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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少年心事当拏云 ...

  •   我有迷魂招不得,
      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
      谁念幽寒坐呜呃。

      相思树下说相思,思郎恨郎郎安知?
      曾也是青梅竹马,如今却弃如敝履,阮家姑娘过去被腾月公子捧得有多高,眼下就被清远摔得有多狠,甚至于她那些思郎恨郎的心思几何,清远根本就不知道,亦不打算知道。
      若无其事,果然是最狠的报复。
      清音身为旁观者,对阮家姑娘所遇,也能体会上几分,但即使能体会上几分,却丝毫不赞同她行事。莫说求不得,就算第一个愿望求而可得,有了如意郎君,阮家姑娘又想权势滔天,第二个愿望立即生将出来……所谓山谷易满,欲壑难平,谁敢轻易说自己一切都满足?若不满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即有无限苦恼。
      万念丰竖耳听那二人窃窃私语狼狈为奸,却不似清音一般矫情善感,听得满脸津津有味不说,待到他们各自散去,这老头儿还兴致勃勃地问清音道:“丫头,路有两条,追男还是追女,你说了算!”
      清音立马就答:“追女。”阮家姑娘可是直奔清远而去,那厮已经要死不活了,当务之急自然要先拦截阮千婙以保住清远。
      岂料万念丰纹丝不动,慢悠悠又问:“再选一次。追男还是追女?”
      清音情不自禁地猛翻白眼,“不是说好听我的么?万师父有何高见?”
      万念丰也不恼,极耐心地问了她第三回,“追男还是追女?丫头你若选对了,自然听你的。”
      清音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答道:“追男。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动其根本,方为解决问题之道。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万师父之前才言传身教过。”
      万念丰不管这妮子话里有没有讽刺他拿捏自家徒儿之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音又道:“这杨姓校尉如此谨慎,背后主人定是来头不小,加之杨姓乃大姓,朝中为官者众多,若不追上去查探清楚,日后翻找起来便十分麻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话是不假,可万师父……”这妮子难掩忧心地盯着万念丰,“清远他,怎么办?”
      万念丰对此不过一笑了之,“爷也说过,那小子福大命大。”顿了顿,见清音果真牵肠挂肚,继续安慰她道,“你且放心,爷会一路仔细瞧着,若是路程太远或者查探无果,爷即刻掉头去追阮千婙,决不让丫头你尚未过门,便落得孤零零一个。”
      清音呸了一声,且先信了万念丰能耐,不想再与他啰嗦。
      老少二人不近不远地跟着杨姓校尉三个,很快拐去了兴善寺后殿,见他们进到一间厢房便全无动静,又等了大约一盏茶凉的时间才换装迈出,拿捏起一副潇洒郎君的模样回返前殿,自偏门离寺后上了马,扬尘而去。
      兴善寺乃皇家寺院,寻常百姓不得擅入,因此,万念丰背上清音尾随到了宫城内,二人皆不奇怪。只是那些郎君停在杨府朱门前的一霎,万念丰忍不住问了句:“杨涉?”
      清音陡然记起这老头儿曾被幽禁千机阁地底三年,三年间早已是物换星移几度春秋,遂简单解释道:“对,昭宗皇帝时的吏部尚书,但去年八月二十一,昭宗皇帝已被史太杀害,继位的是昭宗第九子,今年是天祐二年,今年三月也就是这个月,杨尚书才拜为同平章事,本朝的新晋宰相,杨宰相。”
      万念丰听了昭宗皇帝的故事,难得感叹一句,“祸乱之来有渐积,且大势巳去,虽有智勇,不能为者矣。”未再多言,很快转回眼下机要,又道,“杨涉老头儿不是自诩世守礼法,性特谨厚?怎么府中出了如此后辈却不知管束?”
      清音答:“杨校尉走的偏门,兴许是杨氏旁支,杨宰相家大业大,偶有鞭长莫及,也不奇怪。”
      万念丰无声咧开嘴角,“这老头儿祖上数代为官,也算是个精明谨慎的,我倒要瞧瞧他到底忙于何事,竟怠慢了府中后辈的管束。”说完也不待清音首肯,便自作主张地折去了中路。
      枯桑河上村,寥落旧田园。少小曾来此,悲凉不可言。访邻多指冢,问路半移原。久歉家僮散,初晴野荠繁。
      清音跟着万念丰穿行于杨府中,莫名记起郑谷的这首诗。
      二十五年前,黄巢犯阙,李帝奔蜀,长安遭受几轮洗城,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除了刀剑,还有疾疫流行于民众之间,还有因此荒废的耕种而令粮道断绝饿殍遍野。当唐廷重回长安之际,荆棘满城,狐兔纵横,纵使是幸存的官员归京寻其旧第,亦发现自家宅院大多片瓦不留。二十五年来,重建家园已十分艰难,更为不幸的是,长安还遭到周围军阀的数次洗劫,以至于士民无衣,冻死者蔽地。即使身为世族子孙,亦不可避免地,与平民一样,死于叛军和强盗之手。郑谷的这首诗,便是哀叹当年的情形。可这些都还不算最凄惨,对长安城最后且最致命的一击发生于去年,即天祐元年,朱全忠强行把皇帝迁到他势力范围内的洛阳,为杜绝长安被重建成一个正统京城的可能,他下令拆除整座城池,百姓官员均被驱逐。杨府乃世家大族,东迁虽然稍缓慢,此际看来,却亦是拆得所剩无多,搬得几成丘墟。
      清音与万念丰行至七进,未料到竟找着杨宰相与他儿子杨凝式,父子两个正在厅堂内屏风后相对哭泣。
      拜相的大好喜事,这对父子不仅没有一丝欣喜,反倒声泪俱下,清音觉得十分奇特,听见杨宰相哽咽道:“朱温篡位已是定局,届时吾需向他送交天子印信。杨氏一族不幸遭此乱世,吾不能脱此网罗,祸将至矣,必累尔等。”
      杨凝式虽年轻,却也知李唐大势已去,又不忍见父亲揽过这个遭人唾骂的差事,不由又恨又忧愁道:“父亲大人身为宰相,放任国家到了这种地步,已是责无旁贷,而您眼下又要将传国玉玺亲手交给别人,千古之后,史书该如何评论您?我杨氏一族,子子孙孙,又如何抬得了头?父亲大人还是推辞为好。”
      杨涉闻听此言,惊惧道:“休得胡说!”
      形势危急,朱温为防李唐旧臣做出不利于己之事,派了大批暗探打入大臣们中间,搜集其言论,彼时不少人因为言语不当而惨遭祸端,更有甚者,招来灭门之灾。
      杨凝式见父亲如此神情,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立马闭上了嘴。
      清音尚在默默看戏,却被万念丰带着当即现身,还大大咧咧地落在父子二人面前。清音被这老头儿举措吓了一跳,那杨氏父子则更是被惊得厉害,人都呆愣了。
      唯有万念丰,对着那四只瞪大的眼珠子,徐徐一笑,夸赞道:“虎父无犬子,杨宰相教得好儿子啊!”
      杨涉脸色瞬时煞白,很快调整了神情,呵斥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杨府!?”
      万念丰却不吃这套,笑得越发闲散随意,“杨宰相何必虚张声势?你府中东迁,所余人等已然无多,爷既有本事直插七进中路,还会怕你府中几个仆人么?”
      杨涉板着脸,目光仍是不减凌厉,道:“你是何居心?”
      万念丰信步,四下环顾,不理会杨宰相,自顾自道:“果然是出过宰相侍郎的世家大族,这厅堂内曾有的奇珍异宝恐怕多如牛毛。”说着,侧目打量杨涉身旁杨凝式,老脸上笑意淡去几分,又道,“奇珍异宝再好,也不如大郎长算远略,方才所言甚是啊。”
      杨涉心知此祸躲避不过,将儿子半掩于身后,镇定答道:“小儿盲瞽,一派胡言而已。”
      万念丰视线复又在杨凝式身上迅速一扫,笑答:“杨宰相过谦了。杨氏嫡系大郎日后定成一代名臣大家。”顿了顿,又道,“只可惜生不遇时,若想以寿考终,需以节义自立,且襟量宏廓。而方才,那所谓一派胡言,究竟是不是真的一派胡言,权看有心人如何解读。万某奉劝杨宰相及大郎一句,既是胡言,须得做出胡言的样子才好,莫要落了口实或者授人把柄。”
      杨涉是聪明人,杨凝式亦受他多年教导,父子两个当即领会了万念丰要杨凝式装疯之意,只不过瞧着万念丰亦正亦邪来路不明的模样,尚有些犹豫。杨涉又道:“休得危言耸听!”
      万念丰睃了一眼,哈哈大笑,“宰相难道不认为万某说的有理?”
      杨涉未答,识人断人如他,直觉眼前这老者并无多大恶意,但被窥觊如此要害,难免深深不安,以至于举棋不定。
      万念丰托高背后清音,这妮子顺势露出整张脸来,配合着万念丰对杨氏父子微微一笑,听见万念丰解释道:“杨宰相及大郎为人端敏中□□中后辈却并非皆是如此,若无杨校尉笼络摩耶山庄有意伤我徒弟在先,万某也不至于带着我徒弟新妇步入此地闻及此言。”
      “杨峭?”杨宰相不由皱眉,府中子孙众多,担任校尉的,却只有一个,三房赵姨娘之子,招来祸端的,竟然是他。
      万念丰记下这个名字,笑得愈发不动声色,“大郎方才说得对,一人一世功成,不如荫及子子孙孙。宰相身居高位多年,自是深谙乱世谋生之道。万某无意废话,但再奉劝宰相一句,错挑,莫若,不挑,今后五十年,天下未能有明君。”
      一番奉劝之言,并无高谈阔论,内容却又这样匪夷所思,即使洞悉后世历史的宋清音也给万念丰震慑到了,转眼去看那杨氏父子,更是不掩惊惧,觉得难以置信。
      杨凝式本来不吭气的,缓过神来就开始瑟瑟发抖,对着杨宰相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宋清音尚有些懵,万念丰却见怪不怪地咧了嘴角。
      杨凝式屈膝跪下,随意捡了个方向大力顿首,磕头磕得咚咚直响,“圣人赎罪!圣人赎罪!要将传国玉玺送交的,不是我啊!不是我!”
      清音顺着他望了望,那方位上没有人,更没有皇帝。
      杨宰相赶紧伸手去扶自家儿子,声气里带了一丝焦急和沉痛,道:“景度,你这是……”
      “疯了。”清音替杨凝式回答。
      杨宰相瞧了清音一眼,面色略张皇,犹不相信地又去唤:“景度,你看到了何人?”
      杨凝式缓缓挪动视线至杨宰相脸庞,愣了不过一瞬,转眼欣慰又道:“颜太保,原来你并没有死!?”
      杨宰相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非常难看。
      颜真卿,京兆人,不仅书法精妙,又善诗文,而且刚正有礼,为官有声,以义烈闻名于时。因得罪权臣杨国忠,被贬为平原太守,安史之乱时河北郡县大都被叛军攻陷,唯有平原城防守严密,后官至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封鲁郡公,只可惜兴元元年,也就是一百二十多年前,被派遣晓谕叛将李希烈,凛然拒贼,终被缢杀。
      清音暗自感慨,到底是宰相家嫡系,即便发疯,都疯得较寻常人义烈,感慨之余上前替杨凝式把了把脉,对杨涉道:“杨宰相莫慌。清音乃翠寒谷第十九代嫡系,依妾看,郎君罹患癫狂之症,阴虚于下,阳亢于上,心神被扰,神明逆乱。此症需用药控制,方可好转,好转后亦需持之以恒。日后如不幸反复,医治倒也不难,按照眼下同样的方子施药即可。”说完,找了纸笔,写下一张简洁药方交与杨涉。
      万念丰见杨涉犹豫不接,失笑道:“杨宰相且收下罢!翠寒谷的药方向来千金难求,有病治病,无病亦可强身。他朝好转,还望叮嘱郎君少涉险境,省得日后反复。”
      以杨凝式的一次偶然装疯躲过大祸,从此又可以借癫狂之症反反复复为将来的消灾之法。这个计策,给足了杨氏脸面拾级而下,甚至为其子子孙孙,预留了乱世中一条生路。
      杨宰相领情,拱手道:“多谢万公,”又对着清音讲,“多谢宋小姐。”再开口时就承诺,“杨家历代守礼守节,杨峭之事,鄙人定当妥善处置。”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杨涉官至后梁宰相,在其任上三年,坚持无所作为,罢为左仆射,后数年卒。其子杨凝式,字景度,不仅长于歌诗善于笔札,而且能够历经梁、唐、晋、汉、周五代,不为时世所汩没,官至太子太保,以八十二岁高龄得以善终,大概是常以心疾致仕的缘故。
      以上都乃后话,宋清音此时此刻所深深折服的,是清远的这个师父。
      而杨宰相暂且解决了祸从口出之事,当即雷厉风行地到了三房,与其弟略一交谈,避开众人,单独招来了杨峭至西厢书房相见。
      万念丰背着清音躲在暗处里继续看热闹。
      因在自家府中,被招来的杨峭换了一身常服,蓝中带碧的颜色,丝绸的质地又幽然生光,称得他愈发容颜如玉身姿如松。
      清音瞧在眼里,以为十分赏心悦目,同时也觉着这郎君的确聪明,因为见到杨宰相的那一刻,他面色稍变,放佛洞悉了几分,以至于甫一跪坐见礼,便被杨宰相用一方砚台砸破了额头,生生淌下股鲜血来,他吃痛,却愈发够低了身段,恭恭敬敬地伏贴于地。
      杨宰相带了怒气道:“孽障!你好大的胆子!”
      杨峭沉默。
      因了这小子野心勃勃又不知天高地厚,招来了万念丰宋清音两大瘟神,阴差阳错下,这两大瘟神又给整个杨氏一族惹来了满门祸端,杨涉一生韬光隐晦,不过是想护得族人安好,如今几十载的心血被这小子毁于一旦,饶是忍了再忍,也难耐胸中怒火滚滚,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杨峭仍然不答。
      直到他亲生父亲开了口,“逆子,你这是要毁了你的生母,毁了整个三房么!?”
      杨峭这才背脊一凛。
      杨宰相见状,道:“杨家三代,两个宰相一个侍郎,你所追求的风光无上,你的先祖们不是没有享受过。有粮万担,不过一日三餐,妻妾成群,不过一夜之欢,富贵荣华,高官厚禄,亦不过是一时云烟。你如今所图,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杨氏一族!?若为了杨氏一族,大可不必,若为了自己,我可以告诉你,良禽择木而栖,而今乱世未有尽头,以吾眼力,尚且不知何枝可依,以尔等眼力,若再固执,就滚出杨家大门去,免得害了自己,又害了你的生母,更是连累了我杨氏一族!”
      生母二字触及他要害,杨峭背脊一凛复又挺直,依旧缄默无语。
      亲生父亲见状,一脚将他踹翻倒地,又狠狠踏了他几脚,怒斥道:“还不认错!?”
      杨峭因痛略蜷了点身子,亦不回应。
      倒是杨宰相见他颇有骨气,缓和了几分语气问他道:“峭儿,你可是执意如此?”
      那两个字“峭儿”让他眉心微蹙,静静起身,继续跪拜于地,却还是没有答话。
      杨宰相徐徐道:“你若执意建功立业,我不拦你,但有两点你需谨记:第一,成大事者虽不拘小节,但不可失了底线;第二,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杨氏族人,亦不再享我杨氏庇佑,你的生母赵氏可以随你而去,亦可以留于杨府,尽我杨氏所能护她一生。”
      杨峭终于抬头,看了杨宰相一眼。
      “你如何选?”杨宰相平和又问。
      杨峭几乎没怎么犹豫,向着杨宰相大力顿首,随即起身离开,从始至终,不曾说出一个字。在他身后,亲生父亲面目扭曲,杨宰相则是神情复杂。
      清音瞧见这郎君头也不回地跨出杨府大门,听见他侧目问了句:“戏还没看够么?”
      万念丰磊落走了上去,笑道:“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杨峭就冷言答:“纵然狂贼凶逆,但国家以百万之众,尚且失守宗祧,播迁巴蜀,如此国恩,赵某无福消受,亦不打算消受,老头儿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万念丰也是脾气乖离,听了这厮夹枪带棒的一席话,不但丝毫未动怒,还笑眯眯地又同他讲道:“小子你天赋不错,可惜投坏了人家,如今脱胎换骨地重新来过,乃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杨峭听了,面容越发冷峻,“老头儿,你不去救你徒弟,以为将我赶出杨家,他便得以保全?可笑!”
      万念丰压根儿不急,和颜悦色地答道:“小子,我徒弟命大,岂是区区一个阮千婙能够拿下的?而赶你出杨家,谁说爷是为了保全他?爷就不能别有所图?”
      杨峭面色微变,清音也有点诧异,这老头儿真是从不按常理出牌。
      而万念丰早在话毕之前,便对杨峭率先下了手。
      杨峭虽也习武,但比起万念丰来,自然差了不少,即便此刻十分警醒,一来已失了先机,二来出了杨家大门,他孤身一人也耐不过万念丰手段,果不其然地,只一招间,这厮就被万念丰拿捏了命脉。
      见他犹在无谓挣扎,万念丰对着清音道:“丫头,快让他老实些,爷还赶着回去!你不想救我家徒儿么?”
      清音就白眼,“万师父,您可真有理。”话虽这样说,这妮子还是依言掏出一记迷魂神针,正要扎下去,却又停下来冲着杨峭袅袅一笑,柔声道:“雄鸡一唱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云,郎君你胸怀大志,妾十分佩服,倘若行事能再磊落一些,未来还真说不好会走远走高到何等地步。”
      杨峭冷笑,对这妮子这番话完全不以为然。
      万念丰因了清音所言,格外多睃了这厮一眼,静待须臾,才催促清音道:“和这小子啰嗦作甚?他懂个屁!”
      清音嗯嗯两声就扎了针,万念丰见这厮终于软了下去,喜滋滋地一手夹了他,另一手背了清音,脚下御风般地往记欢楼赶。
      清音忍不住问:“万师父,您为何要带着这郎君啊?”
      万念丰拎了两个活人,又在疾行,答得却不见喘气,“你不是说他前途无量么?”
      “您看出来了?”清音有点兴奋。
      “看出来个屁。”万念丰道,“丫头你说得如此认真,爷还以为这小子有戏,格外多断了一眼……”
      “如何?”清音着紧又问。
      万念丰答:“功业平平,生出来的儿子倒是十来个。”
      “哦……”清音蔫巴,很快又抖擞精神,“兴许那十来个儿子里有戏呢。万师父……”
      万念丰当即打断她道:“闭嘴!这小子都没媳妇儿,爷如何去断他儿子!?你真当爷是神仙么!?”
      清音就听话噤声,安静不过片刻,搂了搂万念丰脖子,锲而不舍道:“万师父,您既然没觉着这郎君有出息,为何要带上他?”
      “为了你。”
      “为我?”这妮子不太明白,也不太相信。
      万念丰与她道:“方才兴善寺外林中,你不觉着这小子阴气格外重么?”
      清音嘴角抽了抽,“他阴诡多端,就是阴气重么?”
      万念丰解释,“爷是说,这小子有极阴之血。”
      清音愣了愣,“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万念丰哈哈大笑道:“丫头,爷若看不出来,你以为爷凭什么信你在千机阁地底的夸夸其谈?你当爷像你一样又傻又天真么?”
      清音很想骂人,忍住了,转念一想,又道:“那您抓他是……”
      “丫头你不是说,将九重莲养成深粉色格外不易,且格外伤身体么?”万念丰提了提这厮,喜滋滋道,“爷想要深粉色的!可你又是我家徒儿新妇,爷想偏袒些,就将九重莲换给这小子接着养罢!切记,须得让他给爷养成深粉色!”
      清音听了,瞅着这老头儿的脸,记起之前天井那一幕,竟有点眼底发涩。
      万念丰老脸上带了几丝显摆,又道:“待会儿还可以借这小子拿捏阮千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丫头,你说爷的计策可好?”
      清音搂紧了这老头儿脖子,偏不答话。
      万念丰颠了颠她,催促道:“你的马屁呢?”
      清音还是不理他,莫名想起清远,当初她心怀不轨地接近那厮,却被那厮披肝沥胆地卸下了不轨,而今她心怀不轨地接近这老头儿,却被这老头儿……诶,师徒二个应该都是计多胜妖,却也都蠢得使人一言难尽。
      这妮子始终不拍马屁,万念丰未几便明白缘由,老脸上绽开了朵嘲弄的笑花儿,对她道:“丫头,你感慨个屁?爷又不是只为了你。换这小子养九重莲,是免得日后对你翠寒谷不好交代。保我家徒儿一命,是为日后爷有怨报怨。要虐死他,也该是由着爷来,怎可便宜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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