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半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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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浮在这渔村住了十八年了，也看了十八年的海。
看早晨，太阳如何升起，
看傍晚，海水在昏暗中汹涌。
小浮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出海的人了。
渔村的人，就连五岁的小女孩都跟爹娘出过海，
只有小浮，不曾被允许过，甚至连在海水里泡泡脚，都不允许。
他只能坐在礁石上，近在咫尺地看着。
“浮儿，回家吃饭——”远远的，爹在喊他。
小浮再看一眼海，跳下了礁石，撒脚丫子朝家里跑去。
家里一盏豆大的灯摇曳，
桌上摆的小鱼杂，
空气中是海鱼干的腥味，
有大鱼被养在木盆里，焦躁地拍着水——这是明天要拿去镇上卖的。
“吃过饭，早些安歇。”
“爹，你呢？”
“今日鱼没卖出去。”他爹要趁着这些鱼还没彻底死透，洗剥干净，风干。
“爹，我帮你。”
“不必，你早安歇。”
爹的话总是那么少。
小浮趴在床上，一床破棉絮不算温暖。
那娘呢？娘是什么样的？
娘一定说话很温柔，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娘还会教我唱歌，就像大勇哥他们出海抛锚时唱的祝歌一样，神秘，好听。
小浮昏昏沉沉睡过去，
他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娘亲，后来有了一个小妹妹，再后来，娘亲和妹妹都不见了。
有人说，是爹赶走了娘，有人说，是娘带着妹妹离家出走了，还有人不怀好意说，是爹把娘和妹妹，杀死了，扔进了海里。
小浮不信。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了悠扬的歌声，晃晃悠悠，绵绵长长，就像是女人的声音。
小浮爬起来，他看到爹凑着一点灯火，还在忙着，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往海滩去，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
那声音变成了两道，一道深沉柔和，一道清脆明亮，就像人在说话一样，一问一答。
是什么声音？
小浮跳到了礁石上，往海面望去。
月光照在粼粼的海面，一大一小两只鲸鱼在远处玩，喷水，歌唱，小浮看着迷了。
小浮也不怕，就坐在礁石上听着。
听了不知多久，他似乎在鲸歌与海浪声中睡着了，他梦见有两个人在海滩上走，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女孩，
她们都穿着深蓝色的裙子，说说笑笑，海滩上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小浮跑过去，跑到两人跟前，他看到，这两人几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大大的、温柔的、善良的眼睛，一样的鼻子，
小浮想到了妈妈和妹妹，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女人不会说话，却会哼出好听的歌曲。小女孩叽叽喳喳，愿意说话，她说自己叫小沉。小浮与她们玩了一夜。
第二晚，又如此。
第三晚，第四晚，直至一个月后，小沉说，“浮哥哥，我要走啦，我舍不得你。”
小浮不舍得她走。
可是没办法呀。
\'“族里的长老决定啦，所有人都要走，要去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可能再也回不来啦。”
“不要。”小浮扭过头去不想听。
“小浮哥哥羞羞。”小沉笑着挂小浮的鼻子，最后许诺，一定还会回来的。
临走前，小浮将从小挂在脖子上的鱼牙项链挂在了小沉的脖子上。
三年以后，小浮十五岁了，他要去镇上当饭馆的跑堂，挣钱贴补家用。
临走前一天，他又去礁石等小沉，没有等到。
却等到了捕鱼回来的大船。大船上人人笑得开心，这次，可是抓到了一个大家伙呢！
一条未成年的大鲸鱼！
城里的老爷们可都稀罕鲸鱼肉呢。
小浮听见鲸鱼被拖上岸的悲鸣，听得难过，索性早早离开，提前一天走了。
学徒的生活很苦，只有腊月里才准回来半个月，小浮买了很多年货，往渔村去。
经过渔村海滩的时候，小浮远远看见海岸边有一大块东西，是什么？
走得越来越紧，他才看见，原来，那是一副鲸骨。那些渔民抬不走如此庞大的鲸，便在海边切割宰杀了。
月光下，鲸骨莹润如玉。
小浮走上前去细看，却看见鲸骨上绑着一串鱼骨项链。
他的鱼牙项链。
远远似乎有女人的悲鸣声，小浮两手捧着鱼牙项链，一步步走进海水里。
他的双脚变成了鱼尾。
他的双手变成了鱼鳍。
他最终变成了一尾刚成年的巨鲸，雄壮的悲鸣声，与哀婉的悲鸣声一起一落。
然而，当太阳升起，
他还是那个捧着年货回家的小学徒，
父亲从未出海过的乖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半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