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呜晚安故事》乱世繁芜

7、报应

　　【1】

　　小芽快死了，她才七岁，但是今晚她熬不过去了。

　　这是一场很严重的感冒，发热，腹泻，脱水，她的嘴唇干得开裂，渗透着血丝。

　　她躲在妈妈的怀里，妈妈紧紧抱着她，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小芽的脸上。小芽印象中，妈妈何时这样抱过自己，她不敢说渴了，不敢大声呻吟，她身体甚至僵硬着，不敢松软下来。

　　妈妈怀里的味道真好闻。

　　但是，头好晕好热，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

　　“妈妈，我要死了吗？”小芽问。

　　妈妈只是哭。

　　“妈妈，爸爸呢？”

　　“爸爸在外面工作挣钱，小芽听话。”

　　爸爸明明在家啊，小芽闻到了烟味，是爸爸的味道。爸爸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小芽想问，不敢问。她怕。

　　爸爸好像从来都没有笑过，就连妈妈又有小宝宝了，他都没笑过。

　　小芽的脑袋贴在妈妈的肚子上，这里面是个弟弟，爸爸妈妈都说，这里面是个弟弟。

　　绕在床边的姐姐们也说，这里面是个弟弟。

　　“妈妈，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来了。”

　　妈妈摸着小芽的脑袋，“可怜的孩子，都烧糊涂了，是妈妈没用，留不住你们。”

　　外面有人吼道：“还呆在里面干什么？过了病，肚子里怎么办？不知数的东西！”是爸爸。

　　妈妈忙擦擦眼泪，起身要走。

　　小芽反手抱着妈妈，她不舍得，她轻声说：“妈妈，我下辈子还要做你的女儿。”

　　妈妈大惊失色，急忙撇下小芽，匆匆出去了。

　　外面爸爸还在说：“不争气的老【bi——】，娶了你这个丧门星，我家的香火就要断在你手上了这次再生不出儿子，你看我……”

　　小芽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看见好几个长得很像的小姐姐们在跟她招手，微笑。那样的和善，是她从没见过的。

　　【2】

　　小芽死了。

　　不过这家人看上去也不是很悲伤。

　　“大概是麻木了。”邻居孙大爷说，他跟这家人不是很熟，因为这家人才搬过来没几年，“听他家老太太说，这家人死过好几个闺女了，都是身子太弱，一场病就带走了，作孽啊。”

　　大家都夸孙大爷，“这老太太才来一个月，您就交上朋友了，您太厉害了。”

　　这户人家的老太太，是特地从外地赶来给儿媳妇照顾月子的，生了这么多胎女娃，总该生一个男孩了。

　　三四个月后，产妇发作了，一家人匆匆忙忙赶往医院。医生一检查，不得了，你这是疤痕妊娠，上次的孩子难产，做了剖腹，这次这孩子真是来讨债的，胎盘就长在疤痕上，你这必须剖腹了，自己生不下来的。

　　签字吧。

　　男人犹豫了，这要还是个女娃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歇上几年才能怀？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等不起了。

　　医生一遍遍来催，“羊水Ⅲ度污染，你再不剖，别说孩子，连大人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这群没良心的医生！【bi——】”男人低声骂了几句，签了名。他不放心，生怕万一生出的是男孩被医生抱走了，赶紧花了两百，穿上无菌的衣服，跟着进了产房。

　　产房里他媳妇儿叫得跟要死了一样，很快医生准备好了器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下不去刀。

　　怎么回事？被拦在一旁的男人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么多孩子？

　　四个女娃娃按在他媳妇儿肚子上，笑眯眯地说，不能让弟弟出来，弟弟出来就不要我们了。

　　男子大怒，冲上去驱赶。

　　正在手术的医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男人抢了手术刀，冲着媳妇儿的肚皮上乱砍，医生们急忙把男人按倒在地，这一番耽搁，等孩子被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窒息了。

　　生了一个男孩，男子兴奋极了，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要抱抱孩子。

　　护士冷冷道：“孩子被耽误了，现在情况很糟糕，要送到新生儿ICU抢救，要不少钱，送吗？”

　　“送！多少钱都送！”

　　“一天一万，你先把钱交了去吧，保守估计，你存个十万。”护士抱着孩子匆匆走了，男人被关在新生儿科的外面，又心疼，又幸福。

　　虽然存款都用光了，还欠着债，但是有了儿子，有了香火了，真好啊。

　　【3】

　　，

　　一晃，十六年过去了。

　　一个少年在房里看着电脑，他把门锁上了。门外他爸爸敲门，“宝贝儿子，该吃饭了。”

　　“真烦死了。”孩子一下子切换了界面，吼道：“我不吃了！谁爱吃谁吃，天天萝卜青菜的。”

　　“今天有鱼。你出来吃点了，吃了上学去。”门外爸爸好声好气道。

　　“老不死的烦不烦？我说了不上学去了！学校的男生都讨厌死了！”男孩吼了一嗓子，“你倒是把饭端来啊！”

　　“诶诶，好。”老头乐颠乐颠去端了饭菜，等儿子开了门，进来。坐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吃饭，他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幸福。

　　这是我家的香火啊，我家的独苗苗。

　　儿子起身拿面纸，一不小心，把电脑上的耳机扯了下来，电脑里传来了一阵莫名的喘息声，老头懂了，找了个借口避开出去，心中感叹：“儿子大了，懂事了。该早给他相看个媳妇儿，让我早抱上大孙子。”

　　男孩等爸爸走了，一身冷汗地关上门，将界面切回视频，屏幕上两个男人扭抱在一起。

　　真好看啊。

　　以后都不要去上学了，班上的男生真是讨厌死了！还是在家里好，有姐姐们懂我，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