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白依山

14、鬼面

　　过一会儿，硝烟渐少，秦雎跟着两个侍从下了墓穴，另外几人翻山过去，兵分两路去营救国师跟孙畅。
　　墓道里其实比从山上过去快，路好走，可是里头黑得不见五指，就算点了火把，秦雎也看不见脚下，没走两步就摔了一跤。
　　秦雎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他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有什么用呢？
　　在黑暗的墓道里十分静谧，隐隐有流水的声音，这估摸是一处前朝的皇陵，规模很大，应该是鼎盛时期的某位皇帝的墓，可是近几十年来地下河暴涨，墓道被冲垮了一部分，走着走着可能就是一处断崖。天然的山体裂缝有的宽几十米，近似一处峡谷，遥遥顶上一线天光，偶遇有阳光雨露倾泻下来，光照之处有低矮瘦小的树木杂乱的支棱着；有的仅能容一人通过，狭长幽邃。
　　“你们先过去，我……我眼睛看不太清，会拖你们后腿。”秦雎说。
　　侍从两人一合计，其一说：“公子，我送您上去。”
　　“不用，我就在此地等着，你们赶紧过去看看。”秦雎摸索着坐下来。
　　这两个侍从是孙畅养的，此刻也十分担心主子的安危，遂不再犹豫，两人举着火把立刻走了。
　　秦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吃了一粒，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等着。
　　此药是御医给他配的，能短暂地提高他身体的机能或是暂时止住他身体的一些恶化现象，只是反噬起来也很强劲，上次宫中夜宴他吃了一粒，后来差点要了命。
　　过了大概一刻钟，他眼前渐渐清明了。山缝里照进微光，原本在他眼中漆黑的墓道也渐渐现出形状。前朝到底是没有淮梁这么奢靡，墓道由青砖砌成，四壁画着些线条简约的壁画，显得较为古朴。
　　秦雎犹豫了下，仍是觉得不放心，于是顺着墓道前行去找人。行至不远，就见墓道戛然而止了，仿佛是一道断崖，往下望去，深不见底，山体裂开形成了一道不足十米的黑暗峡谷。
　　墓道口楔着一把剑，剑柄绑着绳子垂了下去，估摸是那两个侍从留下的。
　　以秦雎这样的身体状况，还真不一定能顺着绳子下去再上来。他暗叹口气，终于是放弃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雎耳边隐隐传来渺远的铃声。
　　那铃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还伴着几声娇柔沙哑的笑声，在墓道乍然出现，可以说是十分瘆人！秦雎当下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脚下深深的峡谷中，远远的有几点萤光。
　　铃声越来越大，几乎近在耳边了。秦雎向下望去，只见这断崖并不算太高，会点轻功的许就能直接跳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峡谷的尽头。
　　难不成是鬼吗？
　　秦·花间文学资深爱好者·相信狐鬼之说·喜欢看人妖人鬼玄异文·雎吓到不能呼吸！
　　渐渐地，那人影走近了，看身形约莫是个少年，手执一根玉杖，杖头上挂着三三两两形状奇异的铃铛，好似挂着一串水晶葡萄。紧随少年身后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看似身子有些僵硬，脚步沉重地踏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少年将手杖伸到高大男子身前，似乎拿铃铛逗猫一般晃几下，那人就笨拙的一步步追着走起来。
　　简直是世界奇观！
　　当两人一逗引一前行地走到秦雎所在墓道正下方的时候，他才看清了两人。
　　白衣少年身形较为娇小，头上一左一右梳着两个发髻，看样子还是个孩子，脸上却扣着一面厉鬼面，十分邪异；那跟随的男子就更加邪门了，身上破衣烂衫似乎在土里埋了许多年，面容苍白不似活人，眼睛紧闭着——
　　却是突然仰脸对准了秦雎的方位！
　　“有人？”白衣少年也停了下来，喃喃说着望向上方。他的嗓音柔柔哑哑的，却也不似孩童。
　　秦雎大气都不敢出，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可惜墓道里空荡荡没有遮挡，于是下一刻，就见断裂的墓道口飞跃上来一道白影。
　　“你是何人？来皇陵里做什么？”少年抱着手臂看着如临大敌的秦雎。
　　“你又来干什么？”秦雎问。
　　“这里是我家，你倒有脸问我？”少年嗤了一声。
　　秦雎没料到此番，有些愣住了，他一个金贵少爷，鲜少被人质问，完全不懂得应对，手足无措的退了一步，说道：“啊，你、你住在这里的？”
　　“哈哈哈哈，这你都信？！”少年突然绷不住了，全然不复刚才的凌厉气势，抚掌大笑起来，倒是又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了。
　　秦雎：“……”
　　“我来找人的，这个大个子看到没，可以卖五千两。”少年指指下面仰着脸等着的男人。
　　那男子竟然这么久都一直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凶尸。
　　秦雎探头看了看，不觉毛骨悚然。
　　“你贩卖人口，这可是重罪……”秦雎说。
　　少年推开脸上的鬼面，下面是一张稚嫩到有些妖异的小脸，他目光幽深的看着秦雎，复又俏皮地眨了眨眼，说：“你看到我的脸了，你是我的人了。”
　　秦雎扭身就跑，接着就被一掌打在背上，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山脚空空荡荡的营地。
　　青莲国师肩上扛着一个被炸的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身后跟着孙畅并一伙灰头土脸翻山去找人的侍从，浩浩荡荡回来了。
　　帐篷好好地搭着，几个没事干的厨师在打牌九，却独不见秦雎。
　　青莲感到内心猛然被怒火撑满，几乎要爆体一般让他有当即把这几个人一掌一个打死的冲动，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身旁孙畅惯于察言观色，在他师父发作前就厉声质问留守营地的人员：“人呢？！我师娘呢？”
　　一群人连忙扔下牌站起来，战战兢兢回道：“两个人陪着，下去找您去了。”
　　青莲顾不上别的，扔下人，回身向墓道口跑去。
　　他慌张地如同十年前去找小狗子那次，那种恨不得长出八条腿好让自己早点找到人，早点救到人的心情，以及看到小狗的尸体后只愿自己从未活过的悔恨与绝望。
　　他真的是怕了。
　　他以为十年来他只为了报仇而活着，已经再没有什么让他在乎，让他心痛了。

　　墓道里空空如也，他下到断崖里，遇到了两个没找到他们原路返回的侍卫。这个时候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暴躁地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俊美阴郁的脸，直接拉过一个人的衣襟，逼问道：“我的人呢。”
　　侍卫吓得语无伦次：“就就就在上面，在上面等着呢。”
　　青莲送开侍卫，困兽一般原地打转，思绪如一团乱麻，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他身体不好，必定走不远。
　　墓道里没有别的出口，又阴暗湿冷，他目不能视，能逃去哪里？
　　况且，从这两天的样子来看，他八成已经认出了我。
　　是的，他肯定是认出我来了，他这个人这么要强，从来都是软硬不吃，从什么时候起，他肯对我笑了，肯主动与我说话了，甚至愿意为了我流血。
　　我真傻啊，我竟然没有意识到！
　　青莲发狠地锤了两下墙，吓得两个侍从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青莲一怔，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个东西。
　　是一枚碧绿的小铃铛。