹修士靠近也能感应到,可为什么……
简亦之神魂强大凝实,堪比元婴修士,神识笼罩的范围也是难以想象的广泛。他本已离开,却在下一刻就感应到了此人重新出现在了这儿,他本就没走多远,索性折回,一招平秋式乱他心神,一招冽光式趁虚而入,干脆利落,在这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取了他的性命。
话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平秋式,这招在突袭之时确实好用。
那只火红的鸟惊叫一声,声如凤凰般清脆婉转。简亦之微微皱眉:“重明鸟?”
不对,世上早就没了重明鸟,这该只是血脉后裔。
红鸟忽然朝简亦之喷出一口烈焰,趁他格挡的时机冲到天邢尸体边上,啄下他的小指,连带着上面的一个玉色戒指一起,衔在嘴里飞入了雾气深处。
它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当简亦之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之不及。
“喵呜~”从风方才就躲在不远处,此刻过来蹭了蹭简亦之的腿。
简亦之有些无奈地看了它一眼,又看向红鸟消失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芥子空间,这是只在上古传闻里的宝贝,饶是清心如他都有些眼热。片刻后,他摇摇头,“那戒指应当就是芥子空间了……算了,既然如此,便是无缘,此物对我也无用。”
他最后看了眼天邢的尸体,将那三个煞兆柳的果实摄入手心,指尖一点,尸体便燃起熊熊烈火。
他轻轻用脚尖碰了下从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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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素来走后,施玄玑便一人上路,手执金印,不紧不慢地走在无尽的荒原里。
天空低垂,暗无天日,鬼魂哭泣,风声嘶嚎。
他有些明白设下这一层的大能前辈想考验的是什么了。
是心性。
这十二天光塔既然是为了泽被后人所设,每一层的难度自然都是考虑合理的。既然第八层有可以压制心魔、增加结丹成功率的破妄丹,说明第八层差不多是筑基修士的极限所在,那这第七层难度稍微低一点,自然也是针对的筑基期了。
可是筑基期不像金丹修士经历过一次心魔,能更好地守住本心,这考验的难度便有点难以把握,太过叩问本心的话,恐怕后辈过不去,太简单的话,又不足以达成目的。于是这才有了这好似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头的废墟荒原,加上幽森可怖的鬼魂,恰恰好足以锤炼筑基期修士的心性。那时候李素来不就受到了影响,心烦意乱了么。
他低低地自语:“建这塔的前辈倒也真是良苦用心。”
也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他甚至懒得去计算时间了,终于看到前方一点光亮,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火,指引着迷路的旅人前进的方向。
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在那盏长明灯前,一步踏出,忽然眼前一变,鬼哭风鸣瞬间都远去了,脚下是坚实的板砖,正是普通的塔内之景。八面墙上点缀着几粒月明珠,将不大不小的空间照得透亮。
与下面几层相同,第七层上也依次摆着三十二个架子,呈八卦形排开,每一列有四排。架子上放着的自然就是奖励了,只是如今大部分都空了,只有寥寥几个光团漂浮其上,显得很是孤单。
施玄玑根本没打算看这些光团里有什么,既然是针对筑基期设下的关卡,奖励对他来说自然也没有吸引力。
然而就在他往中央的传送阵法走去时,有些低哑的嗓音忽然从某处响起:“……明微师兄。”
他一怔,循声看去,见一处架子后的阴影中站了道人影,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见他看来,那道人影沉默了下,在他脚边的一团黑影却是颠儿颠儿地跑了出来,一团白色毛绒绒,欣喜地蹭着施玄玑的腿。
施玄玑没想到简师弟居然会在这等自己,一时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压了一路的阴郁都散了,却又觉得仿佛变得更沉了。
二人就这么隔着空荡荡的架子相望着,无人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片刻后,还是施玄玑苦笑一声,低低地道:“师弟怎么在这?”
“……我,”简亦之还是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不知道是不是施玄玑的错觉,竟觉得他有些羞赧,还有些紧张,“我也刚出来。对了,我在这看到一粒定魂丹,虽然只有人阶上品,但也是治疗神魂的药,你不是在寻么,聊胜于无。”
一边说着,简亦之一边往旁走了一步,露出半个身子,手里托着一个玉瓶,抿了抿唇,一动不动地看着施玄玑。
施玄玑垂眸看向他手心的玉瓶,既然是刚出来,又哪来的时间找这个……他笑了下,走上前,接过玉瓶,收在掌心,柔声问:“那师弟还与我一道?”
“……你我是师兄弟,理当互相照拂,若,若无意外,”简亦之干巴巴地道,“这是自然。”
施玄玑只觉得心间最后那块石头也没了,他抬起头,眼里含着止不住的笑,神情诚恳:“对不起,简师弟,那时候是我说错了话。萧为止是你师父,我不该说那些话,你恼我也是应该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仔细观察简亦之的表情,见他方才还算镇定,听完自己这句话之后却显得越发不自在。不由在心里舒了口气,简师弟果然吃软不吃硬。
“也不是……师兄知我脾气不算好……”
简亦之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却等不到回应,不由一抬头,却是瞳孔一缩,屏住了呼吸——
这架子中间的空隙本来就小,方才施玄玑走来取玉瓶,与他挨得极近,他这一抬头,就撞进了对方那双笑意盈然的眼,仿佛落尽了红尘烟火,灿烂又深邃,温柔极了。
此处光线暗淡,呼吸交错可闻,不知为何,简亦之竟觉得口干舌燥,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焦灼。
他不由张了张嘴,舔了下唇。
施玄玑忽然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架子上,传出一阵闷响。他却没有停顿,一个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一样,留简亦之一人站在那,不解地皱起眉。
片刻后,施玄玑一如往常带笑的话在室内回荡:“能得简师弟这么一句话,为兄有些受宠若惊啊。”
简亦之反应过来,他说的正是方才自己“脾气不好”的那句话。若方才施玄玑就这么调笑,或许他会恼羞成怒,可换了个时间,好像就有什么变了一样。
他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话,最后只得抿着唇,走出架子,越过施玄玑,直走向传送阵,“走吧,我们去第八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