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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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砾看着手里橘黄色的方便餐盒，用可降解的筷子戳了戳里面带着大食堂特色的饭菜，觉得实在是没什么食欲。
番茄被煮的快要成了汁，只有零碎的番茄皮勉强算作固态，稀稀拉拉地挂在便上，更加倒胃口了。一点儿看上去似乎是肉类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快要化开的土豆混着不少鸡骨头，还是脖子部位的，没肉，特难啃。剩下的青菜就更不用说了，软趴趴干瘪瘪的躺在那儿，实在是叫人怀疑厨师的手艺。
这艘星舰航行的时间越长，食物就越不新鲜，实在是可怕。
而对乔砾来说，更可怕的是华竟然能把这样的东西给吃得一干二净，一丁点儿都不剩！
他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堆饭盒，严重怀疑起这个人不仅是个色盲，可能还没有味觉。
“华，”乔砾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人，对方正喝着酒，发出“啧啧”的爽快声，一脸的沉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吸毒。“你喜欢吃这个吗？”
“谈不上喜欢，”华思考了片刻，慎重地说道。“但是我觉得很好吃。”
乔砾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想道：“可能不是没有味觉，而是味觉错乱了吧？”
没想到华接着又继续说道：“我以前没吃过这种从土壤里长出来的东西，所有的味道都是制造出来的，由电脑控制着，看上去就跟胶皮差不多，吃起来像肥皂一样，每个人都得了味觉综合征，看见什么都想啃一口尝尝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那也太惨了吧？”乔砾感叹道。说完他又觉得这样不太够，追问道：“所以你真的是军人？”
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乔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激动起来：“那你以前是哪个星的？”
华放下酒瓶，用手背抹了抹嘴，转头看了乔砾一眼，答道：“第四星。”
这里虽说以前是舰长室，但是还是逃不过被酒吧老板改造一番的命运，面积几乎比以前小了一半，乔砾和华只能坐在地上吃饭。
这样并肩坐着，华所带来的压迫感少了许多，这让乔砾有点儿得意忘形。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不会真的……”说到这的时候，乔砾停顿了一下，但语气总体还算欢快。“不会是真的来找我的吧？”
华当然能看出来他那点儿小心思，故意装作出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打听风声，可惜欠缺技术与经验，这艘星舰里随便一个人都能装的比他更像。
“怎么了，你杀人了？”他反问道。
乔砾立刻像屁股坐了炮弹一样炸了起来，摆着手连连说着“没有没有”。
“我觉得也是。”
华从口袋里取出根烟来，可能是放得太久了，也没有烟盒保护，都有点掉渣了，落在他灰色的裤子上，还挺扎眼的。他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打火机，反而在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破洞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联盟，偷工减料”。
不过没有打火机，并不算什么问题，华打了个响指，烟头立刻燃起小火苗来，把身边的乔砾看得一愣一愣的，嘟囔了一句“真帅”。
“不过我还真有事找你，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地吐出一口烟圈来，才缓缓地说道。“我要找一个人，跟你有关。”
乔砾好奇道：“什么人？”
“一个医生，对神经与人工合成方面很有研究，有人跟我说，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你家。”
华说完话，烟也抽得只剩下一个海绵屁股，他把烟头按在身边的地毯上，发出“滋”的一声。
“我家？我家就一个破棚子，还是临时搭的，搞拆迁的那帮巡逻军天天跑我家来挖砖，哪有什么医生，你别是听错了吧，我们那边重名的人也不少呢，你确定是我？”乔砾说完吸了吸鼻子：“那地毯是不是着火了？”
“防水防火。”乔拍了拍地毯，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起一片灰尘来。
乔砾立刻捏住鼻子屏住了呼吸，一直到一张脸憋得红通通的，才张开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生活常识啊，军队里没教过不能乱拍这玩意吗，那么大的灰，也不怕呛死了。”
华在心里想道：“还真没教过。”
不等他们继续讨论下去，一只灰褐色的小虫从地毯边缘冒出头来，张开翅膀“嗡嗡”地飞了起来，还得意洋洋地在乔砾的脸前边飞了一圈。
乔砾被吓了一跳，在他脸前突然放大的虫子连六条腿都看得清楚，更别提那翅膀有多丑陋了，上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斑点，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他本能地抱住了身边华的胳膊，叫了一声：“救命！”
华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及时地伸出了援手，捏住那只虫的翅膀，转身交给了霍华德，并吩咐道：“不许养。”
霍华德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但是似乎有点没控制好，有点过头了，不大像人类，反而更像是电脑合成的鬼脸。
“先生，你这样对我很残忍。”他说道。
华坚决反对：“不行，你出去看看外边有没有。”
霍华德垮着脸捧着虫出了门，像个丢了骨头的小狗。
乔砾有点看不下去了，转而帮霍华德说情：“养一个也没什么事吧？”
“有事，我昨天给你讲什么来着？”华又捡起酒瓶子喝了起来。
“啊？”乔砾一下懵住了，他讲什么了？太多了谁记得住？
华也没指望他能记住，一口烈酒下肚，又开口道：“一类成虫吃人，这屋里就你能当饲料，养着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愿意献身的话，我没意见。”
“那还是别了，”乔砾摇摇头，又觉得华这句话说的不大对。“那为什么不吃你？”
“你不知道吗？”
乔砾被这一句反问给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又很没营养地反问了回去：“我应该知道吗？”
“算了，”华放弃了问话模式，觉得乔砾像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费再多口舌也是白费功夫。“二十六星的军人是不会被虫族攻击的，原昆虫类除外。”
乔砾挠了挠头：“为什么？”
华有点不耐烦，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现在还没人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军人们在没出生之前就感染了虫族携带的病毒，因此会被认为是同类。”
与此同时，一条调取乔砾档案的指令发送给了霍华德。
而霍华德，这个对虫类抱有极大的兴趣与欣赏的人造人，此时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酒吧大厅里，他是个典型的家用人造人，性格友善，学习能力强，但对战争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面临着信息量巨大的场面，脑子里几乎要短路了。
他站了半天，久到线路向大脑内的处理器传送了模拟人类的痛觉，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之前还纷纷掏钱帮他付账的那些人，现在已经扭打成一团。
几天前，这群还互相称兄道弟，把华叫做大哥，拿着几副沾了油污灰尘，边角或是翘起或是缺失的扑克牌，用着不知道是什么方式排着老二老三老四等等的辈分，结果因为有人不服气而大打出手——那时候打得也狠，撞翻了四个桌子两个沙发，还把乔砾弹钢琴的台子压坏了一块，但是四周起哄的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早些时候，这些人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胡子拉碴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笑容，一边骂着娘一边扯着嗓门谈论以后要跟着华打天下，说不定还有机会一路杀到前边那些能过上优渥的生活的星球去。
谈到梦想，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爽快地撞着杯子，把扎啤的泡沫泼出去大半，一边嚷嚷“为兄弟两肋插刀”，一边吼着“万岁”。就好像已经把地盘给打下来了一样激动。
而现在，在霍华德的眼里，这些人俨然已经变了亡命徒，一个个红着眼睛，额头暴起了青筋，好像对面的“兄弟”跟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样，要凭着拳头硬生生拼出个你死我活。骨骼与皮肉撕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在那不停运算的程式里都留下了裂痕。
霍华德的手握成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很快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洒满了酒水与菜汤，眼睛乌青嘴唇紫肿，似乎是身上什么地方受了伤，像得了偏瘫似的，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躺在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伸着手在空气中挥打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霍华德蹲下去——太高了，又跪坐下来，姿势标准得像个传统的、没有感情的家用机器人似的，他压住对方的手臂，同时另一只手飞快地摸了摸他的肋骨与颈椎。
情况并不理想，最重要的骨骼几乎都断了，如果随便移动的话，这个人接下来的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或者被骨头刺入重要的脏器，一命呜呼，实际上后者倒是一种解脱。
他的皮肤上都是小小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结了暗红色的痂。脸上沾着些泡沫状的液体，黏糊糊地一坨，在酒吧晃来晃去的灯光下不时反射出亮光。
霍华德用手摸了摸，觉得可能是谁吐过去的口水。
他撕掉身上穿的衣服，一只手指刺进下数第二条肋骨的地方，一股白色的液体顺着孔洞流了出来。霍华德的手继续深入，终于“咔哒”一声，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门，里边是一颗金属材料焊成的，潦草地涂了些艳粉色的心形容器。
是那种幼儿都能画出来的心形，放在这样一个大男人的身上，显得有点儿幼稚可笑。
据说这个设计的初衷是为了给人造人一颗假的“心”，这样在赋予他们情感系统以后，这些只需要充电的人造人也可以理解诸如“心里”一类的词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了。
实际上，这个心形容器的里边装满了工具。
霍华德打开自己的“心”，拿出了药水与注射器。应该给所有人先注射镇定剂，再处理他们的伤势，他是这样的判断的。
然而当他把针头插进对方的手臂——血液顺着枕头挤进了针管里，霍华德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像预想的那样优秀。
他跟在华身边实在是太久了，从出生，到如今。也远离华太久了，他的主人太过优秀，作为人造人，霍华德只能做一些低等的扫地机器人都能做的事情。
人造人，天生为了服侍人类而存在，服务是他们的本能。但是有感情的人造人与人类一样，他们有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也会感觉到害怕与恐惧。
霍华德的手抖了起来，注射操作的每一个步骤他都能精准地回想起来，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害怕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事，他担心自己会把事情搞砸。
华从来不需要一个人造人，如果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造人，就更加不需要了。
依照人造人法典，如果他们对人类造成了伤害，那么将被收回并且销毁。
霍华德握住注射器，闭上了眼睛。
“我不想回去。”他想道。“那里那么黑，没有一点儿声音，我觉得很害怕，我想留在华的身边。”
然后他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睁开眼睛，手稳稳地拿住了注射器，将针尖抵在了对方的皮肤上。
灯光闪烁的酒吧里，到处都是打成一团的人们，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肌肉男被人一拳打在胸口，底盘不稳，后退了几步，“咔擦”一声踩碎了什么东西。
“什么鬼东西？”他摸了一把流到下巴上的鼻血，扭头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呆愣地盯着手中的碎片的霍华德，抬起脚，卯足了力气向他的肩头踹去。“滚开，什么玩意，挡了老子的路了！”
霍华德仰面倒在地上，那颗心里的东西天女散花似的全都落到了地上，很快被不同的鞋子给踩了个稀巴烂。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哈哈大笑着，很快加入了另一方的混战。
人类永远不会把人造人当成同类，在这群发了疯的人眼里，霍华德大概就只是一个挡道的摆设。
霍华德的睫毛颤了颤，他挣扎着爬起来，手心里扎进了一片玻璃。
“华，我该怎么做？”他嘟囔着，声音被人群所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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